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自己的病,柳倩屏的脸上忽而闪过苦涩的表情,随即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大夫说是哮喘,只要不靠近小动物就死不了,也算不得大病,只是不能治根。”
如果不发作的话跟正常人无异,可一但发作,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所以她不能靠近小动物,闻不得它们的毛发。
宁子衿望着满不在乎的柳倩屏,心中一动,说道:“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对她来说,只有要一丝生的可能,她就绝不放弃,柳倩屏没有偿过死亡的滋味,不知道她对生的渴望,哪怕苟延残喘,她宁子衿也绝不会认命等死。
柳倩屏的眼眸忽地一亮:“你说的对,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她的心里微微激动,因为宁子衿的关心,哪怕没有长篇大论,她还是感觉得到了。
“初八家父大喜,这是喜帖。”宁子衿从袖中又掏出一张喜帖递到柳倩屏手中。
给柳方的喜帖邀请的是柳方,可不能确定柳方会带谁来,而宁子衿单独给了柳倩屏一张喜帖,请的是柳倩屏这个人,也可见宁子衿对柳倩屏的不一般。
柳倩屏惊喜的目光盯着手中的喜帖,心中的喜悦如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向她袭来,即使宁子衿不单独给她送喜帖,柳方也会带她一起出席,不只因为她是嫡女,还因如今宁子衿跟她的交情匪浅。
父亲一直保持中立,就是不想卷入凌都督跟宁刺史之间的争斗中,哪怕宁玉纤得罪过太后,但只要没有芸妃失宠的消息传来,以父亲小心翼翼的性格就不会随意做决定,他在躲避宁刺史的同时,也不与凌都督交好,虽然此举同样引起两人心里的不满,但比起墙头草,父亲这样做反而安全得多。
虽然她不知道宁刺史迎娶的是哪家千金,但刚才阿蛮的话已经很明显了,父亲在讨好子衿,也意味着讨好宁刺史,父亲这么做,明显是准备站在了宁刺史这方,与凌都督为敌,能让父亲敢跟凌都督站在对立面的,可以想见宁家往后的风光一点也不讶于当初,或者更甚从前。
她不管父亲的决定是什么,只开心宁子衿对她的特别,果然她以诚待人,总会有回报的。
“子衿,谢谢你。”
柳倩屏捏着喜帖,脸上露出欢天喜地的笑容。
她不是谢宁子衿亲自上门给她送喜帖请她参加宁瑞远的婚礼,她谢的是宁子衿对她渐渐畅开的心匪。
就在这时,盈袖在门口禀报道:“大小姐,二小姐来了——”
盈袖的话音未落,就见屋门被人推开,柳倩语一身红色缎袄,下着同色系撒花百折裙,手捧暖炉走了进来,随着她的走动,乌黑的发间插着的金步摇左右晃动,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大姐,怎么宁二小姐来访,你也不通知小妹一声,也好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呀。”
柳倩语一边说着,一边往宁子衿走去,在她面前站定,巧笑倩兮的说道:“宁二小姐,上次芸妃娘娘设宴去宁府时没能好好跟你认识一下,我叫柳倩语,是柳府的二小姐,你可以叫我倩语或者语儿,我可以叫你子衿吗?”
