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宁子衿跟楚昱大眼瞪小眼。
楚昱隐隐听到屋外红妆对他的形容,嘴角猛的抽抽了几下。
老鼠?!
他有这么猥琐吗?
“你怎么会在这?”
虽然她很好奇,楚昱是如何如何得知她心里的想法,不过她现在更气愤,为什么大白天的他会出现在她的屋子里。
他把这里当什么了,他家的后花园吗?
“你这一到入夜门窗紧闭,晚上不能进来,只能挑白天来了。”楚昱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细碎的阳光落进他幽深的瞳眸深处,仿佛明珠般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他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宁子衿,像是被抛弃的孩子般露出委屈,眼底涌动着叫人看不明的情绪。
楚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从不将女人放在心上的他,竟然在离开华宁寺后对宁子衿念念不忘,还是个十三岁的小屁孩,每当想起的,不是她的倾城之姿,也不是她的温柔动人,而是她面临危难时的冷静,杀伐间的果断,还有那不留情的心狠手辣。
这是个可怕的少女是不是?
十三岁的她就能够毫不眨眼的将一个人杀死,足以可见她的冷酷无情,这样的女子叫人心惊,若旁人知道了她真实的一面,怕是会她避之唯恐不及。
然而,他的脑子里却怎么也挥之不去宁子衿冷漠的表情,那一双漂亮却清冷的黑眸,明明如星辰耀眼夺目,却不含一丝温度,冰冷的让人只觉得置身冰窖,冷的刺骨。
却偏偏叫楚昱念念不忘。
他好不容易打听到了她的身份,知道她搬来了云城,立即飞奔似的赶了过来,探得她的住处。
哪怕只是偶尔见她一面,也能让他心里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安定。
“楚公子,我们不过萍水相逢,你又何必两次三番来打扰我的生活,你不怕被人瞧见,我怕,何况,我也不喜欢有人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吓人一跳,这里是宁府的行云阁,我的闺房,不是你楚家的后花园。”宁子衿柳眉气得倒竖,面对天大的事情,她也能冷静淡然,就连第一次杀了紫乔,她亦能在惊恐之下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
但是这个楚昱,每一次的出现都叫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窝火。
那是一种事情跳月兑她掌控的无力感,她不敢想象,如果楚昱是个敌人,她现在怕是已经死过千百次了。
宁子衿的语气很冲,楚昱看着她满面的怒容,诱人的双唇忽地一抿,带着一丝薄凉的味道,那一闪而过的受伤很快又被他嘻笑的表情给掩住了。
宁子衿心中蓦然一动,暗道自己将话说的是不是太过份了些?
然而,不待她从自我反醒的状态中抽离,又听到楚昱温柔不失性感的声音道:“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呀,我当然得涌泉相报,所以得时不时过来看看你,指不定关键时刻你就需要我的帮助了是不是?”他指的,自然是前些天处理香盈的尸体一事,然而一想到此刻他为所欲为的出现在她的屋子里,刚深起的那一点点反醒就给掐了下去。
未等宁子衿开口说一个字,楚昱又道。
“或者说,你更喜欢另一种报达方式,以身相许,其实我很乐意的。”
说罢,他眨了眨那双好看的凤眸,电力十足,配上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换作任何女子,怕是都无法不为之迷恋吧。
不过,他面对的,是宁子衿。
一个已不知心为何物,满心只有仇恨的宁子衿。
“楚公子,若你实在无聊闲的慌,满云城有的是千金小姐等着你去消遣,请你现在,立刻,马上,滚出去。”宁子衿双眸微敛,丝丝危险的光芒从中迸射而出,那里面的冷漠,就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楚昱整个给罩住。
“好好好,别生气,我这就走。”楚昱感觉到宁子衿即将暴发的怒火,连忙讨饶。
若她先前只是对他有一些气愤,那么此时,楚昱深深的感觉到了宁子衿的疏离跟冷漠,这让他不由得感到忐忑不安,于是连忙见好就收,不敢再多说半个字惹她不快。
如果到最后宁子衿将他厌恶个彻底,那他岂不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我今天来只是想跟你说,我要离开云城一段日子,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可要好好保护自己。”他就像是临行前的丈夫,殷殷叮嘱着自己的小妻子,眼中的那份不舍,哪怕被他压抑的再彻底,却还是控制不出的流露出来。
宁子衿忽地一愣,有些错愕的看着楚昱。
走就走吧,她什么事?
