翌日。
老夫人请来了风兰息,对着儿子说:“阿息,这几日你将手头的事处理干净。下个月就是太后的寿辰,在宫里,庄妃娘娘跟张太后走的最为亲近,庄妃是你的姨母,再三交代过让你亲自去京城皇宫,送一件寿礼,给太后贺寿。”
风兰息沉静地听着,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有这一位姨母,但还未记事,小姨母就已经到宫中选秀,是四妃之一,赐名“庄妃”。只可惜庄妃性情跟母亲一样端庄细心,虽然善解人意,却始终无法得到先皇过多的关注,先帝驾崩之后,四位妃子也只剩下庄妃一人,死的死,病的病,更有被送入冷宫终身失去自由的,后宫大权早已被张太后垄断,紧握手中。
老夫人似乎看得出风兰息心中的心思,眉眼之间的神态淡淡:“风家虽然是世袭的侯位,不必过多理会朝廷上的变化,但偶尔跟宫里的人走动,不是坏事。张太后的为人虽然众说纷纭,但跟你姨母最为情深,其实宫里的女人,没有亲人照顾,常年无法出宫,甚是可怜……”
风兰息的眼底清明,他虽一直在阜城,但对于京城的传闻,也不是毫无所知。张太后年轻时候,拥有倾国倾城的美貌,但并不是没有头脑的女人,如今已经稳坐太后的位子,当然城府更深不可测。不过他并不惧怕,他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侯爷,行事也素来小心得体,哪怕没有庄妃这层关系,也不见得会鲁莽冲撞了京城中的权贵。各位在封地的王侯,必当会前往京城,讨好张太后,顺势讨好皇帝。哪怕不为了任何赏赐,每个人都想保住自己世袭受封的安逸生活。
老夫人眼神一闪,脸上多了几分哀恸和无奈,轻缓之极地说。“除了太后的寿辰,我也想让你带些阜城的特产给庄妃,前年美韵公主还未嫁人就生了病不治而亡,她孑然一身,更该寂寞。她一辈子没个儿子,只有两个公主,你若能到宫里陪她说说话,也算是尽了心。”
“母亲安心,我会去陪伴姨母的。”风兰息笑着点头,安然平和,俊脸愈发平易近人。
“出去吧,去忙你的事。”老夫人说,神色一柔,心中的巨石落地。
“老夫人,这儿有一封信,从山上送来的,是要给侯爷的……”巧姑拿着一封厚厚的信,走入玉漱宅来。
“阿息刚出门,别去打扰他了。”老夫人瞥了一眼那封信,清楚是宫琉璃从庙中差人送来,她的用意自己不看信也明白,庙里的清苦日子,哪里是富家小姐过得惯的?!
可是为何……自己还是多多少少觉得失望?!
是因为自己越来越看到,宫琉璃身上的不足吗?因为是老侯爷的故交,她才理所应当觉得宫琉璃该出众的令人刮目相看,但事实并非如此,她难免有了不满?!
但最后,她只能忍下心来磨磨宫琉璃的性子。阿息性情沉稳,却并不将喜怒表露在脸上,她这个为人母亲的就算是为了私心,也不愿儿子不但要劳心公务,还要费心处理家务事。宫琉璃势必是要……能够担当侯府女主人的责任,她就算如今没有这样的能耐,往后也必须要有。
宫夫人的前车之鉴,令老夫人心有余悸,她无法放心地将侯府的当家钥匙,放到被宫夫人这样贪心市侩的女人教养出来的女子手中。
婚期,只能拖着,侯府不能败在她的手里,更不能败在宫琉璃的手里。
“送信的人还等着吗?去告诉他,信收到了。”老夫人这么说,不容商量。
巧姑点头,退了出去。“我去说。”
老夫人跟先帝身旁的庄妃是亲姐妹,对于皇宫的纷争,也有所耳闻。张太后自然不是单纯的后妃,许多曾经轻视张玉琯的妃嫔,到最终也没有落得个好下场,但庄妃为人友善,兴许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张太后才跟庄妃交往甚密,亦不曾对庄妃下手。
