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白起……”那突然被带下马背的少女睁大了漆黑的眼睛,待看清了来人,不禁有些不自在了起来,憋了一口气,然后闷声道:“快放我下来。”
孟青夏对自己的表现一点也不满意,偏偏还在拼命的练习中,就让白起给撞见了,这种心情,就好像原本要悄悄地准备一份惊喜的孩子,什么都还没准备好,秘密就泄露了一般,况且一想到自己刚才那臭到不行的一箭一定落入了白起眼中,孟青夏就郁闷。
也不知道白起是什么时候来的,一定是孟青夏太过专注于练习之上,连白起来到她身后都丝毫未曾察觉到,此刻白起正一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顺手一捞,便将往后仰下马背的孟青夏给接住了,孟青夏的小脸上仍满是细汗,乌黑的碎发也因汗湿而沾在脸上,或许她曾经从马背上摔下来过,就连身上的衣裙都沾了好几处的泥巴,她猝不及防被白起从马背上带了下来,整个人都栽在了白起怀里,白起捞起她好像是一件很轻松的事,孟青夏只好以双手抵在白起的胸膛,看着白起的唇畔那似有若无地笑意,孟青夏便不禁脸色一红,大概是被热的,连忙挣扎着要下来,白起显然是沐浴过后才过来的,他身上的衣袍干净得不染纤尘,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浴盐的味道,孟青夏真怕自己这一身的汗全擦到白起的身上去了。
白起也不为难她,任凭她挣扎着双脚落了地,然后如避洪水猛兽一般往后躲了好几步,别着脑袋,也不敢拿眼睛看他,她似乎还带着闷气呢,这扭捏的模样,确实带了几分孩子气,尽管这孩子已经长高了不少,眉眼也日益长开了般,那微低着的,乌黑的青丝自肩头滑落,白皙的面颊略带了微红,被微风轻轻掠动的裙裾犹如一簇簇挨在一起的白色花瓣,这清瘦纤细的身形和一举一动,看起来都隐约有了些少女的风情,但这孩子距离成为一个能让男人心动的女人,恐怕还有些日子呢。
白起抬眼,看了眼孟青夏的“杰作”,幽深的眼睛蓦然闪过一丝啼笑皆非的情绪,继而眉角轻扬,笑了,并没有出言打击她:“短短几日,能有这样的成绩,已经算是不错了。”
尽管……和氏族里那些自小就跟着部落里的父兄亲族在草原和深山里跑的女孩来说,孟青夏在骑马射箭之上,确实没有什么天赋,也真枉费了她身边至少还有让所有人梦寐以求的身手卓越的好老师白起的亲自指点。
“真的?”孟青夏这才狐疑地抬起头看白起,她心底也不是不知道白起这么说不过是在敷衍她,不过那样的话听起来,的确会让人心情舒爽一些。
孟青夏背在身后的手忽然落在了白起温厚的大手之中,他只稍稍将她往自己身前一带,孟青夏整个人便轻而易举被白起拉到了他面前,夏风和煦,骄阳依旧如火,却好像因为有白起高大的影子覆盖下来,而不那么炎热了,孟青夏挣扎了两下,没能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最后只好将那因为这几日发奋练习,而磨破得到处都是细小伤口的小手**果地展现在白起的眼皮底下了。
“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不必这么为难自己。”白起的眸光微微一凝,然后轻轻勾起了唇角,他深邃的五官,鲜明立体,傲眉星目,也随着这一笑,微微柔和了一些,安慰道:“一开始都会如此,等时间久了,磨出了茧,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站在白起面前,孟青夏就显得相当矮小,她低着头的时候,头顶只到白起的胸前,所以每每白起和她说话时,总是低着头,偏生那个角度,可以见到他微凝的深邃蓝眸,还有那性感肆意的淡薄嘴唇,这个高度,她也不敢随意抬头看他,距离他的脸越近,孟青夏连自己眼睛该往哪摆都不知道,为此每次靠近白起,孟青夏都是低着头的,至少前几年,她的个子还小的时候,顶着那小孩子的皮囊,她还能肆无忌惮地抬头看他,即便他将她抱起来的时候,孟青夏也没什么顾忌。
人的心态,果然很容易受皮囊的影响,她现在有些怀念从前年纪还小些时候的日子了,至少说话行事的时候,都像额外多了一件障眼法一般。
孟青夏收回了自己的手,那表情微微发窘,但说的却是实话:“看来我在这方面没有什么天赋,成年礼的事就算了吧,否则我就要给你丢脸了。”
按照白起的说法,在成年礼上,成年的少年们都会下猎场射下自己的第一头猎物,将猎物的皮毛制成衣服或披风,而成年的女子,同样会在亲族的见证下,和其他女子一起,射下一只属于自己的猎物,然后将猎物身上的皮毛制成装饰用的腰带或护腕,叫做饰礼。
白起的星眸微微一敛,如雕刻般深邃精美的俊容之上也微微一凝:“难道你不想和别的女子一样,有一个像样的成年礼?”