用得着特意走这么一趟来跟她告别,他们很熟吗?
没有,只是个知道姓名的陌生人罢了。
就算不用他说,她也知道要保护好自己的好不好。
宁子衿很想说:不用你管!
但那四个字到了嘴边,不知何故,愣是没有说出来。
楚昱说完,果然没有呆多久便从哪来,从哪出。
看着那扇在风中飘摇的窗户,宁子衿想,是不是白天也要锁门锁窗?
入秋,天气渐渐转凉,绿意盎然的树木也悄然枯萎,枯瑟的黄叶随风而落,凋零满地。
傍晚,金色的霞光,犹如一只神奇的巨手,徐徐拉开了柔软的帷幕,整个大地豁然开朗了,夕阳西下,晚霞映红了半边天。
红妆拎着食盒,匆匆从花园的石子小径上穿,却倒霉的碰到了迎面走来的宁玉纤。
她微垂着眼,一抹暗沉自她眼中一闪而过,她躯身行礼:“大小姐。”
说完,便要自宁玉纤的身旁走过。
宁玉纤见她要走,脚步忽地往旁边一跨,挡住了她的去路。
红妆一怔,于是又往另一边走去,哪知宁玉纤见状,身子一是一晃,再次挡住了红妆的去路。
宁玉纤一见红妆便来气,谁叫她是宁子衿的最信任的丫环,而宁子衿,却是害她在凌府众多夫人小姐面前丢尽脸面,名声扫尽的罪愧祸首。
即使姨娘不跟她细说其中的问题,她也不笨,亦猜得透她那一次是被宁子衿给着实陷害到了。
最近一段日子,姨娘跟赵氏势同水火,她亦整天想着对付宁子姗这个害她毁容的贱人,倒也没空去找宁子衿的麻烦。
比起毁去清誉的恨意,害她毁容的赵氏跟宁子姗更叫宁玉纤恨的咬牙切齿,不让宁子姗也偿偿这毁容之后生不如死的滋味,她晚上都睡不着觉。
不过现在,红妆自己送上门来,她心里那口对宁子衿的恶气,自然而然的就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因为半边脸被烧伤,结痂后不期然的留下了丑陋的疤痕,圆圆的足有鸡蛋那般大小,如今出门,宁玉纤都将右边的头发放了些许下来,遮住了那道疤痕。
若是没有风吹起那缕头发,倒也没有任何影响。
在宁玉纤反复挡了她的路后,红妆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大小姐,您为何拦着奴婢的去路。”
一次两次还能说是碰巧两人都要走同一个方向,几次三番这样,傻子都看得出来她是故意的。
这大小姐究竟想做什么,小姐还在前边等着她呢。
“放肆。”宁玉纤杏眸一瞪,怒吼一声:“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反了吗?”
红妆轻轻咬了咬唇,恭敬却冰冷的声音道:“奴婢不敢,还请大小姐让一让?”
“让?我是主子你是奴才,你居然敢叫我让路,看来二妹没有好好教教你府里的规矩,何为尊何为卑,没关系,今天我就替她好好教训教训你,清浅——”
“是,大小姐。”
清浅得到宁玉纤的吩咐,往前走了一步,清秀的脸上闪动着狰狞,愣是叫她娇好的容貌看上去变了形。
红妆心中暗道不好,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还未等她反应,只听“啪”的一声,脸上挨了清浅重重的一巴掌。
“你……”红妆双眸一瞪,对着清浅怒目而视:“你打我?”
清浅眼尾上挑,下巴微扬,神情嚣张的昵着红妆:“打的就是你,怎么,不服气吗?”
