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连池慵懒一笑,周围群臣哗然,纷纷跪下表示抗议:“太子不可啊!太子——”
反观凤国这边,刚才还激烈反对,此刻皆默不作声,显然被这巨大的诱惑动摇了。
五座城池啊,一个郡主,换来如此巨大的利益,绰绰有余。
淡然看过越国劝谏的臣子,太女心中颇为思量,对连池的条件不是不动心,然而,觉得不大可靠,因此并没有一口答应,却也没回绝。
只是别有所指道:“太子还是先说服自己的臣下,再来谈其他!”便结束了此次谈判,带着一干恍如在梦中的臣子离开。
越太子愿意五城求取无忧郡主的消息,若秋风扫过,很快便传入凌悠然的耳朵,彼时她正喝着苦哈哈的药汤,闻此消息,噗地一下一口药汤喷了出来,溅了面前的苏清绝一身。
“浪费我的苦心。”绝低头看了看白衣上点点滴滴的黑褐色印记,倒是没有发怒,只淡淡瞅了她一眼。
连池也太抬举她了吧!凌悠然擦了擦嘴角,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她可没发现连池有当昏君的潜质,五城啊,乃是越国将士流血丢命拼来的,便是十个郡主也抵不过。这么荒谬的交易,他居然敢提出来?也不怕被臣子的口水淹没?
唉,好不容易捡回条命,想过下安静日子都不行。如今连池不仅仅是被自己架在火上烤,简直就是将自己丢进火炉中,准备炼化了。
胡思乱想了一通,摇摇头,又含了口药汁,见绝倚在床边,老神在在,漠不关心地样子,不由含糊问:“绝,你说,我值五座城池吗?”
绝偏头想了下,干脆道:“不值!”
“噗!”凌悠然再次喷了,瞪他一眼,“哄哄我也好啊,干嘛这么直接!切,打击人家自尊心。”
“哄?”绝顿了顿,“我不会。下次你直接告诉我,要什么样的答案,给你便是。”
“……”凌悠然猛地噎了下,捧着药碗无语望天。越和绝接触,越发现,他简直可以气死人不偿命。
门外传来通报:“郡主,太女驾临。”
两人对视一眼,知道这是来谈和亲之事,一时皆沉默。
“我去换身衣服。”绝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倾绝公子。”太女迎面而来,缓声与他打了招呼。
“太女殿下。”绝只是点了下头,表飞快地擦身而过。
太女若有所思地瞅着他的背影,想不到名闻天下的神医,居然是越国南王世子。
定了须臾,走进内室,只见凌悠然一脸惨白,十分虚弱地躺在床上,还挣扎着要起来,忙地两步上前,按住她:“不必多礼。养伤要紧。”
凌悠然歉然一笑,安安分分躺回去。
太女端详着她,寒暄道:“气色比昨天好些了,不愧是倾绝公子,居然将你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托太女的福,无忧命大阎王也不敢收,哈哈。”虽然想知道太女对于联姻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既然她不肯直言,凌悠然权当不知,打着哈哈。
太女沉吟,满是诚恳地道:“昨天能月兑险,还多亏了无忧你。此恩此德,本殿铭记于心。”
但愿如此。凌悠然心道,皇家多薄情,只怕转眼为了更大利益,就会把我给卖了!
心中月复诽,面上却肃然道:“殿下言重了,无忧不过尽了为人臣子的本分罢了,不敢居功。”
太女点点头,转开话题,颇为无奈地叹了下:“方才与越太子等商议了和谈事宜,越太子提出了一个条件——”顿住,若有深意看着她,缓缓道:“越太子提出将五城归还,且即时退兵,只要、你嫁给他为妃。”
“以五城换我,呵,太女以为如何?”凌悠然轻轻将皮球踢了回去,太女想要她自己表态,她可没那么伟大。别说是太子良娣,就是皇后都有待考虑。若当真以五城换她,估计没去到越国便已身死。越国上下,绝不容许一个祸国殃民的祸水前去祸害他们的太子!
“本殿认为,这其中或许有诈。”太女抬手扶了扶她手中的药碗,“你先喝药吧,别待会凉了。”
“那太女以为,连池此举目的何在?”凌悠然将苦哈哈的药汁一口灌完,抹了抹嘴角,问。
太女摇头,不答反问:“对于成为太子良娣,无忧以为如何?”
