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千岁金口玉言说要升堂,纵观整座大理寺,哪还有一位敢反对的?
夜长留随遇而安的默默坐在斑驳的太师椅上,看着小老头放下她这个顶头上司不顾,飞一般的伙同崔莺给端王送上大理寺内最好的靠椅,又不知从哪寻来瓜果梨桃等等,一字排开的摆在这二位皇亲国戚面前,虽然二位皇亲国戚同样矜持或者不屑的表示了不用,二个一老一少的狗腿子还是兴奋的觉着与有荣焉。
夜长留很是感慨的看了看那些成色极好却依旧被人嫌弃的水果,又看了看两个累的死喘的手下,感叹且自哀自怜的低下头去,从袖子里扯出一条手绢来,狠擤了一把鼻涕。
唯有灰鸽子不声不响的坚定了立场,抱着大宗书卷站在夜长留身后,声音木讷死板的将案件经过汇报一遍。
经过还是那些个经过,汇报一千遍也不会多出一朵花儿来,夜长留惫懒的在国舅爷见猎心喜的献媚微笑中旁听,最后敛眉想要敲一敲桌子,才发现自己身前根本没有那个待遇,只能无可奈何地跺了跺脚,厉声喝道:“人证何在啊?”
小老头唯唯诺诺的凑了上来,开始了长时间的犹豫不决,并且随机生出了口吃的毛病,虽然脑袋冲着夜长留,暗地里眼光可一直徘徊在端王身上:“介个……,大银……介个……介个介个嘛……”
夜长留再一跺脚:“到底有没有人证啊!”
小老头支支吾吾,被夜长留暗含锋芒的一扫,顿时感觉自己成了夹心馅饼,两边都不讨好,不由得微微动摇起来:“回禀大银,关于人证……”
端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发觉并非自己平时引用的御用贡品,不耐烦的一皱眉头,松手将杯盖扔会杯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几米外的小老头登时抖了一下,下面的话有时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了。
“哎呀,夜断……夜大人,你想知道什么不如直接问本舅爷好了啦,对待像夜大人这般的美人,本舅爷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呦!”骚包的国舅爷不知从哪又掏出一把怪模怪样的羽毛扇子,动作起来香风四溢,媚眼抛得吓死个人,连他侄儿端王都深感丢脸的垂下头去。
“国舅爷果然光明磊落。”夜长留不动声色的恭维一句,乐的后者眉开眼笑后,才继续道:“那敢问国舅爷,这事情到底发没发生?如果发生了,尸体现在何处?人证又在何处?还请国舅爷不吝赐教。”
国舅爷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夜大人说话好生风趣,这事情是不是真的,你我心里都清楚得很。这案子因为证据不足已经拖了一年,本舅爷就有信心拖过一辈子去。夜大人年纪尚轻,本舅爷少不得要帮衬几句,有道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还有句话叫朝中有人好做官……”
夜长留抬手一摆,止住了国舅爷接下来的滔滔不绝,盯着对方笑眯眯的眼神,沉吟道:“国舅爷果然光明磊落,只是不知您将此等实情如此对本官说了,就不怕依次将您问罪伏法,禀明圣上,押赴刑场么?”
国舅爷哈哈一笑:“夜大人不会如此天真吧?本舅爷不过是说说而已,来之前又在府里小酌了两杯,说的醉话根本做不得准,又不是白纸黑字的签字画押——”
“住口!”端王皱紧了眉头,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他这无能的舅舅,把后者看的如避猫鼠一般缩在椅子上不敢动弹,这才扭头看向夜长留,意味深长的道:“混蛋,你与本王的事情可不是就此算了,你对本王所做点点滴滴,本王都深深记挂在心,日夜不敢忘怀!”端王一咬牙,平静了一下怒火:“虽然本王的舅舅是个不成器的,但毕竟是本王的舅舅,不如你网开一面,接下来的事情或许还有的商量,否则祸及家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端王这话说的清透无比,满怀恶意。包括灰鸽子在内的其他三人面面相觑,灰鸽子面露愤慨之色,深深的望了夜长留一眼,片刻后不约而同的垂下了头。
夜长留看的叹为观止,时至今日才真正明白了端王的实力究竟有多大,也明白了其他官员见她与端王牵扯不清时,一个个看死人般若有深意的微笑是什么意思。眼下皇帝的圣旨都下到大理寺来了,白纸黑字的写着半月期限,过时砍头,竟然还抵不过区区一个王爷的一抹浅笑。
这皇帝当的处处受制却宝刀未老,王爷当的实力超绝还从不肯留人话柄,两方一起使劲,将满朝文武挤在中间做了馅饼,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至于那传说中的人证,不用问也知道是下了地府了,此时又没有二十一世纪那些偷拍录音的设备,要令国舅爷认罪伏法只有签字画押这一条路。
此番要是落在普通官员手里,自然就只有国舅爷鬼迷心窍,才能出现主动认罪伏法这等奇迹。又因为鬼迷心窍实在难碰,所以前任大理寺卿才掉了脑袋。
而落在夜长留的手里,认罪伏法的方式可多了去了,好比让其亲口招认的屈打成招,或者根本不需要他本人承认直接弄假成真,比如剁了他的手指这种血腥的方式,或者打晕他之后想怎么按就怎么按等等……
一边这样想着,夜长留一边露出了玄妙的笑容,笑容中透着满心的恶意,令端王不由得再三侧目。
思及此,夜长留淡然起身,对着二位皇亲国戚行了礼节,嘴上恭敬道:“既然如此,下官明白了!皇上那边,下官自有分辨搪塞,只是下官如今为了国舅爷的事情,不畏艰辛的搭了小命进去……”夜长留颇猥琐的挤眉弄眼,伸出左手二指,轻轻的揉了揉,笑的好像一只刚偷了鸡的狐狸:“不知端王千岁赏些什么东西,才能买下官贱命一条啊?”
