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说,咱们西营奔袭数百里,穿过房县、保康的数百里深山老林,去到南漳抢他一票?”
张献忠眼闪烁着光芒,摆弄着张定国写给他的书信,口询问着冯双礼。
张定国的书信说的很清楚,这伙南商人携带着大批商品,种类计有刀枪盔甲粮食油盐鞍韂药品布匹等物,甚至放出话来说,只要价钱给的合适,便是大佛郎机和火铳都不成问题!
一时间,左右各县的地方绅士们,打着结寨自保名义纷纷前来洽谈,便是猛如虎、贺人龙等人也是派遣心月复军官前来商议购买。
“大帅!少帅信不是说了!此法切切不可!这伙商人既然敢在乱世之携带这许多众人看了都要眼红的东西行走,自然有护卫武力,我西营新近受挫,每一个老兄弟都是万分珍贵,万万折损不得。”
冯双礼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一旦对这伙商人动手,不能一举成功,消息走漏,驻扎在附近的吴标所部,势必会大举来援。原因嘛,其实也很简单,虽然说吴标现在算是改换门庭了,投靠了朝廷,但是毕竟所部人马与南还有几分香火之情。而且,他的部队吃惯用惯,所部的给养弹药补充,少不得也要仰仗这些南商人的支援。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伙南商人将据点设在了集镇的缘故。
“若是不能得手,容易遭到反噬。只怕我西营这数千老营人马便被官军黏上。不好月兑身!少帅的意思,与其说用强,不如将营财货与这伙商人交换!然后我军大举入川便是!”冯双礼将张定国的意图一一讲述明白。
“这些人敢将这些犯忌之物卖给我等?”在一旁半天不曾开口的张秀,听了这许久,找到了问题的要害之处。
“无妨!我和宁宇(张定国的字)将军同这些商人接洽时,只说我们是房县、兴安一带的士绅,结寨自保需要些军器,愿意出高价购买。据属下看来,这些人贪利,只要银给的够。便是亲娘老也会卖的!何况。找他们购买军器之人,以我看来,山贼土寇杆都有!对于我和宁宇将军的身份,想来他们也是心知肚明!只不过。不愿意拆穿而已!”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张献忠。期待着他做出最后的决定。
“小旺!去把门打开。这窝棚里太气闷,老要出去透透气!”
裹紧了身上的貂绒披风,在一群养和将领的簇拥之下。张献忠在营地之往来巡视。
营地里那些马军、老营,大多戴着毡帽,身披胸甲或皮甲,手持长矛,腰间背着腰刀弓箭,也有一些人背着鸟铳,胸前斜斜的挂着药盒。在谷城二次起事之前,张献忠便很是利用水陆码头的地利大肆的收了一段时间税费,结结实实的用这笔银钱和土产换了不少南装备,这段时间虽然连连打了几个败仗,人马颇有折损,但是也有缴获不少官兵的器械盔甲,至少这老营、马军的装备,算是讲究起来,特别那些老营的兄弟。
这些人围着火堆或是烤火休息,或者是缝补棉甲,磨砺刀剑,修补鞋袜,随军的郎们不时的端着一盆一盆更换下来满是血污的绷带进出于各个帐篷、窝棚之间,为挂彩的兄弟治疗,不时的从某个帐篷之传出一声痛苦的**惨叫之声。
“大帅,咱们营的刀伤药和棉花绷带这些都不太多了。这几百个彩号兄弟,伤势正是要紧的时候……”老营司务低低的声音在张献忠耳边嘀咕了两声,将眼前营的实情向他禀明。
几百个老弟兄,对张献忠和任何一个农民军领袖都是极为珍贵的,特别是在这种穷途末路之时还不离不弃的老弟兄,那比风光时的上万饥民还要有用。
“粮食油盐呢?”
同样是低低的声音,张献忠一面同那些农民军士兵打着哈哈,一面不动声色的询问老营司务。
“每天一顿干的一顿稀的,全军还可以顶半个月。”
“娘的!拿钱出来,跟左近相邻的山民买些野味肉食,给彩号兄弟们补养身。让兄弟们每天两顿干的!吃得饱才有劲打左良玉!”
“可是……!”
老营司务还要说些什么,见张献忠转过头去,知道多说无益,也只得去安排。
“小旺!你带着老白去找集镇你弟弟!和他说,告诉那群南蛮商人,有多少东西老都一股脑的要了!不过,他得给咱老运到房县来!最少也得是运到保康!运费老出!”
转过头,张献忠看着营地内那些在风雪之满脸胡碴,身上只有一件破羊皮袄的汉们。皮袄不时的被寒风撩起,寒风夹杂着雪花的天气里,他们仍旧是面不改色,谈笑风生。
“兄弟们,今晚上给大家伙加菜添酒!好生的吃上一顿!”
“谢谢大帅!”
“多谢大帅!”
“大帅!为啥给兄弟们加酒加菜啊!?不年不节的?”有人嬉笑着同张献忠搭话。
“为啥?老今天送穷!给咱们西营送穷!去去晦气!”