侯府深似海,虽不是皇宫,也不容任性妄为地戏弄。阿息是她最看重的亲人,她必须为阿息的前途着想,阜城的名门闺秀不少,倾慕阿息的小姐也不少,她挑选的儿媳妇,不能空有容貌,而无才学聪慧。
阿息……想到她才学卓绝却又平静如水的儿子,老夫人的面色透出几分怅然,眉头紧锁着,她一直担忧的事,希望等到阿息成婚之后,不再成为她的噩梦。
……
又是轮番轰炸。
韶灵从仁寿宫走出来,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接连几日大清早就给张太后请安,有时候张太后在修理牡丹花圃的时候,她在旁边打下手,拔草,浇水,忙了一整个上午。停下来喝茶的时候,张太后除了询问几句慕容烨的近况,便不再多言,偌大的仁寿宫,安静的令人窒息。
她在张太后的眼底,依旧只是一个服侍慕容烨的下人。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的人马德庸几次去请慕容烨进宫,慕容烨不是冷言拒绝,或者索性找不到人,张太后对韶灵的态度,少了几分一开始的厌恶跟鄙夷,只是依旧冷漠而已。
至少,她还能找到韶灵还能见到韶灵。韶灵是她跟慕容烨之间,唯一的桥梁罢了。
张太后暂时还不想拆掉这座桥。
“宛玥郡主,您这边请,太后娘娘早就在等您了。”韶灵的耳畔,传来一个宫女的声音,甜美柔软,吸引了她的注意。
韶灵从假山后缓步走出,循着声音望过去,毫不费力就见着了那位宛玥郡主。谢宛玥,并非皇族身份,皇室中公主便有十余个,更别提郡主,但她的父亲,是朝中首相称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谢邦彦——皇帝最看重的臣子。
宛玥郡主的家世背景,是令她被众人艳羡的目光所包围的真正原因。
但她看来,似乎没自己想象的高傲清冷——十七八岁的女子,盘着头,一袭翡翠色宫装,个子稍比韶灵矮一些,面庞圆润,眉目端正,粉唇边抿着笑意,看来颇有几分少女的娇憨,单纯又讨喜。
目送着宫女跟宛玥郡主离开的身影,韶灵的眉目之上没有染上任何情绪,深宫对她而言,称不上是虎狼之地。她亦不愿被坏心情左右自己,若是在张太后的殿内受了气,她离开皇宫的时候,都会到御花园欣赏一番用重金堆砌出来美景,等心情变好了再离开。从不让慕容烨察觉到,她在宫里曾经被张太后挑剔指责的不快。
双手攀附在白玉栏杆上,她遥望着湖边的杜鹃花,刚刚盛开,姹紫嫣红,春日百花争艳,但所有美丽的风景,都被筛选过,寻常到处可见的迎春花,金灿灿的,在宫里却一枝都看不到。
“御花园春花灿烂,唯独你看杜鹃。”
一道有笑的男人嗓音,从身后徐徐飘来,稳重又风趣。
韶灵回头看他,稍稍迟疑,便对他低头欠身,浅笑倩兮。“白居易赞曰:‘闲折二枝持在手,细看不似人间有,花中此物是西施,鞭蓉芍药皆嫫母’。可见就算在诗人的眼里,杜鹃也是与众不同的花中西施,绝艳动人。”
一身黄袍的御塬澈稳步走来,他风神俊秀,英俊非凡,少年帝王的隐忍跟举步维艰,早已在他的身上褪去。但对于韶灵而言,她更觉御塬澈是老虎一样的男人,他英俊又年轻,风度翩翩,言语风趣,对女人的心思极为了解,也很能体贴容忍……兴许女人见了他,马上就会陷进去。
“免礼。”御塬澈大手一抬,俊脸有笑,风度颇佳。“朕上回看你,也是十天前了,朕听太监说,今天太后宣见宛玥郡主,难道你是陪她一起来的?你们是姊妹关系吗?”
