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不过瞬间,凌悠然忙装出一副既感激又为难的样子:“感谢陛下对无忧如此厚爱,只是无忧幼时家父家母已做主给订下了门亲事,恐要辜负陛下美意了。”
“呵呵,可是云家?”要把宝贝儿子许配人,女皇事先已是作了一番调查,“可朕听说云家不是要退亲了么?”
呃,女皇还真够八卦,连这都知道?凌悠然正想说亲事最终没退成,女皇已接着说下去,语气之间颇为不屑,“即使那婚不退,云家那庶子行径如此荒唐,是给无忧做个侧夫都不配。哼,云相如此胡闹,竟然想将一庶出嫁给我皇室堂堂郡主做正君。”
“什么庶子?我父亲订下的不是云三公子么?”凌悠然诧异地抬眸,盯着女皇,她娶的人不是云归么?怎么变成了庶子?心思滚了一圈,隐约明白过来。无怪乎云家退亲之事没有后续,还以为云相回心转意,原来是打了这样的主意。以庶子冒充嫡子嫁入郡王府,真当她是泥捏?
女皇私心也认为那个人如此聪慧绝伦,定不会糊涂到给自己爱女订下这样的亲事,听她此言,也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当即面上薄怒:“云家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哼……那亲事就退了吧,朕改日就下旨将宝儿赐婚于你。”
“陛下万万不可。”凌悠然心里大急,忙开口道,“虽云家不义,然无忧怎可违背家父遗愿,坐下悔婚那等行径。还望陛下深思,为八殿下另择良配!”
“无忧不必多虑,一切自有朕来安排。”女皇摆摆手,面色微虞,根本不打算再听她推托之词,“你先下去吧。”
凌悠然识趣地闭嘴,“无忧告退。”
出了浛洸殿,立刻就蔫了。女皇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将八皇子嫁给自己,这可怎么办?为今之计,只有让八皇子主动提出不嫁。
打定主意,凌悠然一下子轻松多了,这才注意到这出宫之路似与刚才不同啊?
正打算问那宫侍,不想他忽然跑的飞快,哧溜一下钻入花丛之中,失去了踪影。
什么情况?凌悠然环顾四周,这里树木茂密,曲径通幽,一时失去了方向。
正苦恼着,忽然背后风声扑来,她警觉地侧身避开,“啪”地一声,一条银鞭在地上炸开,待鞭子弹跳着再次袭来,她出手如电,看准了一把抓住鞭尾,转身面对偷袭之人。
身穿女敕黄直袍,脚踩掐金挖云靴,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拽着鞭稍,嘟着包子脸,不满地瞪着自己。
好个粉女敕女敕的小正太!凌悠然惊叹,恨不得上前捏捏他粉嘟嘟肉呼呼的小脸。
“放开我的鞭子!”小正太睁着圆溜溜的大眼,气鼓鼓命令道。
凌悠然好笑地瞅着他,将鞭子在指尖绕着玩,道:“小正太,乖乖告诉我,你是谁我就放了你鞭子!”
“我才不是什么太。休得胡说!”小正太愤愤,用力猛拽鞭子,“哼,皇姐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还以为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原来长得比我还纤弱,既不强壮也不威武,丑死了,嫁给你多丢人!我才不嫁,哼!”
好吧。她知道小正太是谁了,敢情他喜欢的是五大三粗类型的。凌悠然登时有些哭笑不得,这分明还是个孩子,自己可没恋童癖啊。更何况,还被人家给嫌弃了……。瞧瞧自己的身板,婀娜多姿,哪里丑?难道真要长成凌曲漓那种型才叫美?要真长成那样,才真是悲剧了。
不过,既然小正太不喜欢自己,岂不正好?
当即打算让他更讨厌自己一点,于是趁他发力之际,猛地松了鞭尾,小正太猝不及防,顿时“哎哟”一声摔了个四仰八叉。
凌悠然弯起嘴角,小正太就连摔跤的姿势都这么可爱。
小正太七手八脚地爬起来,一手捂住摔疼的,一手抓着鞭子指着她:“你好大胆,竟敢欺负本皇子!”
见他大眼里包着两包欲落未落的眼泪,好不可爱,凌悠然终于忍不住伸出魔爪,狠狠地掐了把包子脸。
“你、你——”宝儿顿时捂住涨红的脸,噔噔后退了几步,大眼睛里惊怒交集,“你居然敢轻薄本皇子……听人说你顽劣不堪,不学无术,无耻,家中都娶了十几房夫郎了,我还不信……还想娶本皇子,你想得美。我绝对不嫁你,哼!”