“送穷”,是国古代民间一种很有特色的岁时风俗。其意就是祭送穷鬼(穷神)。穷鬼,又称“穷”。据宋陈元靓《岁时广记》引《宗备问》记载:“颛顼高辛时,宫生一,不着完衣,宫号称穷。其后正月晦死,宫葬之,相谓曰今日送穷”。
送穷的风俗各地都有,但是大同小异,无外乎是穷这个扰人惹厌的怪物打发出门去,不要再祸害自己。陕北地区更有送五穷、吃灰面的习惯。所谓“五穷”也叫“五鬼”。指“智穷、学穷、穷、命穷、交穷”等五种穷鬼。遂三揖而送之。后常以“五穷”喻厄运。
眼下张献忠连遭败仗。又是在这个季节里,于是用戏谑的口吻说起了送穷的借口,顿时引得众人无不轰然大笑。
数日后,张可旺先行赶回,带着一千份救命包和刀伤药,向张献忠复命。
顾不得休息,将那些急需的药物交给郎之后,张可旺便火烧火燎的跑到张献忠面前。
“父帅!我先行返回向父帅复命!定国弟弟和白选等人正在陪着那群南蛮商人缓缓的押解着大批粮草货物往保康县境内前行,约好的交易地点便是保康县的寺坪镇!”
“都交易了些什么?”
张献忠也顾不得问养是不是劳累饥饿,这几天眼看着粮食肉食油盐一天天减少。他脸上虽然不说。心里去比谁都着急。
“除了我带回来的药物之外,有一千套盔甲刀枪!算下来,咱们老营和马军都可以换上了!”
“二百套鞍韂,还有蹄铁等物。五百匹棉布。一千件棉衣。”
“除了这些。还有些肉食粮米油盐等项。详细数目在定国弟弟那里!”喘了一口气,张可旺有些兴奋的看着张献忠,“父帅。这群南蛮当真可谓是应有尽有!放出话来,只要我等付的钱是真金白银,或是他们想要的东西,什么都可以买,什么都可以卖!”
“怎么?他们不知道咱老是流贼?”
“知道!”
张可旺这话一出口,顿时引起了张献忠的兴趣。
“驴球的!知道老是贼,还敢这么和老做生日,这群家伙是个人物嘞!”
但是,张可旺后面的话却令张献忠有些诧异了。
“他们说,这笔交易实在太多,最好请父帅亲自去寺坪镇一趟。”
听了这话,所有的人第一反应就是,“这群蛮不是打算引诱大帅(咱老)去寺坪镇,然后设伏将西营将士一举全歼吧?!”
“小旺,你不是累糊涂了吧?”张献忠眨巴着有些发红的眼睛盯着张可旺。
“不是,定国弟弟和选叔也是这么看。都建议父帅去和南商人们见一面,有几份契约得父帅签字!”
“嗯?”张献忠有些越发的诧异了。
“这次的交易,你们做主便是了。不过数万两银的事情。只管到老营司务那里去取便是了!”
对于两个养和几个大将这次的军购行为,张献忠还是十分满意的。能够用那些无用的金银换来有用的东西,便是花费再多也是值得的。更何况,南商人的价格在他看来是十分厚道的良心价了。
“一来,定国弟弟一直在和南商人商量,购买大佛郎机的事情。最近这群南蛮商人说,新近制造的大佛郎机,连上炮架不过八百斤上下,一头骡一头健驴便可以拖着满处行走。而且还有什么减震弹簧和轮胎,便是山道上行军也是极为便利。定国弟弟一直叨念着要是有了这样的炮队,咱们攻城破寨,对付官军就容易多了。而且如今各处官军的火器越来越多,咱们若是没有,日后遇上了肯定要吃大亏!”
“他们要是肯卖炮给咱老,咱老张便是冒一次险也是值得的!”
大佛郎机的性能张献忠是知晓的,这东西便和后世日军的二式步兵炮一样,对付筑垒目标和集团目标效果最好,而且简单轻便,简直就是为他们这些作战行军飘忽不定的“流寇”量身定做的!
听得对方能够弄来大佛郎机,张献忠决定要前往一试了!
“父帅,不必冒险,他们请父帅先到寺坪镇安排,之后他们才能到!”
听得自己可以先到交易地点布置一番,张献忠越发的心情笃定了。
“小旺,还有什么事情,痛快的一起说!”
“这次我和定国弟弟一道和南商人谈了一桩生意。”
张可旺有意的停顿了一下,看看张献忠的表情。
“日后我军的军器铠甲等物,可以用我们缴获的财货珠宝。或者是所在地域他们认可的特产进行交易。”
听得张可旺说到这里,张献忠忽的一声从虎皮交椅上坐起,一把握住张可旺的手臂,“小旺!这是真的?!”
“千真万确!所以得父帅前往与他们签订契约才行,我们不敢擅专!”
从最初的兴奋渐渐努力冷静下来,张献忠在窝棚内反复踱步,他在斟酌推敲这桩事的细节之处。
“秀!能奇!你们两个,领五百老营去玉儿来路上接应一二。顺带的在寺坪镇布防!”