她长长的睫毛轻轻扑闪,好像覆上了一层羽毛,明眸秋水,笑起来美艳动人,红唇轻轻一扬,隐隐可见如樱花般的光泽流动。
柳倩语表现的很友善,身上充满了朝气与活力,然而宁子衿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眸中露出一闪而过的森冷。
宁子衿淡淡的勾唇,唤了一声:“柳二小姐。”
她并没有过多的回应,柳倩语的热情里面,包含了太多的利益,她不喜欢。
盈袖站在柳倩语的身后,气得吹胡子瞪眼,如果她不是个婢女,怕是恨不得上前将人给扔出屋去。
太无礼了,不经过大小姐的同意就闯了进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柳家的家教不好,连累她家小姐也要被人当做没礼貌。
盈袖心中不痛快,柳倩屏心里更不痛快,她自柳倩语一进门,秀眉便不悦的蹙起,不仅因为她嚣张的闯入,更因为见到了柳倩语,就叫柳倩屏想起她们母女两扣住她给宁子衿的信。
“二妹,宁二小姐面前不得无礼。”
柳倩语的消息得的还真是快,这才多久的工夫,就巴巴的跑来了,前段时间宁家处于低迷的时候当人家是瘟疫,现在宁家翻了身,就巴巴的跑来讨好谄媚么,这还真是陈氏母女两的作风。
“大姐,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向子衿正氏自我介绍,怎么叫无礼了,她既然是你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柳倩语偏着头望着柳倩屏,红唇微微嘟起,撒娇的语气道。
“你……”柳倩屏被柳倩语气得语塞,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从来不知道柳倩语的脸皮是这么厚的么,子衿什么时候就成了她的朋友了。
柳倩屏无视柳倩屏眼中的气愤,转而微笑的看着宁子衿,笑容温柔如水:“子衿,你第一回来柳府,去我屋里坐坐吧。”说着,她便上前挽着宁子衿的手臂,想要将她拉走。
这种招术,柳倩语向来管用,虽然柳倩屏的朋友不多,但以往逢年过节也会有小姐前来拜访,而柳倩语就是靠着她那真纯真无害的脸和热情将人拐到了自己的屋里,然后用三寸不烂之舌有意无意的诋毁柳倩屏,久而久之,这些小姐便不愿意同她交往,所以直到现在,柳倩屏都没有任何一个愿意与她相交的朋友。
而正是因为知道柳倩语的手段,当柳倩语提出这样的要求时,柳倩屏整个脸色都便了,她霍然从椅子上站起身,对柳倩语怒目而视:“柳倩语,强行将客人拉走这样无礼的事情你也做的出来,就不怕丢了柳家的脸吗?”柳倩屏很少这样发怒,她怕宁子衿跟柳倩语走了之后,便会对她疏远,一想到这样的可能,她纤弱的身子都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只是微不可察。
宁子衿是她唯一想要深交的朋友,她不想柳倩语来破坏。
以往那些小姐她都不在乎,因为没有人让她一见面就产生舒服的感觉,她们的善意太假,所以柳倩语怎么胡闹,她都不介意,只是这一次不行。
宁子衿察觉到了柳倩屏的紧张,只见柳倩屏秀美的脸上红潮尽褪,只剩一片苍白。
她不着痕迹的将手从柳倩语的手中抽了出来,歉然一笑,笑容里充满了浓浓的疏离:“柳二小姐盛情,只怕子衿无法承受了,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向祖母复命,告辞。”
说着,她旁边退了一步,与柳倩语拉开距离。
柳倩语尴尬的伸着手,片刻后才讪讪的收了回来,原本灿烂的笑容此时显的有些僵硬。
“无……无妨,来日方长,咱们有的是机会相聚,子衿,记得常来府中玩。”
她很快收起心底异样的思绪,对宁子衿说道,仿佛宁子衿的拒绝根本不算什么。
柳倩屏的心里,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宁子衿看着她,眼底涌起笑意,柳倩屏的模样,就像是柳倩语要抢走她心爱的东西似的。
“倩屏,你好好养病,我先走了。”
柳倩屏闻言,清眸忽地一瞠,随即便涌起浓浓的欣喜,一波接一波如海浪般在眼中翻腾。
她看着宁子衿,重重的点头:“恩,盈袖,送宁二小姐。”
不是疏离的“柳小姐”,宁子衿唤的是“倩屏”,如此亲昵的称呼,是带表着宁子衿已经完全接受她这个朋友了。
柳倩屏的心里,说不出的激动与喜悦。
而在场的另一人心里,却是涌起层层的愤怒之火。
宁子衿这算是什么意思,拒绝了她的相邀,等于拒绝了她的示好,偏偏在她的面前向柳倩屏表示熟捻,是在告诉她在柳家,她只当柳倩屏一人是朋友吗?
这算什么?看不起她?
柳倩语看着宁子衿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阴鸷,可恶的宁子衿,她都主动向她示好,却视而不见。
盈袖欢天喜的送宁子衿出府,看着柳倩语那张要笑不笑,想气不能气的脸,心里好一阵舒畅。
“二妹,还有事吗?”柳倩屏昵着柳倩语,神情淡然的说道,摆明了是下逐客令。
柳倩语回神,恶狠狠的瞪了柳倩屏一眼:“哼,什么东西,你就是求我留下我也不屑于留。”说罢,她愤然甩袖,扬长而去。
“娘,你说说,那宁子衿是怎么个意思,合着柳倩屏是柳府的小姐,我就不是,我都拉下脸来请她去我屋里坐坐了,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摆明了是故意落我的脸——”
陈氏的屋里,柳倩语喋喋不休说着满心的委屈。
“真叫人想不到,柳倩屏那死丫头还有居然有如此好的运气,你可知这回宁刺史迎娶的是谁?”陈氏手握着手炉,小巧的炉上刻着漂亮的图纹,她白皙的指月复在上面来回摩挲。
柳倩语睁着眼睛,望着陈氏:“是谁?”