不嫁正好。凌悠然抱着手臂,笑眯眯看着小正太或荒而逃的背影。眼角余光无意掠过某处树丛。那暗处的眼睛当把这一切如实上报,自己这般调戏良家子的“魔”该被出局了吧。
站了会,见仍没有人要带自己出宫,只好自己寻着路径分花拂柳,找路去也。
待她走开,那暗处观察她举动的人终于慢慢走了出来。其中一个正是六皇女,而她身边的年轻男子,穿着打扮甚至华丽,精描细画的面容上,满是阴郁的神情。
“虞儿,这就是口中赞不绝口的无忧郡主?这样轻佻的女子,哪儿是宝儿的良配?哼!”
“呵呵,哪个女子不风流。看无忧郡主也不过是想逗逗宝儿罢了,哪能真个轻薄了他?”六皇女摇着把团扇,笑得满不在乎,“何况,这无忧是个多情之人,又性子软和,日后也定不敢欺负于宝儿,可不比父君你属意的袁紫冰好么?那袁紫冰之母虽是太尉,可她自己不过是个羽林卫仆射,哪里比得上将来承爵的无忧郡主?”
“哼,瞧她文不成武不就的样儿,能不能承爵还不知道呢?何况,敏郡王正值壮年,那爵位何时才能落到她头上?”皇贵君不赞同地看着自己女儿,摇头道:“那袁紫冰虽说如今还是个小官儿,只要费点心总能爬上去。”
“父君——”六皇女还待要说,皇贵君却抬手阻止她,“不必多言。横竖宝儿年纪还小,你母皇也还是想多留他两年。此事不急,待得为父……”
六皇女立刻心领神会,“待得父君坐上后位……”
“别胡说,当心隔墙有耳。”皇贵君轻斥,不放心地左右环顾了下。
六皇女笑了笑,父君就是太小心。皇后故去多年,如今父君在后宫中最受宠爱,又执掌着后印,朝中大臣亦有上书要立父君为后,且母皇也有那意向。谁还敢与父君争那位置?届时没有父族支持的太女,哼哼,能不能继续坐她那位置,还是两说。
*
敏郡王府。梧桐苑。
玉瑾如木头般僵立在主卧房门口,双目焦急地看着院子里活动的仆从,可无一人发现他的异常。只当他站在门口看风景,却不知他是被人封了穴道。
此刻,房间里面,一个鹤发童颜不知年岁几何的女子,穿着一身类似道袍的浅灰色袍子,大马金刀地坐在雕花的椅子上,十三郎正跪在她脚边,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口中辩解着:“师祖不是早将十三嫁了郡主了么?如今不过是补个婚礼,有什么不妥?”
“哼!”原来此人正是十三郎的师祖,飘渺宗的掌门,此刻她脸上满是不悦,眼神犀利地盯着自己的徒孙,“我让你嫁她,不过是想你近身保护她性命可没让你假戏真做,与她做那夫妻之事。”
十三郎不甘道:“师祖当年并没言明。如今木已成舟,师祖何不成全了十三,让我就此留在她身边。照样能完成您交托的任务,护她性命。”
闻言,师祖拍案大怒:“你违抗师命,破了元阳之身,今后武道再难寸进,不乖乖与我回去领罚,还想留在此享受快活,简直痴心妄想。再说,我这次下山来,可是听说了无忧那丫头不少事,现在那丫头翅膀硬得很,哪里还需要你护着性命。”
“十三违背师门禁令,心甘受罚。只求师祖别让我离开此地,正因郡主如今风头愈盛,身边又诸多敌人虎视眈眈,比过去更加危险,更需要人在身边保护。师祖不是与郡王君有旧,念在故人旧情份儿上,就且让十三留下吧。”十三郎磕了个头,语气诚恳地请求。
不想这话却正戳中师祖痛楚,一个衣袖飞卷过去,将他打飞出去。霍然站起,念及旧事,恨意涌上心头,胸口剧烈起伏,脸上铁青,神色变幻不定。
当年凌敏夺她爱徒,如今她的女儿又拐了她的徒孙,她是恨极了这对母女,还说什么旧情。音儿当年为逃避自己,居然不惜自毁武功,自逐出师门,以为他只是不能接受与自己这段不伦之恋,谁想他转身竟嫁给了凤国赫赫有名的敏郡王。回想当年,她欲杀了敏郡王将他强行带回山门,不想他以死相逼,情急之中差点将他错杀。
她含恨离去,从此沉溺武道,不愿踏出山门一步。不多年却收到他的书信,那信却是遗书一封,只说要她保护他的爱女。当她匆忙赶下山来,他竟然已经下葬,竟连最后一面也无法见着。
若非为着他最后的请求,她又怎么可能令徒孙下山保护情敌之女?这保护,也仅限于保她性命罢,因此,这些年虽也从十三口中得知她过得不好,却从不关心。甚至还私心想让她过得更悲惨些,一死百了。
这次出关,久不见十三书信,以为出了变故,这才下山来,却听得满城皆传无忧郡主娶夫盛况。当即急不可耐地潜入王府,将十三郎揪来问个清楚明白。
一问之下,方知十三有了外心。非但一颗真心尽付,还连元阳之身也破了去。怒得差点一掌结果了他!