“马元利,你和小旺跟着咱老,领一千人去!”
“冯双礼。你这几日来回奔波。着实辛苦,便在老营看家,顺带着休息。把东西收拾好,咱们随时准备出水!”激动之下。张献忠把撤退说成了出水。当年的黑话都冒了出来。
寺坪镇也是张献忠在谷城驻军时十分熟悉的城镇了。这里东与过渡湾相邻,西与房县接壤,南与城关、马桥交界。北与谷城、房县毗邻,境内山高坡陡,沟壑纵横,西南较高,东北略低,南河贯穿全境。
沿着发源于神农架、武当山的南河,由东庄峪进入谷城县境。经谷城县城至格垒嘴汇入汉江。
此时,在南河流经寺坪镇的码头上,停泊了二三十只乌蓬大船,镇上的人们被动员起来,青壮年纷纷到码头上帮忙搬运货物,赚取八大王和隆盛行发给的双份工钱。
雨雪交加的天气里,将码头和镇上的几条街道上石板都变得湿滑异常,人们将沉重的货物小心翼翼的码放在街道两侧。原本可以并行两辆大车的街道,被各种各样的货物塞得拥挤不堪。
包裹严密紧实的稻草捆、巨大的油坛、酒坛、装满了精盐的坛,沉重的布匹,整箱整箱的肉瓷罐,将这座山区小镇的人们眼睛晃得眼花缭乱。
张献忠随意打开一个用草绳稻草包扎的十分严密的稻草捆,随手捞起一件物品,稻草散乱之后,用油脂打过,满是油味道的一柄长刀便出现在了八大王面前。
“乖乖!利得很!”用拇指微微的触碰了一下那尚未完全开刃的刀锋,张献忠颇有经验的给这口刀下了一个判定。
“八大王,一千套盔甲刀枪,还有一应与二位少帅商量好的货物,都在这里了,请大帅点收。”
隆盛行的商人陈东韬,不卑不亢的指着街道两边那让人垂涎三尺,让西营将士爱不释手的各项物品。
来得这一千五百人,已经颇有几个心急的家伙将稻草包的盔甲刀枪取出,装配起来,给自己穿戴上,左右摆动着身躯,让同伴看看是否合体。
“玉儿,给陈掌柜的钱!照货价加三成!”张献忠很大方的摆了摆手,表示不必,这些东西,便是官军捧着银也未必有地方买得到,何况自己是流贼?
“多谢大帅厚赐,但是,商人也有商人的规矩,多给的赏赐便不敢收了。”
“怎么?”陈东韬的表现令张献忠很是诧异,从来没有见嫌给钱多的商人,便是号称和自己是大同乡的山西商人,也从来都是只会嫌钱少,不会嫌钱多。
“你怕是贼赃不成?”
“那倒不是。既然敢和大帅做生意,便不会担心这个。只是,商家有商家的规矩,说是多少钱,便是多少钱。不敢多收大帅的银!”
“诶!咱老张是觉得这天寒地冻的,伙计们如此辛苦,跋山涉水的,这山小镇,也没有什么好款待的,便拿些银,请弟兄们出山之后自己去喝杯酒挡挡寒气!”
张献忠快活的捋着大胡,满脸的笑意。
“既如此,那商民便愧领了。日前二位少帅转陈大帅得意思,打算购买大佛郎机,若是大帅一次能够购买十门以上,商民便负责给大帅训练炮手,不教会了我不走,所有的火药铳消耗,教习的伙食工钱全部由商民报效。不知大帅以为如何?”
这话喜得张献忠、张可旺、张定国等父不由得手舞足蹈。不就是买十门炮吗?还包教包会,不教会了不走?这天底下上哪里去找这么厚道的商人去?
“小旺!玉儿,把你们说的那份契约拿出来!难得陈掌柜的这样仗义的人,咱老张也得投桃报李,把契约签了!以后咱们西营上下,都要把陈掌柜的当成自己人!”
契约的内容其实也很简单,严格来讲就是一个框架协议。
西营八大王张献忠麾下部队的军需品供应,日后就由陈东韬这个团队来供应。八大王可以用金银珠宝,古董字画,或者是陈东韬等人认可的一切其他物品来充抵货款。
张献忠拔出腰间的匕首,在拇指上划了一道,在写有自己名字的下方按上了一个手印。
“好!大帅豪爽!这份契约签了,商民回去便准备那些大佛郎机,以供大帅征战之用!”
“还有,日后大帅征战之时,若是有什么军急需之物,可以凭借着这份契约和信物,往左近的南商号调拨货物,照价付款便是!只请大帅虎威之下,能够约束将士,对南商人网开一面才好!”
“这个自然!都是一家人了,哪个敢乱动,老第一个劈了他!”
听得有了这份契约,便可以不再担心军辎重短缺之事,不由得张献忠喜上眉梢。
“小旺、玉儿,老白,你们几个代我传令,日后若有胆敢冒犯陈掌柜的兄弟相与的,就地斩首示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