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的病症越来越严重,有时发疯起来又打又咬,伺候的下人们个个胆颤心惊,老夫人跟宁瑞远商议之后,决定将她送出府,在郊区另置宅院给她静养,别说这个样子不小心冲撞了府里的贵人,就是没有贵人在,赵氏整日里疯疯颠颠也极具危险,闹的人不得安宁。
时间一晃而过,芸妃回宫的日子到了。
因为宁玉纤受惊,那一副百鸟朝凤屏风图由宁子衿一人独立完成。
绣布上,一只凤凰栩栩如生展翅翱翔,细长的脖颈骄傲的上扬,五彩的羽尾艳丽夺目,说不出的高贵圣洁,它的四周,数百只形态各一的鸟纷纷对它垂头,一副膜拜之意,对凤凰充满了尊敬与畏惧。
颜色五彩斑斓,画面恢宏大气,叫人看得眼睛都直了。
“好好好!”老夫人轻轻抚模着,连连惊叹。
子衿的绣技果然超群,不说这手法,就说这形态逼真的仿佛活了一般的凤凰与百鸟,就叫人看了眼睛都直了。
芸妃虽然没有发表意见,但眼眸在见到这副刺绣时,还是不由得一亮。
“娘娘,你看这屏风可会叫太后满意?”老夫人问道。
虽然是疑问句,但话里却是透着说不出的自信。
“当然。”芸妃微微一笑,回道。
芸妃打算掉包的事情并没有让老夫人知道,如果叫老夫人知道了,指不定要气晕了过去。
芸妃正是因为知道老夫人对宁子衿视若宝贝所以才瞒着,并没有透露任何消息出去,宁子衿那里自然也没有说出去。
宁子衿浅笑吟吟的站在一旁,目光微敛,叫人看不见她眼底细细流动的暗芒。
芸妃满心欢心的捧着绣画命方嬷嬷收起来,待回宫后做成屏风就能献给太后娘娘了。
陆湘屏在临走的前一天,破天慌的到许氏的梅院小坐,更是送上厚礼,翡翠玉镯一对,玉耳坠一双,象牙雕梳一把,都是难得的珍品,叫许氏不免有些受宠若惊。
“这……陆小姐,这些东西这般贵重,我怎好意思收下?”许氏一双眼睛贪婪的落在那些礼物上,嘴上却说着客气的话。
陆湘屏拿帕掩住嘴角那抹讥讽,笑看着许氏,道:“都是些小礼物,希望你会喜欢,不瞒你说,在这宁府,我觉得就同许姨娘你一见如故了,以前一直不好意思打扰你,明日我就要走了,便厚着脸皮上门叨扰,还望许姨娘不要怪我莽撞才是。”
许氏心中微微愕然,怎么也想不到信国公府的小姐会向她来示好,心下顿时激动不已:“陆小姐言重了,是妾身高攀了。”
许氏不疑有他,认为自己能得陆湘屏青睐要归功于芸妃,一定是芸妃娘娘对她另眼相待,所以陆湘屏才会想与她来交好。
能结交贵族千金,许氏向来乐在其中,信国公声势威望,陆湘屏贵为陆家嫡长女,身份地位自然不是旁人能比的,哪怕她如今成了寡妇,但有信国公府在,旁人结交讨好都来不急,谁敢嘲笑她半分。
“许姨娘若能收下我这些礼物,那就是交了我这个朋友了。”陆湘屏浅浅笑道,并不美艳的脸上端的是高贵大方,仪态万千。
“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陆小姐。”许姨娘犹豫了片刻,款款笑道。
巧碧会意,从陆湘屏的丫环手中接过礼物。
陆湘屏见许氏那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她靠近许氏而坐,热情的拉住了她的手:“这些日子我也算是看出来了,老夫人对你意见颇多,也多亏了芸妃娘娘多加照拂,不过明日娘娘就要起程回宫,她这一走,旁人虽然对你们依旧顾忌,但到底没了娘娘在府中,也不过是表面上过得去而已。”
许氏闻言,心中一动,不免深有同感,轻轻的叹息自她嘴里溢出。
陆湘屏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有些话,我也是因为把你当姐妹才说,你虽然不得老夫人的欢心,但有宁大人全心全意的爱护,可现下孙姨娘身怀有孕,他日生下女儿还好,若是一举得男,必会将宁大人的宠爱全都给夺过去,到时候你跟大小姐在府中岂不就是举步维艰?”