她会去柳倩屏的屋里跟宁子衿套近乎完全是受了陈氏的吩咐,只知道宁家翻身了,人人都争相巴结,却不知道宁家究竟是走了什么好运。
“陆湘屏!”
“大齐第一世家信国公府的嫡长女?”柳倩屏惊呼道。
陈氏点头:“正是。”
“天哪!”柳倩屏一张嘴微微张开,震惊不已。
难怪娘要她跟宁子衿交好,原来宁家竟然绑上了这样一棵大树。
而陆湘屏的下嫁也证明芸妃的盛宠不衰,如此一来,谁不上赶着巴结,宁刺史仅靠着芸妃的恩宠就能升到刺史一职,如今又有信国公府的撑腰,升官压根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想来国公爷也不会想见到自己的女儿受委屈。
宁子衿身为宁家嫡女,自然也是身份倍涨,怕是如今想要跟宁子衿交好的千金小姐多如牛毛。
柳倩语一想到宁子衿对待柳倩屏的不同,心中主充满了嫉妒。
陈氏宠爱的目光落在柳倩语的脸上,肤白如雪,眸似星辰,面上红红润润,不知比柳倩屏那个满脸病态的病秧子好多少,她的女儿虽不是天姿国色,却也是美丽动人,将来必不能嫁给高门世家,可区区知府小姐,是没有机会多接触那些高门世家子弟,可若是她能跟宁子衿交好,若是日后随宁子衿去邺城走动,就不差没有机会了。
“所以你一定要跟宁子衿成为好姐妹,万不能落于柳倩屏身后,如此一来,你爹也能更好的向宁刺史靠拢,求庇荫。”凌都督虽好,但也及不上拥有信国公府支持的宁瑞远,孰轻孰重一下子就分明了。
“爹前阵子还叫我们离宁家的人远一点,他也不曾跟宁大人走动,就算女儿跟宁子衿交好,宁大人会将父亲当自己人吗?”柳倩语问道。
“你爹自有他的打算,你只管跟宁家小姐打好关系是,你爹虽不跟宁刺史亲近,却也没有接受凌都督好意,一直保持中立,可比那些吃回头草的官员好上数倍,如今你父亲向宁刺史投诚,相比较之下,谁能相信,谁不能信,聪明人都看得出来。”
陈氏顿了一顿,继而又道:“今日那宁子衿亲自上门,虽是给你父亲送喜帖,可拜见的人却是柳倩屏,你父亲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宁子衿跟柳倩屏的关系匪浅,只怕会对柳倩屏上心了。”
柳倩语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嘴里哼哼道:“娘,你不知道,我去柳倩屏屋里的时候,看到她手里捏着一张喜帖。”
“当真?”陈氏诧异的瞠目,问。
喜帖送到老爷手中,老爷自然会带着家眷出席,一般都是带着嫡子嫡女,很少有人会带着庶子庶女出席,除非庶子庶女特别受宠爱。
就算宁子衿不单独给柳倩屏喜帖,老爷也会带上她一起去。
可宁子衿却另外给了她一份,这不就告诉大家她跟柳倩屏的关系极好,是重要的朋友吗?
陈氏当即气得咬牙切齿。
柳方开怀大笑的步入柳倩屏的屋里,笑声自远处就传了进来。
“屏儿——”
“爹!”柳倩屏因为身子虚弱,再见完宁子衿后便又重新躺回了床上,此时听到柳方的声音,忙要掀开被子起身。
柳方见状,大步上前按住了她的手,阻止柳倩屏的动作。
“你身子不好,快好好躺着。”说着,他又替柳倩屏重新盖好背子。
柳倩屏靠在床头,对柳方说道:“爹,坐。”
“诶,好!”柳方眉开眼笑的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后对盈袖使了个眼色,盈袖会意,退了出去。然后他才重新看向柳倩屏,从眉毛到眼睛到鼻子到嘴巴,心下一欢喜,便怎么看都顺眼:“你身子可好些了?”