“大小姐,奴婢这是哪里得罪了你。”红妆清冷的目光蓦地瞪上了宁玉纤,里面闪烁着倔强的神色。
宁玉纤一听到红妆如此无礼的语气,顿时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
“你尊卑不分,出言不逊,我身为主子,难道连你一个小丫环都教训不得吗?”
说着,她扬手,眼见那一巴掌即将落下,突然,宁玉纤的身后,响起宁子衿的暴怒声。
“住手。”
宁玉纤听到这冰冷的不含一丝温度的声音,手蓦然一顿。
几乎眨眼的功夫,就见到宁子衿站到了她的面前,伸手一拉,将红妆护在了身后。
宁子衿看到红妆脸颊上那清晰的五指印,心里倏地蹿出滔天怒火,她目光阴沉的瞪着宁玉纤,里面翻滚着浓郁的墨色,带着无形的压力,叫宁玉纤心中一颤,条件反射的往后退了一步。
“大姐好大的架势,竟然连我的丫环都管教起来了。”
宁玉纤望着眼前冷若冰霜的宁子衿,脸上忽地闪过一丝慌乱,却又很快敛去:“我身为宁府的大小姐,难道教训一个丫环都不行吗?宁子衿,你以为这府里真成了你一个人说了算吗?”
伪装撕破,宁玉纤再也不维持那个温柔娴良的好姐姐形象,看着宁子衿的眼神就像是魔兽的利爪,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
宁子衿闻言,蓦地冷笑一声,目光越加的冰冷无情:“哈,如此说来,我还得好好感谢大姐对红妆的训斥。”
“感谢倒是不必,就是以后别这么大惊小怪的就成。”宁玉纤双手怀胸,傲慢说道。
她就不信,教训一个红妆,宁子衿能吃了她不成。
“红妆,谁打的你。”冷不丁的,宁子衿头也不回对红妆问道,那一双如鹰般犀利的黑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宁玉纤与清浅,看得人心里直发怵。
红妆愣了一愣,有些不解的看着宁子衿的后脑勺。
她这一愣神,叫一旁的阿蛮看急了眼:“红妆,二小姐问你话呢。”
“清浅。”
红妆的话音一落,宁子衿的脚步向清浅迈前了一步,清浅猝然一惊:“二小姐,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宁子衿冷冷的勾唇,溢出来的笑容,似千年不化的冰花,刺骨的冷:“是这右手打的吧,敢对红妆动手,是断了你的手腕好,还是卸了你一整条胳膊好。”
“宁子衿,你敢?”宁玉纤闻言,清眸忽地大瞠,不可置信的瞪着宁子衿。
宁子衿侧目,幽幽深眸盯着宁玉纤,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你说,我敢不敢?”她人都敢杀,不过断人一只手,有什么不敢的。
敢对红妆动手,就是将那只手给砍了,她都不觉得过份。
宁子衿不是这么莽撞的人,但是当她看到红妆脸上那刺眼的手指印时,仿佛浑身的血液一下子都涌到了脑子里。
她亲手做了几道菜,本是要去永瑞堂跟祖母一起用晚膳,走到半路时却发现忘了拿糕点,而红妆又不放心毛手毛脚的阿蛮,于是便回去取,而她跟阿蛮则在原地等她。
哪知等了许也不见红妆回来,她跟阿蛮这才往回走,却叫她看到了宁玉纤举手要打人的姿势。
她以为自己阻止了宁玉纤,没想到意外的看到红妆脸上的五指印,这叫她如何能忍受得了。
“二小姐,这样粗鲁的活,让奴婢来就行了。”阿蛮在宁子衿话的一说完之后,便撸着袖子,一个箭步冲到了清浅的面前。
“住手——”宁玉纤大感不妙,急忙惊呼出声。
然后,便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嚓”声,清浅的整条手臂都叫阿蛮给野蛮的折断了。
“啊……”花园里,蓦地响起清浅撕心裂肺般的喊叫声。
紧接着,“呯”的一声,清浅整个人往地上栽去,愣是给痛晕过去了。
宁玉纤瞪大了眼睛,惊悚的看着像个没事人似的拍拍手回到宁子衿身后去的阿蛮。
别说宁玉纤呆了,就连宁子衿,在见到阿蛮利索的断了清浅一只手,心下也是狠狠的震撼了一把。
这丫头,断人胳膊就跟断根萝卜似的简单。
她是本打算叫人来做这件事的,毕竟要卸断清浅一只胳膊,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可是阿蛮却做到了,而且还是做的如此不费吹灰之力。
这力气,实在是大的惊人。
“你个贱婢,谁准你动她的?”宁玉纤在惊愕过后,便是一阵愤怒的嘶吼。
阿蛮接触到宁玉纤那双要吃人的目光,浑然未觉,反而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认真的看着宁玉纤,道:“大小姐,你没听到二小姐对奴婢下的命令吗?”