十三郎爬起来,仍跪地上:“徒孙不孝,请师祖责罚。但十三心意已决,还请师祖成全。”他自幼在山门长大,从未见过自己的师父,一直是师祖精心教导自己,故而即便师祖这般对待,也心无怨尤。
“冥顽不灵,哼!既然你不知悔改,就休怪师祖我手下无情!”师祖慢慢举起掌,对着他的天灵盖正欲拍下,门外忽然传来清脆的女声:“玉瑾,杵在门口作甚?还有早饭没有?妻主我饿得肚子都瘪了——呃,你怎么了?”
十三目露紧张,想要出言提醒,让凌悠然不要进来,师祖却一把封了他的穴道。一时无法动弹,亦无法开口。
看着师祖面无表情,眼中寒光凛凛,恐会对悠然不利,顿时心急如焚,又后悔万分,早知方才就该听从师祖离开,再图后续。
“玉瑾?你被人点穴了?”凌悠然看出不对,这些日子也多少研究了些解穴之道,虽各门各派手法不尽相同,然被幸运之神眷顾的她,还是戳开了玉瑾的穴位。
“妻主!”玉瑾张口欲言,门忽然打开,一只手从里伸出将凌悠然一下子拽进去,又瞬间合上。
师祖一拽一摔,以为无忧会狼狈地倒地不起,谁想她蹭蹭后退几步,居然稳稳站住,不由诧异地“咦”了声,待得看清她眉眼,不由地心头一震:她居然,像极了音儿!
当年自己见无忧时,她还是个女童,五官尚未张开,多年不见,她竟出落至此,容貌神韵如此肖似音儿。
“你是谁?”凌悠然戒备地盯着眼前鹤发童颜的陌生女子,从外貌上看,似乎极为年轻,然,那双眼睛里沉淀的沧桑之色,显示她绝非外表的年轻。
余光瞄到十三郎僵硬的姿势,知他已被点了穴道,不由暗暗心惊。十三郎都不敌她,自己那点子内力简直不够看。何况这女人无形中散发出的气场,已是令自己胆战心惊。武功之高,不可估测。
“呵呵,我是谁?问得好!”师祖很快便回过神来,双目如电般在她脸上身上掠循,隐约有掠夺之意,“我是十三的师祖,亦是你父的师父。论起来,你还得与十三那般恭敬地称呼我一声师祖。”
“你便是十三师祖?”还是本尊父亲的师父?这可从未听说过。凌悠然半信半疑,只觉得她充满掠夺意味的目光让自己不安,“既如此,为何如此对待十三郎?”十三郎嘴角微血,显是受了内伤。
师祖冷然一笑:“他违背师门禁令,理当受罚。没打死他,已是手下留情。”
凌悠然目视十三郎,却见他对自己眨了下眼,显然事实确实如此。
“既罚也罚了,前辈何不解开他穴道,让他起来?”
师祖不吭声,只意味深长地盯着她:“你体内的毒居然解了?且还习了武?想来在你身上发生了不少我不知道的事情。”
凌悠然暗自翻个白眼:你又不是我的谁,凭甚对我了如指掌?
“如此,我便带你回去好好了解一番!”说着,屈指如爪,猛向凌悠然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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