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撞车,暴力,雨夜的绝望
重新开始的拉客生意,不知是过了三天还是四天,一场意想不到的灾祸又扑面而来。
那天中午,下着濛濛细雨。我拉着一个客人经过沙井路口,看到有治安在查扣非法营运,就加快车速,冲过路口不远处时,从一条小巷里突然冲出一辆黑色的小汽车。我急忙刹车,但是摩托车快速行驶的惯性却还是撞上了前面的小汽车。
我和后座的乘客都摔了下来,幸运的是我摔在地上,后座的乘客摔在我的身上,他随即爬了起来,呆呆地站着发愣。
我的身体一片麻木,等我难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时,黑色小汽车上下来了三个人,将我紧紧地揪住,开口就骂:丢雷老母……
我木然地看着他们,大脑里一片昏沌,不知如何是好。
三人骂骂咧咧的,见我不言不语,开始动手推搡着我,接着就拳打脚踢。我在本能的防护下反击了几拳,却招来了更狠密的拳脚。
我跌倒在地上,他们就用脚继续猛踢着我的身体。不多时,我就陷入半昏迷状态。
有警笛的响声,还有警察,还有很多围观的人们。我躺在地上,地上湿漉漉的,天空灰暗,仍在不紧不慢地毫不留情地下着迷濛的小雨,很快就淋湿了我的身体,浸透了我的颤抖不已的心。
警察好像在询问着,我说了些什么我也不清楚。只是觉得好困好累,好想睡觉。
我看到了我的摩托车被拖走,我身上的证件也被警察拿去了。
后来警察走了,那三个人又揪住我塞进黑色小汽车里。在车里,他们又对我殴打着。我无力还手,任由他们肆虐地狂暴地伤害着我。
再后来,我在生命恐惧感的压迫下,将银行卡上的八千多元钱全部取了出来,交给他们,然后被他们推下了车。
我跌坐在地上,看着黑色小汽车疾驰而去,恍愡身在梦中。
雨慢慢大了,天也慢慢地黑了,街上的喧嚣,街上的霓虹灯,街上的人流车流一如往昔。可是,我却已不是我了,我甚至怀疑我已死去,留下的只是一具毫无生气,毫无灵魂的空壳躯体。
从地上爬起来,走了几步,又跌倒了,再爬起来,再跌倒,又重新难难地站了起来。那个深圳的雨夜见证了一个被命运之神无情地拋弃的不幸的人。
从沙井路口回到金桥出租房,仿佛经历了很漫长的一个历史时空。路上,惊诧的目光,冷漠的目光,避而不见的目光,不时徘徊在我的身边。却没有人询问我,询问我为何沦落到这般地步,有的只是在我背后的窃窃私语或是讥笑。就连那些平时威风八面的治安巡逻们,也只是对我报以惊奇疑惑的目光后,然后就若无其事地离开。繁华深圳的另一副脸谱——冷漠,在那个雨夜彻底地让我绝望。
终于回到了租房楼下,我已心力交瘁,再也无力爬上楼梯,回到我那间温暖的租房里。
一个身材妖娆的女人从楼梯上下来,看到我后,惊叫了一声,又细细地打量了我一番,口气急急地问我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尽管处于迷离的神智中,我仍认出了她,这个我曾经想偷窥她有没有穿内裤的风骚女人,在此时此刻,对我的问候,让我激动,感动。她的言语给了深圳冷漠的夜色一记响亮的耳光。
我想开口说话,却说不出来,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她呆了一呆,就蹬磴地跑上楼去。很快,李琼英惊慌的呼唤声响了起来。我的心中倏地闪过一股炽热,口中一甜,张口就吐出殷红的血来。
当李琼英和那个凤骚的熟女刚刚伸手搀扶着我时,我苦苦支撑的一口气消散了,人也随之昏迷过去。
……我在一片浑沌的空间飞行着,看见了胖姐,她怪异地笑着,牵着一条张牙舞爪的大狼狗,狼狗对着我狂吠着,我吓得心胆皆裂……我和姜姗荭搂抱在一起,身边到处都是红彤彤的,红得让人害怕。严永明穿着一件黑夜,跪在地上在唱着一支歌……陈蓉和夏至在水中一边洗澡一边跳舞,我躺在地上,她们不时踩着我的身体,踩得我好痛……晴晴一身白衣,发梢上却长着一朵小红花,在来往地飘悠着,我怎么追也追不上,急得哭了,哭得我的心好痛……李琼英抱着我在街上走着,街上奇怪地死寂般的安静,空无一人。她抱着我走呀走,走呀走,蓦地一记怪吼,一辆黑色小汽车慢慢地开了过来。李琼英抱着我躺在地上,黑色小汽车从我俩身上辗了过去,我钻心般地痛,李琼英却不见了,大声嚎哭着,叫喊着我的名字……