韶灵笑着摇头,她虽然出现在皇宫,跟任何一个皇亲国戚都扯不上半点关系。
御塬澈心中存疑,看似她不穿宫装,也并不装扮华丽,不像是显赫家族的千金小姐,但皇宫岂是一般人可以进的?!莫非……是他后宫妃嫔的家人?他的后妃一年可以请家人进宫做客一次,这是先帝就定下的规矩,免得后妃常年在宫内寂寞。
他却不急于逼问,他要想模清韶灵的底细,自然有的是法子。他的后妃大多都是大家闺秀,他已经到了不需要用政治婚姻来拉拢人心的年纪,哪怕眼前韶灵的身世背景再显赫,也无法震撼他。若是韶灵的身份卑微,他心中清楚就好,不必再人前给她难堪。
他对女人的心思,当真把握的丝丝入微。
“皇上也来赏花吗?”韶灵弯唇一笑,轻声问道,两回偶遇,都是在御花园,看来往后,她不该再来此处,免得多生风波。
御塬澈唇畔的笑意,越来越深,眼神诡谲深远。“算是吧。”在御塬澈的眼底,美丽多姿的女人,又何尝不是一种花?他的后宫,有牡丹,有白莲,有青兰,唯独少了一株杜鹃。后宫的妃子有的人半年也见不到他一面,但短短半月,他却跟韶灵撞见了三次……似乎,偶遇也是上苍注定。
韶灵一脸沉静,在皇帝的面前,她不愿袒露真实模样,伴君如伴虎,若能预见,若能选择,她一定会躲着不见天子。
她正想开口告辞,却听得御塬澈说道:“人前的时候,你称呼朕为皇上,没人的时候,你私下可以叫朕六爷。”
六爷?韶灵面色一白,在宫外的那个晚上,她的确将他错认为“七爷”,话一出口,覆水难收,御塬澈在皇子之中排行老六,但如今是天子,最高位的男人,居然可以容忍别人称呼他为“六爷”?
“皇上,民女不敢逾矩无礼。”韶灵垂眸,一脸恬然。
御塬澈的眉宇之间,很是坚定:“皇宫里多得是严谨规矩的人,朕想见的,是本来的你。别被这些规矩束缚了,不管你做了什么事,朕不会用皇宫的条条框框来要求你,朕恕你无罪。”感染他的,是那个在宫外自由自在笑靥明丽的女子,而不是在宫里束手束脚的她。
韶灵见天子如此执着,她若继续忤逆御塬澈,激怒了天子,无疑是给自己找麻烦。她暗暗叹息,脸上却还有笑,柔声说道。“六爷。”
御塬澈赞赏地看了她一眼,二十五年来,没有任何妃嫔这么称呼过自己,如今听着,除了新奇之外,还有一种别样的滋味。
“灵儿,你在这儿。”慕容烨的低沉嗓音透露出一股莫名的冷淡,疾步匆匆,朝着湖畔走来。
韶灵眼神诧异,错愕地问。“七爷?你也在宫里吗?”
她今早出来的时候,慕容烨根本不曾提起他要进宫。她的目光追随着慕容烨的那一刹那,错过了御塬澈眼底的黯然。
御塬澈没料到,韶灵口口声声的“七爷”,竟然跟自己有这么大的渊源。但一看到慕容烨,再回想韶灵如何会错认两人,自然了然于心。
慕容烨的薄唇边卷起莫名的笑,哪怕皇帝在场,他亦不曾收敛天生的狂妄跟邪气,大大方方地开口。“皇上召见,我能不来吗?本想去仁寿宫等你,可没见到你。”
他依旧称呼御塬澈为皇帝,今日是这对双生兄弟第一次见面,两个面目相近的男人站在对面,每张脸上都有笑容,但看来并不亲近。
慕容烨的言辞之内,无不暗示他跟韶灵的关系亲密,他素来如此霸道**,不愿隐瞒两人是情人的真相。
“皇上,韶灵跟我一起好多年了,我们光明正大,没理由瞒着您。”慕容烨大大落落搂住韶灵的肩膀,跟她并肩而战,唇畔的笑意突地流露一股子不合时宜的痞气。
御塬澈唇边的笑,渐渐被冲淡了几分,不温不火地说。“此事,母后没跟朕说。”
慕容烨短暂地笑而不语,突地黑眸一眯,沉声道。“皇上一言九鼎,可否为我们两个赐婚?”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
韶灵愣在原地,睁大了眸子,眼睛迟迟不眨一下。
若是天子下了赐婚圣旨,哪怕是张太后,也无法质疑,更无法更改。
御塬澈的俊脸上,并无惊诧,淡淡地笑。“母后的顾虑和想法,朕不该无视。朕成全了你,伤了母后的心,岂不是成了不孝子?!”