她苦口婆心的说道,脸上的担忧真情流露。
许氏眼眸微敛,心中如巨浪翻滚,陆湘屏说的那番话,也正是她的担忧,如今孙清然身怀有孕,整个府里对她的期待颇高,不仅老夫人对她好的不行,就连宁瑞远,也是越来越忠爱她,而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孙清然可能会生下宁家的长子。
他日若她真的产下长子,即便是庶子,那在府中地位也比玉纤要来的高贵,到时候宁瑞远还不是一心扑到孙清然身上,她跟玉纤就会一无所有了。
许氏想着,一双手不断的捏紧,陆湘屏看着许氏微妙的神情变化,于是又推波助澜了一把:“你我相识也算缘份,他日若你有什么难处尽管书信给我,芸妃娘娘深在宫中未必能及时顾得到你,但我不同,以信国公府的权势,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陆湘屏的保证,像是给许氏吃了一颗定心丸,越加壮大了她的胆子。
许氏心念一动,反手握上了陆湘屏的手,笑道:“能与陆小姐相识,是妾身的福气,多谢陆小姐鼎力相挺。”
“瞧你这话讲的,生份了吧,希望你我再见时,能看你过的春风满面。”
等再见面时,我的存在就将会是你许氏的恶梦。
因为宁子姗的死,老夫人觉得短时间之内不宜办喜事,翻了翻黄历,觉得来年开春后的日子颇好,陆湘屏不好反对,又不能说她恨不得尽快嫁入宁府,这样迫不急待岂不遭人笑话。
而且这婚事陆湘屏自己同意,可宁瑞远还没有上门提亲,在没有得到信国公的同意之前,还不能宣扬出来,所以除了芸妃,老夫人,宁瑞远跟陆湘屏四人心中有数之外,无人知晓。
陆湘屏觉得,若是真等到来年开春嫁来宁府,那孙清然早就生了,她怎么能允许自己的嫡长子出生之前,有个庶长子压在他的前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所以,才有了今日陆湘屏拜访许氏一事。
陆湘屏走,许氏独自坐在桌边若有所思,涂着单蔻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这陆湘屏无缘无故找我说这些话,意欲为何?”
巧碧忽闻许氏的这句话,面色一怔:“许姨娘的意思是觉得陆小姐来者不善?可奴婢觉得并无不妥。”
说罢,她拧眉想了想,还是没有想明白。
一抹凌厉的幽光自许氏眼底一闪而过,透着森森的寒意:“这个,不好说。”她也不确定,陆湘屏的热情表现的跟真的似的,但是这一个月来,她们根本没有几次接触,谈何一见如故之说,但是陆湘屏的言语之中却又找不出一丝破绽来。
“陆小姐乃信国公嫡长女,身份尊贵,她没理由对姨娘你不利。”
许氏顿了一顿,而后松了一口气:“或许是我想多了,若我真能跟陆湘屏交好,那我在宁府可就什么都不怕了,说不定假以时日,老夫人就算再不同意,也不敢反对我成为宁家主母。”
“是啊,如果将来有一天老爷被提拔去了邺城,姨娘率先跟陆小姐相交,相信在邺城的贵夫人之中也能站稳脚根,无人敢轻看了您。”巧碧笑弯了眼,顺着许氏的话说道。
许氏抿唇一笑,势在必得。
“赵氏已不足为惧,正如陆湘屏所说,孙清然将是我的心月复大患,还有那个看到玉纤杀了子姗的神密人,也要尽快找出来,以绝后患。”
巧碧闻言,忙怔了神色:“奴婢已经派人暗中在府中查探了,那孙姨娘那边咱们何时下手?”
许氏忽然勾起了唇畔,那扬起的弧度充满了诡异而又残忍的味道:“再等一等,快了。”
巧碧狐疑的看了眼自家主子,有点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快了?快了是什么意思?