“谢爹爹关心,好多了。”柳倩屏浅浅一笑,道。
柳方点点头,忽然,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了柳倩屏放在枕头边的喜帖,眼中立即迸射出璀璨的光芒:“屏儿,这是?”
柳倩屏顺着柳方的视线落在身边,微笑着道:“是子衿给我的喜帖。”说起这事,柳倩屏眼中亦是抑制不住的欣喜之色。
柳方明知那是什么,却还是问了出来,亲耳听到柳倩屏嘴里的话,浓浓的眉毛不由得上扬了起来:“好好好,屏儿跟宁家二小姐关系交好,为父见了也很开心。”
柳倩屏闻言,只是轻轻抿了抿唇,垂下眼帘并没有接口。
当初她去宁府找子衿,回来后就被所有人训斥,如今宁家位高了,又上赶着要巴结,柳倩屏不耻柳方跟柳倩语的行为,但却不敢指则,谁叫那人是他的亲生父亲呢。
柳方并不在意柳倩屏的情绪,继续说道:“宁二小姐亲自送喜帖给你,可不能不去,离初八还有几日的时间,你一定要安心养好身子,相信到时候宁二小姐见了你也一定很开心。”
“知道了,爹。”
马车载着宁子衿往宁府走去,突然,安静的车厢内响起“咕噜咕噜”的声音。
本闭眼假寐的宁子衿睁开眼,抬头便见阿蛮羞红的脸,她双手捂着小月复,一连窜饥饿的声音从她肚子里忽高忽低的响起。
红妆睁大了眼睛看着阿蛮:“你早上吃了两碗米粥,五个埋头,六个茶叶蛋,二个烧饼,怎么这么快就饿了?”而且这会还没到正午呢,阿蛮早上一个人就吃了两个人的份,怎么都不该轮到她饿得咕咕叫啊。
“嘿嘿!”阿蛮极不好意思的咧开牙齿,对着宁子衿憨笑了几声:“二小姐恕罪,奴婢一生气就容易饿。”
红妆一双眼睛好似青蛙的眼睛大大的鼓起,只听过有人被气饱的,这一生气就要饿的人,她还是头一回见。
宁子衿闻言,哑然失笑,然后吩咐忠叔:“忠叔,去醉香楼。”
阿蛮的嘴角咧的更大了,眼底迸射出闪亮的晶光。胸口像是糯米团子似的软软的,二小姐对她可真好,亏她先前还诋毁柳大小姐,二小姐虽然不说,心中说不定因为她那些不当的话有些难过,毕竟柳大小姐是二小姐唯一承认的朋友,可她真的不知道柳大小姐有这么大的难言之隐嘛。
谁知道柳府的主母跟二小姐这么黑心,将柳大小姐给她家二小姐的信给拦了下来。说到底还是她家二小姐聪明,哪怕先前许氏跟宁玉纤上蹿下跳,想着法对付二小姐,二小姐都能一一化解,更叫这两人一个被关,一个被赶,再也掀不起风浪。
“是,二小姐。”
忠叔的声音自外面传了进来,紧接着马车转了个位置,往醉香楼而去。
一路上,阿蛮的肚子叫的更欢了,就跟打鼓似的,惹的红妆在一旁掩嘴窃笑个不停。
没多久,马车便在醉香楼前停了下来,宁子衿下了马车,红妆跟阿蛮紧随其后,忠叔则将马车赶到马棚里喂草,然后自行安排午膳。
宁子衿不是第一回来醉香楼,掌柜一眼便认出了她的身份,想到如今云城的风向,忙堆着谄媚的笑走了过来。
“宁二小姐大驾光临,真是叫小店蓬荜增辉,快快里面请。”
他半弯着腰,将宁子衿迎了进去。
阿蛮在后头跟红妆暗暗使了个眼色,对掌柜的行为嗤之以鼻。
“势力小人,上一次咱们来的时候可没见他这么热情。”阿蛮跟红妆悄悄咬着耳朵。
红妆暗暗点头,却对阿蛮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人都是自私自利的,像这些商人更是惯会见风使舵。
“掌柜,有雅间吗?”