这是要试探与她?凌悠然暗哂,洒然笑道:“不是有话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眼下无忧便套用这话,君要臣嫁,臣不得不嫁。”
此言听着洒月兑,实则表明自己的无奈。
太女自然听出来弦外之音,却不以为许。没有几个凤国女子愿意与人为妾。
“无忧但请放心,就本殿而言,是绝不愿意让你前去和亲。这不仅仅是因为你救过本殿性命,还有这关乎凤国的尊严。何况,靠一个女子维系的关系,何其脆弱。以连池的为人,不定刚娶你为妃,转身便可挥军南下。”
“多些殿下厚爱。眼下,我还是先养伤,若届时还好好活着再说吧。”凌悠然微微闭眼,显得几分疲惫。
太女见此,宽慰道:“莫说丧气话,有倾绝公子在,你定会很快痊愈。你且好好休息,本殿晚些再来看你。”
凌悠然点点头,不欲多言。待太女离开,却又睁开眼眸,眸光婉转,如月华照水,冷而清。
太女说得好听,其中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唯有她自己知道。眼下不过是因为不确定连池背后是否有所图谋,故而才不松口,而且这样大事也须得禀告过女皇,因此才说出那些话,一旦定下主意,利益所驱,必会最终会牺牲自己。
该怎么办呢?她隐约觉得连池真正之意并不在此,他提出这样的条件,是何用意?若说挑拨离间,自己又非凤国重臣,手中无权无势,也算不得太女亲信,纵然要挑拨,未免太小题大做。
揣度半晌,终是无果,疲倦袭来,不知不觉睡去。
恍惚中做了噩梦,梦见被一头巨兽压在自己身上,浑身动弹不得,眼见兽掌朝着自己拍下来,就要一命呜呼,惊得尖叫醒来,已是冷汗侵身。
“怎么?做恶梦了?”醇厚华丽的嗓音自头顶响起,凌悠然一惊,抬头不意对上一双金光流转的深瞳,“连池!”
“是我。”连池侧身躺在她身边,一手撑起脑袋,冲她勾了勾嘴角,眼中光影绰绰,不似平日的沉冷,反倒繁花似锦,冶艳明丽,颇有几分风流姿态。
凌悠然怔了下,发觉他的手臂横在自己的肚月复之上,忙地拿开,怪不得梦里有巨兽压身,原来是这厮的手臂压着自己动弹不得。
“做了什么梦?”连池随口问,抽出雪白的帕子,擦去她脸上的汗。
凌悠然感觉很肉麻,扯过手帕自己擦汗,怪异地瞄了他一眼。话说,这货不是有洁癖吗?
将帕子随手丢一边,慢吞吞道:“我梦到被一只怪兽强爆——”
“嗯?”他挑眉梢,表示洗耳恭听。
她目不转睛,盯着他道:“那怪兽长得和太子殿下一个模样。”
“女人,你找死?”连池眯眼,青金色的瞳散发危险的气息。
凌悠然小心地挪开距离,对他的威胁不以为然,“死了好啊,不必嫁你为妾。”
“你不想为妾?”手臂横过来,将她牢牢禁锢在身边,“那么,为妃如何?太子妃。女人向来在乎名分,即便凤国女子也不例外。本太子倒是忘了这茬。”
“本郡主又发现了尊贵的太子殿下一个美好特质——”凌悠然讽刺笑道,“那就是有够自恋。”
虽不甚明白自恋的含义,然她所表现出来的不屑之意,终惹得他不快,连池猛地扣住她的肩:“胆敢对本太子放肆的女人,只有你。而胆敢挑衅我的人,通常不会有好下场。女人,你会求我,求我要你。”
“放心,不会有那么一天。”
“是吗?来人,将人带进来!”连池森然一笑,扬声喊道。
随机,一个侍卫押着一少年进来,凌悠然转眸一看,登时神色大变。彩绘!
“跪下!”侍卫粗暴地呼喝一脚踹那他跪下,彩绘猛地跪在地上,却又极快地挣扎起来,眼见那侍卫再次出脚,凌悠然急忙喝止:“住手!”
那侍卫顿了下,直接无视,一脚踹中彩绘的腿弯,彩绘身形晃了晃,咬牙不动。额头上脸上大滴的汗淌下来,脸色渐渐惨白。
“住手!”凌悠然大怒,忍痛挣扎爬起来,大力之下伤口再度裂开,血冒出来,片刻便透过纱布,渗透了单衣。
“该死!”连池眉头深皱,起身将她按在怀中,抬手阻止了那侍卫,“下去。”
一番动作,凌悠然已冷汗淋漓,痛得几乎晕过去。见没人再为难彩绘,便没挣扎地靠在连池身上直喘气。
“郡主,你怎么样?”彩绘心急着上前来,想要看看她的伤势,连池指尖一弹,一股劲气没入他的体内,顿时浑身一阵抽痛,仿佛分筋错骨般,疼痛难忍,身子一斜,终于支撑不住,软倒在地。
凌悠然抬头一看,心急如焚,扼住连池的手,怒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连池面无表情:“如此贱民,当跪于三丈之外,本太子岂容他近前!”
