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益所率领的兵马围困了整个首领庭,甚至侵入了长老院议事大帐,看着那仍坐在最上首的位置上的蓝眼睛男人仍旧气定神闲,他半眯着眼睛,静静地看着那胜券在握气势汹汹的年轻少年,这样漫不经心而又略显慵懒带笑的神情,分明是充满了轻蔑与嘲讽,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仍旧高高在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伯益,白起这家伙,分明是穷途末路了……
尽管明知道今天的局面全掌控在自己手中,但看到白起这样平静得像是在观赏一场马戏一般揶揄的神情,伯益的脸色不禁更加难看了,白起给他的压迫感太浓烈了,即便在这样压倒性的局面之下,他居然也没能如愿地从白起的脸上看到半点一败涂地的绝望和慌乱!
“像你们效忠姒纵大人那样,拿出你们的勇气,捍卫夏后氏的颜面,姒纵大人的忠臣们,现在,就将这个胆敢弑父篡位的无耻小人拿下,将他束缚在神坛之上,用烈火将这蓝眼睛的罪恶余孽彻底消失在这世上!你们将成为夏后氏的功臣,造福所有的族人与子民!”伯益的眼中泛起一层层浓烈的阴狠和毒辣,那满满的恨意化为了一道道血丝爬上了眼球,他率先自腰间拔出了刀,将那冰冷的刀刃直指向了那座上蓝眼睛的男人,刀刃泛着冷光,伴随着杀意。
长老院的大臣们各个皆变了脸色,伯益那慷慨激昂的话语像是拨乱人心的怂恿,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白起大人就要遭殃了的时候,让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座上被称作“罪恶余孽”的伟岸男人仍旧维持着那个半倚着身子居高临下俯视着所有人的模样,甚至连一动都没动过,此刻他正一手支着头,眸光微眯,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嘴角微微向上勾起一道深邃莫测的冷然笑意,那样的风度翩翩,那样的从容优雅,那样的神情,就如同在观赏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不痛不痒的恶作剧一般,半含着几分玩味和戏谑,半含着几分同情和无奈,然而他的那一双冰蓝的眼睛,却犹如蓦然绽放的暗夜罂粟一般,流露出了蛊惑人心的美丽流光,隐隐含笑,却又冷冽到了极点,让人毛骨悚然……
不仅他如此,就连白起身边那叫涟和湛的侍从,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即便见到伯益突然带人闯入了首领庭中,所有的大臣都大惊失色之时,他们的表情仍是连半点变动都没有,好像全然不将这些放在眼里!
伯益高举的刀刃最冰冷的一端仍旧指向了白起的方向,可此时此刻,整个大帐,乃至整个首领庭,除了一片寂静,还是一片寂静……
那些闯入了议事大帐的兵马皆一动不动,就好像没有听到伯益的命令一般,伯益的面色一愣,然后深深地沉了下去,脸泛戾色:“都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拿下白起这个无耻小人!”
寂静,仍是一片寂静……
没有人动过一下,这天地之间,好像突然间寂静得失去了半点声音,静得连一个人抽出武器的声音都没有。
这些大臣们都已经各个面露了狐疑和复杂之色,整个大帐内,甚至整个首领庭的气氛,都忽然古怪了起来,伯益的脸色也早已难看到了极点,这年轻而又自负的少年,整张脸,都写满了不可思议与嫉恨绝望,伯益慌了……
“伯益,想必你是受了什么人蛊惑了,念在你对父亲大人一片忠心,年轻人难免年轻气盛了些,你需要冷静冷静。”此刻的白起,俨然就像一个慷慨而又仁慈的兄长,没有计较年轻后辈所犯下的过错,可明眼人都看得到,那生了一张俊美皮囊的危险男人,冷峻残酷得就像一个魔鬼,他的薄唇噙着嘲讽的弧度,那张俊美无涛的面容,泛着寒光凛冽的莫测……
伯益的眼睛瞪得狰狞暴烈,脸色铁青,太阳穴,有青色的静脉在扭曲挣扎着,显然是受了莫大的打击。
白起微微抬起的唇角,那似有若的笑意也渐渐地淡了去,然后抬起了手,缓缓地收回了目光,那浓墨重彩的异样深眸,像是一道漩涡,也越发永无止境地深沉了下去,他冰冷得毫无意思感情的声音,缓慢,而又漫不经心地响起:“带下去。”
白起的话音刚落,刷刷刷,那原本寂静的兵马突然间有了动作,纷纷地抽出了自己的佩刀,将这个议事大帐重重包围,那刀刃架在了伯益的那些部下们的脖子上,那些刀刃,虽然没有架在伯益的脖子上,但他们对待伯益的态度却极其不冷不热:“伯益大人,请。”
请?