次日,护送芸妃的御林军浩浩荡荡的出了云城,老夫人一路跟着马车,直到城门口才肯罢休,一双深邃的眼眸直直的望着队伍,老泪纵横。
即使看不见护送的队伍,老夫人仍然依依不舍的看着远方。
“祖母,该回了。”宁子衿在她身侧,轻声提醒道。
老夫人沉默了良久,才点了点头。
往回走的步子格外沉重,这一别,不知又要多久才能见上女儿一面……
天气渐渐转凉,已步入冬天。
屋内燃起了火盆,门口打起了厚厚的帘子,防止外面的冷风灌入。
在孙清然怀孕近四个月时,不慎摔了一跤,顿时鲜血直流。
老夫人得到消息后,吓的脸色惨白,匆匆往竹院走去。
刺骨的寒风刮在脸上,生生发疼。
“小姐,不好了,孙姨娘不小心摔了一跤,血流不止。”红妆得到消息,慌慌张张的跑进屋里。
宁子衿猝然一惊,猛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孩子保住了吗?”
红妆圆圆的小脸被冻得红红的,此刻她睁着一双水灵的黑眸,惶恐的摇着头:“现下还不清楚,大夫正在诊脉。”
宁子衿一把放下手中的书册,急道:“去看看。”
说罢,便急匆匆的冲出屋子。
“二小姐,外面天冷,披上大氅——”芳华在身后大喊,见宁子衿已经走了出去,便抓过一旁架子上的狐裘大氅追了出去。
在竹院门口,宁子衿碰到了迎面跑来的宁子嫣,她的身后,跟着柳荷跟夏青。
“二姐。”宁子嫣本就瘦弱的身子包裹在大大的披风下面,露出的小脸透着一股苍白,不知是因为被寒风吹的,还是因为听到了孙清然摔倒的消息而吓的。
宁子衿微一点头:“进去再说。”
屋里,老夫人坐立难安,略微发福的身子在屋子里来回打转,脸上一片慌乱之色,时不时望向内室,焦急不安的等待大夫的诊断结果。
“刘妈妈,怎么进去这么久还不出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老夫人忐忑不安的问刘妈妈。
刘妈妈眼眸一暗,暗哑的嗓音道:“孙姨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说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在微微颤抖着。
刘妈妈如此安慰着老夫人,也同时安慰自己。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宁子衿双唇紧抿,不安的站在一旁,清美的小脸上噙着浓浓的忧虑,见老夫人如此心急如坟,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她。
又等了片刻,大夫才走了出来,老夫人见状,忙走了上去。
“大夫,情况怎么样了?”她殷殷期盼的看着大夫,企图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好消息。
大夫还没来得急开口,许氏忽然疾步走了进来:“听说孙姨娘不慎摔了一跤,情况怎么样了?”
她进门辟头就问,那模样好像担心的不行。
老夫人此时哪有心情去管许氏,只顾凝视着大夫。
大夫顿了一顿,叹息着摇了摇:“很遗憾,孩子没保住。”
“啊!”
老夫人失声尖叫一声,眼前一黑,整个人往地上栽去。
“老夫人!”
“祖母!”
“祖母!”
霎那间,整个屋里响起一片纷乱的叫嚷声,众人手忙脚乱的扶着老夫人,免了她后脑着地的危险。
刘妈妈胸口猛然一窒,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的拽住了她的心脏,几乎叫她喘不过气来。
孙清然不幸流产,她心里有种撕心裂肺般的痛。
可是现在她顾不得其他,压抑着那股痛楚,照顾突然晕撅的老夫人。
大夫忙掐着老夫人的人中,将围着老夫人的众人给散开,好半晌,才见老夫人气若游丝的醒了过来,她胸膛剧烈起伏着,想说什么却因为太悲伤说不出一句话来。
“来人,送老夫人回永瑞堂。”宁子衿担忧的望着老夫人,沉声吩咐道。
老夫人才走,宁瑞远便赶了回来。
想必是府中下人在孙清然出事后立即去通知他了。
“怎么样?怎么样了?”