恶梦、怪梦,我断断续续地感知着,无力驱散它,就像置身于混沌未开的时空中,浑浑噩噩,懵懵懂懂。
清醒后是在第二天中午,艰涩地睁开眼时,我发觉我躺在一间白得刺眼的房子里。房里飘荡着一股淡淡的的药水的味道,一个女人穿着白大衣,戴着口罩。我明白她是医生或护士。我想翻动一子,却浑身软绵绵的,丝毫没有力气,浑身酸痛,手掌被什么东西箍住了一样,费了好大的劲,将手挪动了一下,却听到一声惊喜的呼唤,随之一个胖乎乎的脸庞出现在我的面前,是李琼英。
她睡眼惺忪,面露悲戚哀伤。见我醒来,就欠起身子,将脸庞贴在我的脸上,恸哭起来,身体一阵阵地颤抖着。
我无语地享受着这股真诚的挚爱,黙黙地眼泪溢眶而出。
穿白大衣的医生说:好啦好啦!都别哭了,病人需要休息。胖姑娘也要好好地休息。守了一整夜加一上午,再累病了,就没有人照顾你们了。
李琼英慢慢地止住哭声,一边用胖嘟嘟的手指帮我拂去脸上的泪水,一边轻声问我身上还痛不痛,肚子饿不饿啦。
我说身上痛,心却不痛,有你在我身边呢!
她有些羞涩地一笑,又急着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无力地闭上眼睛,心中又是一阵惊悚的颤抖,然后是绝望。
许久,我才向李琼英叙述了撞车,被殴打,被勒索这一惨痛的经历,并说她不该送我上医院,我现在是身无分文的穷光蛋了。
李琼英听后哭泣了一会,抓着我的手腕,说:你不要想那么多了,谁都有磕磕碰碰的时候。你放心在医院静养吧,有我呢。
她的表情很坚定,也很真诚。可是,我能让一个弱女子养着我吗?往后的日子呢!还有两个月就要过年了,这可是一道坎啊。
她见我忧心忡忡的样子,又说:我这三年除了给家里汇了一些钱外,还存了一万多块钱呢。只要你养好伤,再找份好点的工作,又怕什么呢。
她的言语质朴纯真,令我无限感慨。看着她期望的眼神,我黙黙地点了点头,眼睛也湿润了。
三天后我挣扎着出了院,回到金桥老村的租房里,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李琼英给我付了医院的账单,又买了一些营养品,看我呆在租房里愁眉不展的样子,劝我上街逛逛,散散心。又问我如果要手机,她帮我买一部。我愣了一下说:我要手机干什么呀!心烦。倒是你上班有五六里路,最好去买辆自行车,既方便,又能锻炼身体。我现在看见摩托车就有点怕,唉!
她劝我凡事想开些,又给了五百块钱给我零用。我不要,她生气了,我无奈地收下放在口袋里,心中却是无限地酸楚。
我身上的伤主要是拳脚之伤,医生说我被踢伤了内脏,这两个月要静养,千万不要出力,否则会引起后遗症。再加上那天晩上伤后又被雨淋,诸毒入侵,身体非常虚弱。
李琼英买了一辆自行车,天天骑着上下班,每天回来就说累死了。我则买了一套二手煤气罐和灶具,弄好饭菜等着她。她大口大口地吃着,夸我会做饭菜。我说喜欢就多吃一点,她瞟了我一眼,说;你以后天天给我做饭烧菜吧!我养着你。
听了李琼英的话,我的內心很失落,想着如今沦落到被一个女人供养着,真的是无地自容。李琼英见我脸色变了,急忙分辩说:我的意思是我这一生一世都喜欢你做的饭菜,我们这一生一世也不分离,好吗!
她的表白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是真情流露,我很感动,抚模着她丰满的肌肤,我的心一阵迷惘,像十五六岁的少年面对女友的那股迷惘。如果时光能够倒流,重新回到十五六岁的少年时代多好呵!可惜,这一切只能想像,神往,而无法重复,逝去的一切是难以重复而又令人无限沉醉和留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