宁玉纤猛的倒抽一口凉气:“大胆,我明明叫你住手,你没有听到吗,胆敢在宁府行凶,不要命了吗?”
阿蛮无辜的眨了眨眼,那天真的表情看得人忍不住想笑:“大小姐,你失忆了不成,奴婢是二小姐的丫环,奴婢的主子只是二小姐,不管宁府有多少主子,奴婢的主子只有二小姐一个,今天就是老爷与老夫人在,只要二小姐不叫奴婢住手,奴婢也绝不会住手。”
恩?这丫头居然有这样的决悟?
宁子衿对阿蛮的一翻言论颇为意外,但不可否认,很合她的心。
她要的,正是这样唯她一人是从的丫环。
“你……你,疯子,疯子。”宁玉纤颤抖的手怒指着宁子衿与阿蛮,那是被气的。
宁子衿冷眼昵了一眼躺在地上不醒人事的清浅,转首望着宁玉纤,沉声警告道:“今天只是断了清浅一只胳膊,如果下次红妆再有一根毫毛的损伤,我会直接砍了她那一只手,不要挑战我的忍耐力,如果不信,你大可以试试。”
说罢,她直接越过宁玉纤,往永瑞堂走去。
身后,宁玉纤气得胸膛剧烈起伏,阴狠的目光死死的瞪着宁子衿远去的背影,就像黑暗中贽伏着的毒蛇。
她不会罢休的,不会罢休的。
“小姐,对不起,奴婢给你惹麻烦了。”在去永瑞堂的路上,红妆顶着肿的高高的脸蛋,愧疚的对宁子衿说道。
以大小姐的脾气,这件事情绝不会就此结束的。
“红妆,不要说这样的话,今天这事明着是打了你,可宁玉纤却是实实的冲着我来的,她不能找我的麻烦,便拿你开刀,你记住,你是我的丫环,谁都不能动你一下,下次若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不管是谁,都不用妥协,我的人,不应该乖乖站着叫任意欺负。”
她什么都可以忍,却不能忍受别人欺负红妆。
宁子衿一脸凝重的对红妆说道,话里的护短,叫红妆心下颇为一暖。
“谢小姐厚爱,奴婢明白了。”红妆微微一怔,而后重重的点头。
因为她被打,小姐向来的冷静都不见了,为了替她出气,她更是不惜当面大小姐的面断了清浅的一只胳膊,要知道若是这样的事情传了出去,世人便会谣传小姐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可她不是,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保护她。
阿蛮看着面前的主仆,心里说不出的酸涩与羡慕,能为奴婢不顾一切的维护的主子,她从没有碰到过,也不知她能否有幸,终有一日也能成为二小姐认定的自已人。
若是那样,以后她就能看到谁不顺眼就揍谁,有二小姐在,不用怕,那感觉一定很爽。
想着想着,阿蛮不由得露出了傻笑。
如果说宁子衿听到了阿蛮前面的话会觉得她是个可以信任的丫环,那么若听到了后一句,一定会气得吐血三升。
敢情她成了给阿蛮擦善后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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