女子十五成年,算年纪,孟青夏要到明年初夏才成年,但能遇上秋祭,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看得出来,在这方面,白起倒是细心地考虑到了孟青夏的心情,没有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的成年礼能够越隆重越好。
别的女子一样?
孟青夏默了默,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的每一秒情绪变化,几乎都没能逃过白起的眼睛,他十分有耐心,也不催促她,只是负手而立,火球一般的午后太阳肆无忌惮地落在这个英俊伟岸的男人身上,而他只是随意地立在那,便让人觉得受到了那浑身上下散发着的耀眼的伟岸霸气所震慑,忍不住几欲跪地膜拜,就连那正浓的烈日阳光,都好像是在膜拜这英俊莫测的统治者那令人艳羡的无涛俊颜一般。
好半晌,孟青夏才斟酌着措辞说道:“我只是觉得,那可是贵族的女子才有的典礼,且不说我的骑射技艺实在不怎么样,肯定要在狩猎场上闹笑话,但以我的身分,我和她们一起下猎场,肯定会给你丢脸,他们难免要议论你。”
成年礼的狩猎场上不会有什么危险的野兽,毕竟下猎场的都是些年纪不大的丫头片子,可没有人指望她们能和男人一样能射杀一只老虎下来,孟青夏就算技艺再差,也不会出什么危及生命的事。但这话,换了任何一个人说出,大概都会让人觉得她是为了自己身为奴隶的身分而自卑,可这种情绪,大概不会出现在孟青夏的身上,她之所以斟酌了许久,便是因为她这么想,并不是因为担心丢脸或者受伤的是自己。她毕竟只是一介奴隶的身份,白起让她和夏后氏那些贵族的女孩一起下猎场,如果她表现得好那便也算了,如果她表现得不好,别人不是该议论白起目中无人,竟然拿一个小小奴隶和那些贵族家的子嗣相提并论吗?
虽然她表现得好不好,那都是她的事,白起的强大和卓绝并不需要任何人为之正明,就算出丑,也不少她一块皮肉,可顶着“白起大人的宠物”的名声,她若是出了什么丑,别人笑的还不是白起?
这孩子蹙眉沉思,一脸凝重的神情好像取悦了这个伟岸强大的蓝眼睛男人,白起并没有想到,这孩子这几日会那样不要命地顶着烈日练习技艺,就连自己的手都被磨破了也全然不以为意,竟不过都是为了担心到时候给他丢脸罢了。
“既然担心出丑……”白起顿了顿,然后勾起了一抹轻笑,孟青夏不禁抬起头来看他,她的神情尚有些迷糊,只见白起的嘴角微扬,随即突然将双手覆在她的腰间,猝不及防地就被白起举到了马背上坐下,孟青夏吓了一大跳,白起那王者与身俱来的侵略感让她身下的马儿都有些惊慌了,不安分地踱起步来,毕竟再好的马也比不上白起亲自驯出来的战马骄火,孟青夏惊得连忙用受伤的双手去拽缰绳,生怕自己要被那受惊的马儿丢下马背去,不等孟青夏端正身子,身后忽然一暖,白起就已经翻身上马,双臂绕过她,握住了缰绳,也将她颠三倒四的身形给圈稳了,而他的声音,也自她身后落下:“临阵磨一磨兵刃,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去做就是。”
“白起?”孟青夏很快反应过来,白起日理万机,不用多久就是秋祭了,他应该还有很多事情要忙,难不成他要抽出时间亲自指点她不成?