“有有有……”掌柜连连点头,随即吩咐一旁的小二:“来呀,带宁二小姐去三楼最好的瑶花厅,好好招呼着。”
“是,二小姐,楼上请。”小二将手中的白色帕子甩到肩上,给宁子衿引路。
宁子衿跟在小二的身后,才跨出一只脚,忽闻身后响起一道霸道而又冷厉的声音:“慢着,那瑶花厅,我要了。”
掌柜脸色忽然一变,对着那声音的主人道歉:“这位公子,小店还有其他雅间,要不您再看看?”
男子冷眸一横,一把揪起掌柜的领子,怒道:“混账,听不懂我的话是不是,瑶花厅,我要了,赶紧给我把不相干的人都清除干净,若扫了我吃饭的兴致,信不信我将你这酒楼给遗为平地。”既然有最好的雅间,他怎么可能放过去普通房间吃饭。
宁子衿在男子的暴吼声中回头,酒楼门口,一名华衣锦服的男子站在那里,领沿腰间绣着繁复祥云纹,一看就是手工绣,巧夺天工,身上披着酱紫色的狐裘披风,他眼尾斜挑,面如冠玉,双唇薄凉,眼底透着浓郁的吝气。
那居高临下的傲慢,与男子身上的装着打扮,一见便是富家子弟,只是看掌柜的样子,似乎并不认识他。醉香楼在云城是老酒楼了,掌柜又见多识广,若是哪家的少爷,不可能不认识,如此说来,此人必是外地来的,也不知道是谁,上来就如此嚣张。
宁子衿淡然而立,清眸静静的凝视着男子,好似一株百合,带着幽雅的气质,叫人呼吸一窒。
男子在见到宁子衿绝美的脸时,不由得怔住了。
不施粉黛的脸上自然的透着一层胭脂红,陪衬着雪白肤色,就像早晨初升的朝霞,娇女敕美艳,叫人不由得怀疑是否一吹就会破。
男子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宁子衿,这举止实在无礼致极,而他却浑然未知,
他身后的侍卫仆从自然没人敢上前指责半句。
宁子衿秀眉狠狠一拧,她很不喜欢被人这样盯着看,而且还是一个男人,他的眼底虽然涌出惊艳跟赞叹,但也夹杂着轻浮,直倒人喟口。
“你这人怎么回事,这样盯着我家小姐看实在太无礼了。”
阿蛮不懂拐弯抹角,她感觉得出宁子衿的厌恶,于是便站在了宁子衿的身前,瞪着男子,怒声训斥着。
男子听到阿蛮的怒声,这才收回了思绪,正要发作,只是眼角的余光又惊鸿一瞥之后,心中再大的怒气也烟消云散了。
他见过的美人无数,可还是头一回见到美得如此惊心动魄的少女,瞧这年纪还未及笄,若是再过两年,岂非更加绝美。
傅珞璃拥有邺城第一美人的称谓,可跟眼前的少女一比,少了几分清新雅致,然而正是这分如空谷幽兰的气质,叫人魂牵梦萦。
“大胆,你可知我家公子是谁?”男子没有说话,倒是他身后的侍从看不下去,跳出来叫道。
男子目光冷漠的瞪了侍从一眼:“退下!”
侍从悻悻的住嘴,垂头退到了男子的身后。
“这位小姐,在下管教不严,叫小姐看笑话了。”男子训完侍从后,便对着宁子衿抱拳说道。
唇角轻弯,露出的笑容充满了魅惑,狭长的眸凤微微上挑,眼中带着轻挑的流光。
宁子衿抿了抿唇,转而看向了掌柜:“掌柜,可还有空的雅间?”不过是一间吃饭的屋子,她并不是特别在意,也不会去跟这个男人争什么先来后到,他想要,给他就是了。
红妆将出头的阿蛮拉到身后,暗暗给了她一个诫告的眼神,小姐没有发话,别擅自开口。
掌柜闻言瞬间大喜,连忙道:“有的有的,请宁二小姐上二楼。”说罢,他给了小二一个示意的眼神。
醉香楼里来来往往的客人多了,是富是贵掌柜也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知道男子不能轻易得罪,可宁家如今在云城正是盛期,宁子衿也不能随意得罪了去,这样一来直叫掌柜犯难,宁子衿愿意退一步,掌柜恨不得要对她磕头谢恩了。
宁子衿转身,准备跟着小二去二楼,忽然眼前一花,男子瞬间站在了她的面前,阻拦了她的去路:“这位公子?还有什么问题?”