伯益的脸色苍白到了极点,也铁青到了极点,精彩极了,他几乎是怨愤地盯着白起,至今,都没能想明白,他到底是怎么输给他的……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
太阳升起的刹那,夏后氏的首领庭发生了一场悄无声息的政变,首领姒纵尚且卧在病榻上奄奄一息,随时可能咽气,伯益却忽然带兵闯入了首领庭,一时间,整个长老院几乎分裂成了两派,尽管其中大多数席位都已经悄然站到了白起大人这一边,但不乏众多姒纵的旧部仍有力挺姒纵所看好的伯益之意。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事,白起竟然以雷霆手段压制下了这场即将颠覆政权的局面,只见那英俊而伟岸的男人倏然自座上起了身,他身上的亚麻色王袍,随着他自高处走下来,在这几乎凝固的空间里,微微被风掀起翻飞,当这高大得让人仰望的身影自人们的身旁经过时,那冰冷的气息迎面而来,像无数道寒针一般排山倒海而来,震慑得人一刻也无法动弹……
包括伯益在内的所有人,几乎都沉浸在刚才那诡异的寂静之中,没有回过神来,白起便已拂袖起身,向外走去,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像是意料之中,又像是意料之外,白起神色漠然地离开了议事大帐,湛和涟也随之身后跟上,待那抹令人胆战心惊的冷漠身影彻底地被那垂下的帘子遮掩,那些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兵马,早已将整个议事大帐和首领庭重重包围,长老院的那些大臣们虽然仍倍受礼遇,可包括他们在内,夏后氏所有举足轻重掌握权力的贵族都被重兵困于首领庭之中,虽然白起不曾明令,但谁都知道,此刻的整个首领庭,几乎都处于白起的掌控之中,白起以惊人的手段让企图置他于死地的伯益反倒被白起软禁于首领庭之中,擅离首领庭者,也通常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
首领庭东面,天渐渐地亮了起来,暖洋洋的太阳悬挂在了天际,清晨的天仍有些微凉,那暖意,慢慢地试图将这清晨微微的凉意融化,帐子里,那还未醒来的半大孩子,已经长长到腰际的墨发如同瀑布一般披散开来,身下是软软的白白的皮毛,黑白分明,像一幅美丽至极的水墨画,她侧躺着,身上的毛毯已经褪到了腰际,大概是在这温暖的帐子里闷得有些发汗了,她的脸色显得异常白皙红润,胸口也随着她平稳的呼吸有节奏地一起一伏着……
孟青夏翻了个身,天色尚早,然而她却是被热醒了,那长长的睫毛向扇子一样向上扇开,孟青夏尚有些睡意迷糊,此刻白起早已经不在了,她连白起是什么时候离开大帐的都未曾知晓,孟青夏睡得有些累了,越睡越累得感觉在孟青夏身上并不经常发生,她感觉自己好像是越睡越懒了一般,然而长久的担惊受怕,这一夜,却的的确确是她睡得最沉的一夜。
手脚并用地让自己坐起身来,孟青夏感到自己整个人懒洋洋的,精神却极好,如同月兑胎换骨了一般,睡眼朦胧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孟青夏的目光扫过那帐子一角仍旧隐约有淡淡烟雾冒出的香炉子,这才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怪不得了,自从来到这个鬼地方,她无时无刻不在担惊受怕,在这个野蛮的社会,作为奴隶,她无疑是生活在食物链的最末端的那一个,即便在白起身边,她也没能放下保护自己的防备和警惕,像这回这样睡得人事不省,连天塌下来都不知晓的情况还真不多见,那炉子里冒出的熏香,想来就是这个功效,是白起让人点上的?
此刻的孟青夏,当然不知道整个夏后氏已经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外面寂静得有些不寻常,整个首领庭已经落入了重兵把守之中,就连她所在的帐子之外,都守了不少人马。
仍有些迷迷糊糊还未完全清醒的孟青夏眨了眨眼睛,那双漆黑漂亮的眸子正落在那隐约冒烟的熏香炉子,可就在此时,她那黑眸中迷蒙的雾气骤然间散去,整个人也好像瞬间清醒了过来一般,那是敏感的小兽对于危机迫来所产生的本能的忌惮,帐子外头传来了极其轻微的声响,但孟青夏却是听得一清二楚,那一瞬间,有无数个念头闪过了她的眼中,可她现在的身体却乏力得很,行动也有些迟钝,孟青夏刚想有所动作,将自己藏于枕下的匕首取出,然而她的手才刚刚碰到匕首,帐子却已经被人给掀开了……
“在那!”
“带走。”
简单的交谈,这些人显得很匆忙,气氛也严肃到了极点,进来的人,都穿了刀兵的衣服,那打扮,显然都是白起的部下该做的打扮,孟青夏眨了眨眼睛,眼中闪过一抹困惑,但很快,她的心中一凛,好像是明白了些什么,这些陌生的面孔,哪里是白起留下看着她的那些人?那为首的一人,她见过,是伯益身旁的亲信褚士!