白起让她自己射一箭,先前孟青夏射箭,因为驭马的功夫不娴熟,经常需要分心顾及身下的马,发挥才总是不理想,白起此举,无疑是希望她能将注意力放在猎物——此刻正立在五百多步外的箭靶之上。
那没出息的马……白起上马之前,它惊得直想逃,等白起端坐上了马背,身下的马儿立即老实了,温顺得像小绵羊似的。
此刻孟青夏的心思一会在那突然温顺下来的马上,一会在身后的白起身上,时不时才强迫自己专注于不远处的箭靶之上,总之就是没有好好集中过精神,她也不是第一次和白起坐在同一匹马上了,她自己一个人练习的时候还好好的,可白起要亲自指导她,让她反而有些急促起来,手忙脚乱,连先前练习的水平都达不到了,一箭是什么时候月兑手飞出的她也不曾注意到,毫无以外地由谢谢地在中途插落到了地上了。
孟青夏垂下手,有些失望,下一秒,她的右手便忽然落入了白起的大手执中,握着长弓的左手也被白起扣住,含在手心中,孟青夏心中一跳,只觉得好像都能将自己压抑的呼吸和乱窜的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既然有了想要到手的猎物,就切忌分心分神,三心二意。”
白起低沉的嗓音在孟青夏的头顶响起,孟青夏一怔,然后凝住了心神,将注意力都放在了箭靶之上,不敢再分神,白起一手操纵她握弓的手,一手带着她的右手往后拉,直到箭弦绷紧,挣出了一个饱满紧实的弧度,那锋利的箭端,也已经稳稳地瞄准了箭靶的方向。
“放。”
低沉的嗓音蓦然响起,白起松开扶住她的手,孟青夏仍有些怔神,破空的声音已经穿出,几乎是转瞬间,“嘭”的一声,那空空如也的箭靶之上,便微微一晃,孟青夏倏然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正中央那稳稳穿入的利箭……
“正中……”孟青夏不禁有些惊讶,这可是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将箭射到该射的地方,她不禁回过身来,顺着白起弧度坚毅漂亮的下额线条网上看去,正对上他微微仰起的嘴角……
白起的唇边似乎有了微笑,他的蓝眸深邃,口吻不疾不徐道:“箭靶不会动,猎物却会逃窜,若不能一击毙命,就只会打草惊蛇。”
“白起?”
“既然要放箭,就得有把握,能一击毙命。”
孟青夏心中微颤,白起那傲慢又狂肆的话语仿佛飞驰而出的利箭,穿透她的心底一般,这个令人震撼又霸道的男人,强大得,让人心惊,先前她或许还不明白,这些年来,分明不止一次让白起有机会得到他所要的,然而他却为什么要放纵伯益坐上首领之位,明知伯益与有扈氏有所勾结,近来似乎听说一直畏惧于白起而不敢轻举妄动的伯益,也有些蠢蠢欲动了,但白起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自由……或许,正如他所说,白起就像是这世间最优秀,也最残酷果决地猎人,他野心勃勃,他也从来没有否认过自己的野心,既然要放箭,就得有把握,能一击毙命……
就在此时,似乎有部下寻到这里来找白起了,白起看了孟青夏一眼,然后松开了她,低头对她说道:“不必太操之过急,若是累了,就让人领你下去,将伤口都包一包。这两日,你只需练出个模样就行,不必太为难自己。”
“这两日?”孟青夏微微凝眉,此刻她的脸色有些微微发白,只觉小月复坠痛,却也不怎么严重,只是隐隐约约,时不时会传来一点闷闷的感觉罢了,也许真的如白起所说,她这几天是太过为难自己了:“可秋祭不是就在这两日了吗?”
秋祭在即,就算从这里去首领庭,也要**天的路程呢,白起应该这两日就要出发了,最迟怕是也得明天就要出发了吧。
白起已经下了马,他的部下大概向他禀报了些与秋祭有关的事,白起点了点头,便看向孟青夏,对她说道:“这两日,你若闲了便练练也无妨,若是累了,就休息去,今年秋祭在周康举行,离我们的封地并不太远,从这里过去,也就是三四日的行程。”
周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