“你个混蛋!”凌悠然咬牙切齿,看见彩绘痛苦难当的样子,又挣扎着爬起来,她还有针术,不信解不开他的禁制。
“简直找死!”眼见她胸前的白衣洇开大片的血色,当真触目惊心,连池惊怒连连,恨不得掐死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然而,动作之间却轻柔至极,将她死死按在床上,“来人,请太医!”
说着,动手要解她的衣裳,却被她死死揪住衣领不肯松手。
“放开,让我看看你的伤。”连池耐着性子,却被她生硬拒绝:“不劳太子殿下。”
“本太子不想说第二遍——”连池用力掰她的手,她咬牙硬不肯松开,脸上汗珠密布,面色惨然如鬼。
明明痛苦至极,却还不肯妥协半分,这女人——连池只觉得胸口恍如有火在烧,有种想将她勒在怀里闷死的冲动。
“这男人是谁,莫非是你的新欢?”
“是又如何?”凌悠然望进他燃着怒焰的眼,冷笑道:“你不就是要我求你,现在我便求你,放了彩绘!”
连池一噎,死死瞪着她:“若我执意要处死他呢?此人乔装混入仆从之中,图谋不轨,死不足惜。”
“你敢!我定会让你后悔。”凌悠然双目圆睁,目光狠厉。
连池怒极反笑:“只有本太子愿不愿意,没有不敢的。”猝然点了她的穴道,不顾她杀人的目光,将衣衫扯开,一层层解开那纱布,忽闻急促的呼吸,扭头一看,彩绘居然不顾剧痛,慢慢挪近来,神色难言焦灼,而他的目光又正落在凌悠然光果的身上——
“该死。”连池怒而抬掌,欲一掌击毙他,然想起她刚才仇恨的眼神,忍了又忍,只是将彩绘拍晕。
太医是从邺城的女医者里面提上来的,很快便被召了进来替她重新上药包扎好,在他极富压迫性的眼神下飞快地退了出去,连池这才解开她的穴道。
见她浑身已是湿透,迟疑了下,竟然不惜亲自动手给她换衣。衣衫除去,一片欺霜赛雪的肌肤落入眼中,连池呼吸陡然一窒。
昨天情势危急,他未曾细看,竟不知有如此秀美的风光。峰奇谷秀,起伏有致,处处引人入胜……从不知女子的身子可以美成这般……
那渐渐炙热的目光,流连不止,烫得灼人,凌悠然简直羞愤欲死:“混蛋,看够没有?!”虚弱的声音没有半分杀伤力,反而如同撒娇般,配上她因羞怒而微微泛红的脸色,连池脑海里莫名浮现“秀色可餐”一词。
眼见她气得不轻,连池这才收回目光,将衣衫给她穿上,口中说道:“未曾看够,留待日后慢慢看。”竟无半分羞愧。
“连池,你这禽兽。”凌悠然咬牙,若非此刻已是提不起半分力气,真想咬死他。
“你再多骂几句,本太子不介意禽兽一回。”连池挑了挑眉,自然而然搂住她,躺了下来。
几经折腾,凌悠然已是疲惫至极,然而脑子却比任何时候都冷静,“清绝呢?”刚才进来的居然是太医,绝哪里去了?
“自然是回去娶他的世子妃了。哪里还顾得上你这病秧子。”
这话说得跟真的似的,凌悠然撇撇嘴,“他即便要走,也不会一声不吭。你、把他弄哪儿了?”
连池哼了声,“你倒了解他。有时间关心别的男人,不如想想该如何讨好自己的未来夫婿。”苏清绝自然不肯轻易离去,不过,被美人绊住而已。思及此,不由微微一笑。想与他抢东西,苏清绝,未免不自量力!
“夫婿?哼,太子就这么笃定我会嫁给你?”霸道强烈的男性气息,龙涎香的味道紧紧缠绕,令她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她不舒服地动了动。
连池冷笑一声,蓦然伸出手掌,在她眼前,慢慢收紧:“本太子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
话语之间透露出的霸烈与势在必得,令她心头猛颤,一股不安涌起。连池的野心极大,不但不会归还城池,也许想要得更多……想到一个可能,倏然心惊,不自觉揪了下他的衣衫。
“怎么?害怕?”连池低头,见她神色不对,笑了笑,“只要你乖乖听话,本太子自会好好待你。”
与自大的猪说不通。凌悠然权当没听到,推了推他:“我累了,要睡觉。”
“睡吧。”连池难得善解人意。
她却不领情:“你不走,我睡不着。”
“这是本太子寝宫。”连池蹙眉,不悦提醒。
凌悠然仰头看他,美眸如含水雾,楚楚可怜,这样柔弱姿态,他从未见过,神差鬼使般,答应下来:“你睡,我走。”
她立刻合眼:“我睡了,你快走。”
这般无赖……连池失笑,松开她,翻身起床,果然离去。
连池一走,凌悠然连忙招人,将太女叫了过来。
片刻后,太女急匆匆进来:“不知无忧何事催得如此紧促?”