怎么回事?他们来这做什么?外头都发生了些什么事?伯益呢?白起呢?
孟青夏一惊,本能地将匕首藏入了袖子中,她想做些什么,可那炉子里熏香的药效显然未褪,此刻孟青夏若是还不知那熏香有古怪,她未免也太蠢了些,嘴角微微扯动,她的神情无奈,含着苦笑,身体无力,让她什么也做不了,这熏香……是白起的意思?
总是这样……她对外面的事情通通都一无所知,连白起的打算,想必她也从来没有清楚了解过吧……
由于药效未褪,孟青夏虽然意识清醒,可身体却处于混沌之中,迷迷糊糊地,任何反抗的行为都做不出来,那叫褚士的男人将处于迷迷糊糊中的她轻而易举地擒了起来,对于这个孩子的情况,一向精明的褚士似乎也起了疑心,一切未免也进展得太顺利了,可如今形势严峻,姒纵大人和伯益大人几乎都处于白起的软禁之中,整个首领庭也落入了白起的掌控之中,一旦姒纵大人咽气,伯益大人的性命恐怕也要落入堪忧的境地,眼下的情形容不得他犹豫,这个孩子……
他的那些部下们,恐怕对于他褚士此刻的主意也感到不可思议吧,可谋士的眼光通常比常人要毒辣许多,或许,这个孩子,会给所有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她的作用……大着呢……
沉默了片刻,褚士终于还是打消了那点疑虑,吩咐了声:“走吧。”
被褚士的人带走,孟青夏的状态仍不大好,帐外倒下的侍从被他们拖进了帐子里,很显然,他们身上的刀兵衣服,也正是从这几人的身上扒下来的,此刻的孟青夏虽然体力不济,脑中却始终一片清醒,伯益的人此刻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莫非……白起已经动手了吗……
……
夜褪去的首领庭露出了它本来的面貌,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丝毫变故,首领庭的守卫还是那样的森严,可一切,似乎又已在悄无声息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白起自那议事帐中走出,长老院的大臣们仍旧在那诺大的大帐之中,被重兵把守,姒纵的帐子外,仍旧守了不少人,那些哭了一夜的妻妾仍旧跪在外面,时不时有侍从从那帐子里取出东西直接丢入火盆中烧毁。
白起的神色漠然,但脚下的步伐却有些加快,此刻他脚下要去的方向,明显是那小家伙待的地方……湛倒是心知肚明,脸上似笑非笑地将嘴角弯得高高的,唯有涟,仍旧面不改色,冷峻得像块冰冷的石头。
随着白起离开后不久,微生也由着侍从的搀扶缓步走了出来,微笑着唤了一声:“白起大人。”
白起的脚下微顿,倒是挺给微生面子,停了下来,回过身,神情也稍稍有些缓和,只是依旧凉薄而莫测:“今夜辛苦你了,微生。”
微生来到白起的面前,此刻他的精神看上去倒是不错,虽然一夜未眠,但毕竟如今白起大人完成了一件大事,是值得人高兴的:“白起大人,恕微生多嘴,接下来,不知您打算如何做?”
如今整个夏后氏手握重权的贵族几乎都在这了,首领庭又完全落入了白起大人的掌控之中,姒纵大人还在病榻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要咽气,那伯益……虽然得到姒纵大人一力扶持与看重,可实在是不成气候,想必接下来,该是到了白起大人顺理成章地夺下首领之位,召集各部落会盟了吧?
白起顿了顿,然后轻轻地勾起了唇角:“眼下还是以父亲大人的身体为重,父亲大人还在任一日,我自然是不希望,首领庭发生丝毫流血的事的。”
微生也笑了,他刚要说些什么,空中忽然传来一声破风的声音,随着那声音迫近,不远处的一名把手首领庭的刀兵便忽然毫无预兆地倒下了,紧接着,这清晨的薄雾之中,忽然传来了一片混乱,刀刃碰撞的声音不时传来,白起微微敛眸,神情淡得让人看不出喜怒来:“涟,你去看一看。”
“是。”涟低头,向不远处的部下点了点头,便带着人查探了过去。
微生的神情倒是有些无奈,轻叹了声,仿佛满心的怜悯:“白起大人不愿意在这时候发生流血的事,可事情似乎往往事与愿违,伯益虽不成气候,他身旁的奴才,倒是忠心耿耿……”
白起嘴角微扬,自然知道他所指何意:“是啊,漏网之鱼,若不是你提醒,我险些忘了,还少了一个重要的人……”
白起向来惜才,伯益身边的褚士是个人才,可若不能为己所用,那也只好可惜了……毕竟,这事上没有永远如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