“我本以为,只要皇上想做的,谁都拦不住。”慕容烨挑了挑斜长入鬓的浓眉,无声冷笑,他跟这位天子,虽然是一母所生的双生子,但却没有半点感情。果不其然,连一次毫无利益关联的赐婚,天子也不愿帮忙。只要韶灵名正言顺成了自己的妻子,此事就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变数。
御源烨的笑意不达眼底,目光落在韶灵的身上,对于慕容烨的近乎挑衅,他视而不见,继续说道。“要想让朕赐婚,朕跟你说的那些话,你也该仔细考量。”
“我向来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其他的,一概不在意。”慕容烨直直望向对面的御塬澈,两人的五官相似,神韵却不相同,两人四目相接,周遭的空气顿时冻结成冰。
慕容烨的轻狂和高傲,让韶灵的双手,不禁紧握成拳,御塬澈在她看来是百兽之王,但慕容烨的气势也不输于这位亲生兄长,剑拔弩张,针锋相对,仿佛激起万丈巨浪,将夹在他们之间的韶灵卷入冰冷的海浪之中。
“朕给你考虑周全的时间,话千万别说的太满。”御塬澈丢下这一句,径自转身离开,语气笃定而稳重。似乎他已经预知,慕容烨迟早有跟他妥协的一日。
韶灵的心中,像是被钉入一根针,即便不曾鲜血淋漓,不安而刺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如鲠在喉。
“走吧。”慕容烨拢了拢韶灵的肩头,扬唇一笑,似乎方才没有发生任何令人不快的事,神色轻松自如。
“临时被皇上传召,爷便来见他一面——”见一路上韶灵沉默不语,他率先开口,笑谈今日之事。
韶灵接过他的话,眸光清明:“皇上要七爷为朝廷办事?”
“爷可不想趟这趟浑水。”慕容烨的唇畔有笑,说的轻描淡写,一句带过,态度却是泾渭分明。
韶灵蹙眉看他,红唇微启,却不再劝说。
慕容烨直视前方,神色淡淡,显得意兴阑珊。“你总想劝爷认回亲人,可你看,他们的付出,他们的补偿,不都有条件吗?”
张太后,对慕容烨心怀愧疚,但依旧想用权势改变慕容烨,做主他的婚事,挑选他的成亲对象。
御塬澈,想要笼络慕容烨的势力稳固皇权,在他没有彻底变成他可用的左膀右臂之前,即便是手足之情,也不见得能让这位皇帝对兄弟示好。
她无言以对。
慕容烨唇边的笑意,突地有些发涩。“而你对韶光,却不是如此,你对他好,不求回报,哪怕他不开口说一个字,不让你碰一个手指头,你包容他依然。寻常家族里的兄弟姐妹,也是这样……他们一方面觉得欠爷的,但一方面,也改不了多年来颐指气使的毛病,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一旦违背他们的初衷,也会变成眼中钉,肉中刺。”
“七爷原本就有跟朝廷合作的意思,这次也是一个大好的机会。”韶灵跟慕容烨一同走着,嗓音压得很低。
慕容烨的面色凝重,笑意崩落。“他正有此意在朝廷中新添一个监察府,直接受命于天子,云门势力为他所用,他对此很有兴趣。毕竟网罗官吏的情报,可以压制品级高的臣子,对臣子们的动向和罪状,他了然于胸,便能运筹帷幄,再无后顾之忧。臣子就像是他棋局中的棋子,他能决定去留取舍,试问哪个天子会拒绝这一笔已经手到擒来的势力?!”
韶灵心中隐约还有不安,柔声询问。“皇上想认命七爷为监察史?”红衣卫为慕容烨近十年来精心打磨的情报集团,更是云门的精英势力,哪怕是天子,即便是亲兄弟,不见得能让慕容烨双手奉上这份心血。天子给慕容烨一个朝廷的位置,但实际上还是操控了云门,慕容烨只会多一些束缚,少了原本的自由。
慕容烨深深凝视了韶灵一眼,随即移开视线,但笑不语。
“当了皇帝器量也很小是不是?不过是一句话而已,也要思前想后,举棋不定,根本不爽快——”他笑着打趣,连皇帝都不放过。
他依旧在介意赐婚一事。
不知慕容烨何时起有了这个念头,虽然这个法子是最快也最权威的,但韶灵并不赞同。
有求于人,往往会陷入更多的利益纷争,这是一场看不到尽头的战争。对于慕容烨的母亲跟兄长,只因他们是最高位的掌权者,韶灵无法相信,他们会各自站在不同的战线。
“你见了他,心里是什么感受?”韶灵握住他的手掌,只觉他的手心不再如冬日暖阳般温热,轻轻问了句。
“我们很像。”慕容烨扯唇一笑,眼底看不到更多的情绪,话锋一转,他温和地问。“你认错的那个人,是他吗?”