国舅爷顿时眉开眼笑,在他眼里看来,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就都不是问题。只是转念一想到夜断袖如此风流的人物,竟然半月之后就要去上那断头台,做一只与他阴阳相隔的风流鬼,不由得又目露怜悯,颇有些惋惜之感。
端王一听此言,眉头蹙的更紧了些,认真的将夜长留打量一番,见对方猥琐贪财之色不似作假,再想起自己就被这么个玩意儿糟蹋了,愤恨不已的在袍袖中握紧了拳头,似乎再看对方一眼都污了自己眼睛一般,分外不屑的冷哼一声道:“无非金银财宝,你把这事做的完美,想要什么,本王无不应从。”
夜长留立刻大大方方的谢了王爷赏赐,冲着端王一抬手,殷切的挥了挥:“还请王爷上前一步,听下官仔细道来。”
端王瞧着夜长留都觉得够脏眼睛的了,哪肯上前,袍袖一挥,不耐道:“不必神神秘秘,此地都是自己人。”
夜长留犹犹豫豫的把手在嘴边轻轻掩着,努力缩小声音:“这个……似乎不太好吧?”
端王目光一冷,下意识的退后一步:“不必多言!”
夜长留立刻整了整袍袖,恭敬无比的挺直脊梁,意味深长的将端王瞧着,豪放无比的大声道:“端王千岁容禀,端王千岁风姿过人,气度超绝。自从下官有幸与您**一度,回府后辗转反侧,夜不能眠,有道是除却巫山不是云,你花开后百花杀。今日下官也并无什么过分请求,只要端王屈尊陪下官一夜,让下官牡丹花下死,也好做个风流鬼……唔……”夜长留摇头摆尾的挣扎了一下,把端王的手从自己嘴上拽了下去,义正言辞道:“端王作甚如此羞涩?不过下官还真的就爱你这羞涩的样子,尤其在下官身下婉转娇啼……实在执笔难书,美若天……哇!端王,您怎么还动手……不要过来噢,再过来我真的还手了噢!”
包括国舅爷在内的四个自己人齐齐咽了咽口水,瞪大眼睛看着端王恼羞成怒的提刀追杀着嘻嘻哈哈满场乱窜的夜长留,因为砍了很久都没砍中,累的端王汗如雨下、面若桃花,夜长留则眉飞色舞、兴致勃勃,比起追杀倒更像是打情骂俏一般。想要捂住耳朵已然来不及,只好一个个傻了一般站在原地,脑中则不断努力消化着方才得知的惊天秘闻。
端王此时已经气的快要断了气,尊贵雍容都扔到了九霄云外,双手扶膝的喘着粗气,他一听开头那些奉承,心中就已经不安,却不料夜长留当真百无禁忌,还滑溜的跟条泥鳅一样,他把刀都扔出去了,愣是没打到对方一片衣角。
夜长留站在不远处,顺了个苹果笑眯眯的冲着端王啃着,直吃的果汁四溅,舌忝嘴咂舌。
端王努力的心平气和,心里清楚场上这些人是一个都不能留的,其他三人自然无所谓,只有一个缺心眼的舅舅杀也不是、放也不是。他本来是想按着原定计划沉着冷静,大气优雅的反驳夜长留的话的,可一看夜长留那油嘴滑舌的表情,分明拿他的悲剧取乐,气的他不蘸酱油都能把对方生吃了,哪里还能忍得住?
这也怪他这么多年身居高位,脾气比当皇子的时候暴躁多了,才一时失察的落了话柄。幸好死人是事上唯一会保守秘密的东西,舅舅可以容后再说,其他人对他也够不成威胁,唯独夜长留,刚一上任就死于刺杀的话,傻子都知道是谁做的,无异于直接同皇上宣战。
端王府一直韬光养晦,实力足以和其他三位抗衡,但若是直接面对皇上的铁骑大军——胜算也不过五五之数。
端王眯了眯眼睛,幽幽站直了身体,一眨不眨的与夜长留对视,唇角带出一丝邪气的笑意来:他多年苦心计划,可不能就毁在如此一件小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