瑶花厅她也让了,他这样拦着她算什么意思?故意找茬?
似是感觉到了宁子衿内心的想法,男子微笑着解释:“小姐别生气,在下没有恶意,只想同小姐交个朋友,不如这样,今天这顿我作东,不知小姐可否赏个面子?”
宁子衿的目光逐渐变冷,仿佛布满了寒霜,她往后退了一步,面无表情的说道:“抱歉,我跟公子素不相识,恕难从命。”
说着,她便要越过男子离开,只是男子脚步一横,又将宁子衿挡住了:“都说一回生,两回熟,我是诚心邀请小姐的,小姐不是想不给面子吧。”他的话里透着一股不容人拒绝的霸道。
宁子衿深深的吸了两口气,厚颜无耻,说的大概就是他了吧。
这一幕怎么看都像是恶霸调戏良家少女,只是她眼前的恶霸不是街头混混,否则她怕是早命阿蛮给扔了出去了。
阿蛮的一颗心总是蠢蠢欲动,若不是想着红妆那警告的眼神,她真是想将这个碍着二小姐的人给扔出酒楼。
男子的话音一落,本跟在他身后的侍从便呼啦一下都站到了宁子衿身后,瞧那架式,大有霸王硬上弓的意思,分明是逼宁子衿答应,若不答应,她也别想离开。
宁子衿不说话,目光阴沉,冷漠的脸上仿佛结了一层冰,叫人看一眼都觉得发抖,却在男子眼中有一种异样的冷艳之美,眼睛粘在她的脸上怎么都移不开。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掌柜在一旁暗暗擦着冷汗,一颗心不停的颤抖,若是宁二小姐在他这里有个好歹,他这酒楼也不用开了,可是这男子一看又不是好对付的人,可难死他了。
突然,酒楼的门口响起一道慵懒却宛如天赖的嗓音,醇如烈酒。
“堂堂信国公府的四少爷,什么时候也做起这等无赖的事情了,没瞧见人家小姐不愿意么,若这等蛮横行为叫国公爷知道了,真不知道他会气成什么样。”
宁子衿回头一看,就见楚昱站在那里,黑眸中流中四溢,似笑非笑间,神采夺目。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庞,此时却多了一丝凌厉的强悍的气势。
听楚昱一说,众人也瞬间明白了男子的身份。
信国公府的四少爷,陆亭轩!
那可是百年世家信国公爵位的第一承袭人,地位可不比楚昱来得低。
掌柜在知道陆亭轩的身份之后,吓的双腿都微微有些颤抖。
乖乖,竟然是信国公府的少爷,还好刚刚没有得罪他,否则他这醉香楼,还真会被他遗为平地,掌柜一点也不怀疑陆亭轩话里的真实性。
而后,他的视线又在宁子衿陆亭轩之间徘徊,眼中写满错愕。
不是说宁刺史娶的是信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么,可眼下算什么?算什么?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了——
陆亭轩见楚昱出声搅了自己的好事,心中蓦然一沉,当即没有什么好脸色:“世子可真是悠闲,听说淮河一带堤坝损坏,隐有水患,皇上命你前去勘察,而你却出现在这里?显然是不将皇上的旨意放在眼里,信不信我叫父亲参你一本。”
楚昱嘴角轻弯,眼中带笑,却不达眼底,他信步走来,拔开站在宁子衿身后的侍从,站到了宁子衿身旁,看着陆亭轩道:“我为何在云城这就不劳四少爷费心了,与其这在里担心我,倒不如担心担心你自个吧,若是被陆大小姐知道你在这里调戏她的女儿,不知脸色要何等的难看了。”
他说的云淡轻风,唇边那抹嘲弄的笑容怎么看怎么欠扁。
然而陆亭轩却没有过多的心思去在意楚昱的讥讽,实在被他那一句话弄的脑袋发懵。
女儿?
“什么女儿?”
陆亭轩不明白,于是就这么问出来了。
楚昱黑眸一眯,笑容肆意而又充满了戏谑:“陆大小姐马上就要嫁给宁大人为妻,而你面前的这位小姐正是宁大人的二女儿,算来可不就是陆大小姐的女儿么,论辈份,二小姐怎么也该称四少爷一声舅舅才是,四少爷,你说对么?”