“老爷,孙姨娘小产了,孩子没保住。”许氏一见宁瑞远,便迫不急待的扑了上去,拿着手帕悄悄拭泪,比任何人都伤心。
无人发现,许氏帕下的嘴角,忽然扬了起来,透着阴冷的恶毒。
宁子衿眼尖的发现了她这细微的情绪,神情倏然一凛,清水秋瞳中精光一闪。
宁瑞远听到许氏的话后,高大的身躯忽然晃了一晃,摇摇欲坠。
“没了?孩子没了?”
他失神呢喃着,魂不守舍。
那极有可能是他第一个儿子啊,就这样没了。
这时,秦妈妈跟严妈妈从内室走了出来,宁瑞远一见她们两人,目光瞬间变得暴怒了起来,怒喝道:“一群废物,你们是怎么照顾孙姨娘的。”
明知孙清然是有身孕的人,也不时时刻刻注意着,居然会让她摔跤,该死,实在该死。
宁瑞远的目光如冰,似千刀般划过秦妈妈与严妈妈的脸上,吓得两人面色发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奴婢该死,求老爷恕罪。”
照顾孙清然不周,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她们两个人。
“没用的东西,来人,拉出去仗毙。”宁瑞远冷冷的下着命令,脸上一片骇然之色,叫人看了心里发颤。
“老爷开恩,老爷开恩啊——”两人似是没想到宁瑞远震怒之下会要了她们的命,秦妈妈跟严妈妈顿时面如死灰,连连求饶,头磕在地上呯呯直响。
宁子衿望着宁瑞远的侧脸,刀削般棱角分明的轮廓,此时看上去是那么的冷漠无情。
而许氏的眼中,此时闪烁着阴狠之色,显然是要眼睁睁的看着秦妈妈跟严妈妈被宁瑞远仗毙。
宁子衿心下一沉,直觉得这两人不能死。
“爹,秦妈妈跟严妈妈固然有错,但罪不致死,还请父亲从轻发落。”
宁瑞远一个冷冽的目光扫过来,像一把利箭似的狠狠的射向宁子衿,哪里是父亲看女儿的目光,分明是看仇般般。
“放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宁子衿无畏的迎视宁瑞远如寒冰冷刺骨的眼神,脸上一片淡漠之色,心中更是平静无波,心伤到麻木,便是毫无知觉了。
“二小姐,老爷在这里,你这样未免以下犯上了,万不可再惹老爷生气。”许氏轻轻拧眉,柔声的开口说道,表面上是像在劝宁子衿,实际上是让宁瑞远的怒火更上一层楼。
许氏跟在宁瑞远身边多年,自然是模透了他的情绪跟心思。
果然,她的话音一落,宁瑞远脸上的吝气,更重了。
“逆女,给我滚出去。”
宁瑞远正在气头之上,谁敢反驳他?而且还是自己的女儿。
许氏一句“以下犯上”,便足以火上焦油。
“女儿年幼,若做了什么惹父亲生气了,还请父亲息怒,可是祖母将当家的权力交给女儿,女儿不能不管,孙姨娘小产已是不幸,那一跤纯属偶然,并不是秦妈妈与严妈妈的过错,父亲何不为死去的弟弟积福,饶过二人的性命,孙姨娘年轻,养好身子必能再怀,如今父亲最该做的,是好好安抚孙姨娘的情绪。”
宁子衿淡淡的说道,声音清脆悦耳,一句一句,就像珠玉落盘般动听。
宁瑞远死死的瞪着宁子衿,活似要将她瞪穿似的。
而宁子衿却站的挺直,没有一丝怯弱之意。
宁瑞远心中愕然,这个自己向来不喜欢的女儿,他已经越来越看不透了。
但宁子衿那一句“为死去的弟弟积福”渐渐叫宁瑞远冷静了下来。
许氏见宁瑞远神色开始动容,脸上一闪而过的狠吝之色,快的叫人抓不住,宁子衿却敏感的捕捉到了,越发觉得许氏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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屎了,就肿么屎啦!其实摔一跤还不至于流产昂昂昂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