韶灵抿着唇,心中一震,但不曾否决,轻点螓首。
“但七爷跟他的行事作风,完全两样。”韶灵的嗓音清冷。
慕容烨的目光之中,划过一抹复杂跟深沉的光耀,犹如在漆黑不见五指的深夜,星空上落下一颗星辰。
她弯唇一笑,眉眼之间的神韵,变得柔和而娇美,她的语气中肯而真挚,不容置疑。“别再提赐婚一事,七爷。对太后也好,对皇上也好,都不要再提了,就算是我对七爷的请求,你答应我。”
慕容烨眉头紧蹙,面色一沉。“这是一条捷径,你不也明白吗?”
韶灵苦苦一笑:“一旦七爷被这条捷径吸引,会付出更多的,过去我也没有在意名分,绝不会因为知晓了七爷的真实身份,而更改初衷。”
“你早就知道了——”慕容烨的眼神微变,他紧紧盯着她脸上的变化,话锋一转,说的直接坦白。“她要给爷指派一个适合当妻子的人选。”
韶灵并不避讳,将事情说破。“她叫宛玥郡主,七爷方才在仁寿宫,该见着她了吧。”
慕容烨的眼神凝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是见着了。”
韶灵垂眸一笑,张太后算是没白白安排谢宛玥进宫一趟,时机算的刚刚好。怪不得,张太后对自己虽依旧冷淡,但前几日总会施舍她在宫里用了午膳再走,今日却不曾。
“我也见着了……”她说的极为平静,眼波丝毫不闪动。
他们互相对望了许久许久。
她眼底的笑,在轻轻地颤抖,看的慕容烨心头一惊,从未有过的苦,浸透全身,锁住了喉咙,竟连一声呼唤都喊不出来。
他转过身去,嗓音沉重的令人喘不过气来。“爷不该来京城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韶灵看着他举步朝前走,只听得他说:“更不该把你带来。”
“我并不后悔,七爷。”韶灵定定地看着慕容烨的背影,逐字逐顿地说:“若是经得起敲击的感情,必定能够同甘共苦。”
张太后的那些手段,无法摧毁她。
慕容烨闻言,停下脚步来,缓缓地转过脸去看她,她依旧在五步之外的距离,朝他微笑,眼神柔软又坚定。
他无法不心疼她,更坚定了永远都不愿放开她的信念。
“若是七爷不变心的话,就算来十个谢宛玥,也于事无补。”韶灵轻笑出声,笑靥如花,仿佛张太后的决断,亦无法影响她的情绪。
他下颚一点,冷肃的黑眸之中汇入点点滴滴的笑意,心中拂过久违了的释然。
“一百个也比不上你一个。”他扬唇笑道,不吝啬对她的称赞。他哪里记得那个劳什子郡主叫什么名字?!在仁寿宫匆匆看了谢宛玥一眼,他直接询问张太后韶灵在何处,谢宛玥的面色是难堪还是尴尬,他根本不在乎,张太后邀他留在仁寿宫里用午膳,甚至菜都端出来了,他还是拂袖而去。
这便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么?!韶灵跟他相视一笑,那一瞬间,他们的眼底只有彼此的身影,面容。
即便周遭的围墙崩裂,月兑落,斑驳,褪色,他们依旧凝视着对方,心中的信任,铸成了一道坚硬牢固的拱桥。
慕容烨的眼神无比温柔:“哪怕没有名分还能跟着爷,你从爷身边得到的并不多,辛苦你了。”韶灵为了不让她的存在,激化张太后跟自己之间的矛盾,几乎日日都去宫内,她想为此而努力的真心,他看得到,却更备受感动。
他不忍心,一举摧毁她的努力。
“真正的亲人,是不会计较得到的,跟付出的。”韶灵朝着他走过去,双臂轻轻抬起,拥住了他。
慕容烨压下俊脸,紧紧贴在她微凉的面颊上,黑眸一暗再暗。
他应该仔细想想,找出一条月兑离这个敏感身份的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