一顶高帽子扣下来,直叫在场的不少人脸色都变了变。
陆亭没想到宁子衿的身份,更没想到楚昱竟然直接将两人的关系定了位,一个舅舅,一个外甥女,怎么舅舅还想嚣想外甥女不成,这不是成**了吗?
但撇清了说,陆湘屏嫁陆湘屏的,就算他看上了宁子衿又怎样,纳回去当个小妾也不碍事,何况宁瑞远本就是冲着信国公府来的,如果能把宁子衿嫁进国公府,还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只是陆亭轩一想到舅舅,外甥女的称谓,心中就一阵气结。
宁子衿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抽搐了一下,这楚昱,当真是吃饱了闲着没事干么,她的舅舅姓姚,可不信陆。
“今日在这里见到四少爷也是缘份,不如咱们小酌几杯可好?”楚昱走到陆亭轩身侧,一把揽过他的肩膀,也不待他同意或拒绝,手下用力,直接将陆亭轩的身子转了个身,搂着他往楼上走去,旁人看来仿佛这两人关系有多好似的。
“掌柜,先来两坛上好的女儿红。”楚昱扭头,对着一旁傻眼的掌柜吩咐道。
掌柜愣愣的点头,而后风风火火的下去准备了。
侍从见陆亭轩上了楼,面面相觑之下,便也跟着走了。
楚昱在上楼梯的时候回头,对着宁子衿眨了下眼。
宁子衿微微一怔,这厮是觉得他帮她把陆亭轩这个缠人的麻烦拉走了而向自己邀功么?
没有了陆亭的纠缠,宁子衿只觉得耳根清静了不少,跟着小二去了二楼的雅间。
等她点好菜,小二出去后,宁子衿才发现平日最无拘无束的阿蛮此时却安静的像只小猫,微垂的脑袋好似做错了什么事情一般。
“怎么了?”
阿蛮抬头看了宁子衿一眼,问:“二小姐,刚刚奴婢是不是做错了?”
宁子衿黑眸一敛,明白阿蛮所指何事。
她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而后神情淡然的点头:“是,做错了。”
“二不姐……”阿蛮轻声一唤,眼中布满着急之色。
她就这冲动的性子,谁知道那人竟是信国公府的四少爷,身份尊贵不可言喻,其实她也没做什么,不过看不过去吼了两句,她分明感觉到陆亭轩有发怒的迹象,可最终还是忍了回去,这都是看在了二小姐的面子上。
不是因为宁家即将跟陆家结亲,而是陆亭轩垂涎于二小姐的美貌。
“护主不是错,错的是冲动而为,我不怪你,因为我相信你没有恶意,可我更想要我的人全完听命于我,而不是随意妄为。”若阿蛮的性子总是不改,那她便要考虑是否值得把她留下,说她自私也好,她不希望哪天因为自己的丫环冲动而小命不保,何况,若不能做听她的吩咐行事,她也不需要这样的人。
宁子衿的话很直接,也很犀利,阿蛮的脸色忽然一变,明白宁子衿的言外之意,忙道:“二小姐恕罪,奴婢一定改了这脾气。”
红妆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听着,心下也暗暗记住了宁子衿的话。
二月初八,大喜之日!
宁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入眼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红色,红漆木门之上,贴着双喜,门前石狮子的颈间,也系上了大红绸缎,一大早,宁府的门前便停满了马车与轿子,收到喜帖的人都带着贺礼前来恭贺。
因为宁瑞远从邺里将陆湘屏迎回云城,所以新郎官并不在,接待客人便由老夫人主持,宁子衿跟孙清然从旁协助。
为了应景,孙清然穿了一件玫红色绣海棠花的八答锦上衣,下着百褶如意月裙,发间别了大朵的海棠,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她本就生的娇美,此时看来更像朵花似的。
她的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眼底却溢着一抹苦涩,哪怕她自知身份不配做宁家主母,但也无法大度到在宁瑞远成亲这日还要发自内心的笑,表面上能笑得出来已经是不容易的了。
宁子衿一向不喜欢深色太过艳丽的衣服,于是便穿了一件粉色的绣花袄,颜色虽然浅一些,但不失喜庆。
这天的宁府,门庭若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