凌悠然闻言,睁开眼,太女已在床沿坐下:“想问殿下,近几日可有收到关于帝京的消息?”
太女顿了下,道:“无。”
“其他各国的消息,可有?”
太女依旧摇头,凤国的探子,向来是有事才通信,无事不会互通信息,以免暴露。
凌悠然心一沉:“太女难道就不怀疑,这么多天,各方探子均没消息传来,如此风平浪静,会否出了什么变故?”
闻言,太女倏然色变:“无忧是怀疑,并非没有消息,而是消息无法送进来?我们、被孤立了?”
凌悠然缓缓点头:“太女最好即刻联系一下各方人手。”
“本殿这就去安排。”说罢,太女匆忙离去。
然而,片刻之后,又快速返回。神色凝重,对凌悠然道:“果然如无忧所料,已然联系不上各路暗探。无怪乎连池不急着着手和谈,原来根本就是有意拖延。一面稳住我们,一面设法堵了我们的耳目,让我们坐困愁城。幸亏无忧你警醒……”
果然这样。只怕连池早就开始布局,眼下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变化——只怕说要自己联姻一事,亦不过是缓兵之计。为的,就是麻痹太女,好展开他的阴谋。
“既然和谈只是幌子,此地不宜久留,太女须得尽快离开邺城。”
“我刚才已暗中命人准备离开事宜。不过此次队伍庞大,恐怕不能全身而退。”太女顾虑道,若有深意地瞥了她一眼,无忧郡主如此重伤,必为拖累。
凌悠然心思何等通透,一点即明。虽然早知皇家薄情,然而还是感到一丝苍凉。表面却一副正气凌然,“太女带小部分人连夜撤离,无忧留下,可拖延连池,为您争更多时间。”
太女垂眸掩饰一缕情绪,决然摇头拒绝:“本殿怎可抛下你独自离开?”
“太女,大局为重。”凌悠然忽然握住她的手,言辞恳切地规劝,再多违心的话,却无法说出。
她自认,没那么伟大,可以为太女牺牲一切。然而,此刻却不得不为。心头暗苦,要为对方送死,还要给对方找台阶下,有够苦逼的!
太女灼灼盯了她半晌,最终紧紧反握她的手,只道了声:“且委屈你与越太子周旋,若有变故,本殿定会设法救你。”
“嗯。我相信殿下。”凌悠然用力点头,催促,“时间不多,今夜必须离开。殿下快去准备!”
太女当即离开,自去谋划不提。
凌悠然却只觉得身心俱疲,躺在床上,却又无法睡着。心里想着,眼下这般情形,自己估计暂时逃不了了。连池定是要继续攻打凤国的,届时,自己的命运又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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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京。相府。
一只信鸽扑棱翅膀,落入一只大手之中,一个中年妇人仔细取下密信,快步走向书房。
“主子,邺城密信。”
“快呈上来!”正处理文书的云相丢下笔,迫不及待地将密信展开来,一眼扫过,登时高兴的哈哈大笑:“好!好!那小贱人终于死在本相手中,倒要看那逆子还待怎样!”这段时日,屡屡受挫,终于有件大快人心的事。
“无忧郡主死了?”妇人迟疑着问,“那三公子——”可是赐婚了啊,未嫁便守了寡,日后可寻不到好婚事。
“别提那逆子,胆敢忤逆威胁我,哼,从此后死活与我不相干!”云相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提。她孩子多的是,再不济,还可以再多娶几分夫郎,继续开枝散叶。
“这信中提到,要杀无忧郡主的还有其他人,我估计,或是太尉府或是闵氏……想不到短短时日,她竟四处树敌,当真自寻死路,怪不得旁人!”
“那无忧郡主看起来,并不像有野心的人……”
“哼,管她有没野心。自陛下派她与太女出使邺城那一刻,众人眼中二人便已是同乘一条船上。这下子,老太君该宽心些许,病也该好起来了吧。”云相叹道,末了,又问:“可有那逆子的消息?”
“无。三公子自上次离府后,再没回来过。”妇人恭敬回答。
“哼,权当他死了!”云相拂袖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