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终于放晴了。太阳懒洋洋的出现在了半空,吝啬的将光和热洒向这片土地。
趁着天气好,闯营的将士纷纷出来在阳光下面活动一番,将这半个月来憋出来的霉气好生晒晒。而马夫和辅兵们,则是将被雨水淋湿沤烂了的鞍韂盔甲放到打谷场上好好的晾晒一番。
而在山下路口的大庙前,却是金鼓阵阵。
李自成利用这难得的好天气,且又平静无战事,将老营将士轮番抽调进行操练,凡没有轮到操练的大都在各处驻地加紧熟悉手的新武器。
在大庙前操练的老营士兵只有三百人,孩儿兵同老兵营混合一起,稚女敕的童音在操练时发出的呐喊声分为明显。这些孩儿兵不但要和大人一样操练骑射和诸般武艺,更着重操演阵法,目的是要将士们养成听金鼓和看今旗而左右前后进退的习惯,在战斗部伍不乱。
张鼐和李双喜、罗虎、王四四个孩儿兵的头目,各自领着一队孩儿兵在队列之挥动着手的长矛,跟随着鼓点的声音,做出向左,向右,防、拨、刺、挑的动作。
尽管手的长矛十分沉重,但是这些从十多岁甚至七八岁起就在战场上出没讨生活的女圭女圭们,却对这锋利的长矛爱不释手。
纯钢打造的长矛矛樽特别长,连同矛头一起,长度达到了众人从未见过的三尺长!用郝摇旗的话说,“不用装上矛杆,这矛头在马上用都是件好家伙!”
但是,当刚刚砍伐下来的木杆湿漉漉的装配在矛头上时,长度在一丈五尺上下的长矛顿时令众将眼前一亮。这样的兵器,在狭窄的山道上与官兵遭遇时,数十个长矛手列阵冲过去,什么样的官军能够抵挡的住?
“咱们在长矛手后面排上弓箭手!一面放箭,一面长枪如林的突刺。官军那群狗杂种,只会杀良冒功的货色,也敢和咱们硬碰硬?!”袁宗第得意的摆弄着新到手的一张铜胎铁臂弓,上面的生牛皮弓弦被他粗大的手指拨弄,发出阵阵的嘣嘣响声。
而刘宗敏则是用他那铁匠的专业眼光,评判着手新换的两口钢刀。被商人们称为绝户刀的长刀,大体上与目下流行的苗刀样式相仿。但是却是完全用精钢打造而成。没有什么浮华的装饰,入手分量却是很重,用手指轻轻捻捻刀刃,能够感觉到刀刃的锋利程度,对于新得的这对宝刀,刘宗敏满意的哼了一声。这比他用了多年的那对镔铁大刀要强多了。
按照吴汝义的建议。既然不能动手硬抢,白白的折损所剩不多的老营人马,而且传扬出去坏了名头,以后还有哪家商人敢和闯营做交易?既然如此,那就干脆去和这群商人交易,反正商人嘛!他们千里贩运商货为的就是一个利字。运输这些军器到这战场周边来,不是卖给官军就是卖给杆。谁的银不是银?
当下,李自成便命军总管妻弟高一功跟着吴汝义前往黄家院,同那些商人谈判。
但是,当为首的商人陈国熹用一口福建口音很浓的官话,将报价费劲的和高一功讲清楚后,不由得令高一功有些恼火了。
“一杆枪要十五两白银或者十五块银元,一副铁甲和铁盔要价一百两,火铳一支是四十两银或者银元。钢制盔甲卖给狗官兵是一百五十两一副,卖给咱们也是这个价钱。火药三两银一桶,咱们要是买得多则是二两银一桶。”
带着对这群商人趁火打劫的气愤,和对于那些坚甲利兵的向往,高一功只得悻悻而返。
“告诉他们!只要东西好,我闯营就算是倾家荡产,也会把价款给他们!”不等李自成发话。高一功的姐姐高桂英便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钱财身外之物,只要刀枪在手,兵马在手,多少钱财不都是如潮水一般的来了?随便攻破一个寨。就有至少上万两的收入。
“夫人说得对!”
闯营的几员大将也纷纷赞同高桂英的话,本来嘛!银算什么?如今闯营缺的是刀枪器械,药物布匹。
几番往返讨价还价后,高一功和陈国熹达成了协议。
闯营的哨总以下,什长以上的军官,都换上了同吴汝义一样的蛟皮甲,美得这些随同李自成南征北战的老弟兄和当新郎官一样,互相炫耀着。
而更加精良的铁甲,则是归张鼐、谷英、牛万才、蔺养成这些级将领穿用。对于那些看了就让人流口水的钢甲,自成也是掂量了半天,只得忍痛买了二十副,把刘宗敏郝摇旗袁宗第等人装备上,同李双喜们说好,一俟出山之后,便给大家都换上这样的好东西!
节省下来的钱,自成都花在了老营普通将士身上。这些人往往身上只有一件棉布坎肩,稍微好些的有一件未镶铁棉甲。能够有一件齐肩棉甲的,都是从至少小校级别的军官身上剥下来的。除了购买了大批的丧门枪、绝户刀,火药,肉瓷罐,食盐和救命包之外,陈国熹拿出来的另外一件东西吸引住了李自成等人的目光。
“闯王,请看!”
陈国熹用他的福建口音指着三十步外一处目标示意给李自成看。
一人多高的木杆上,一具奇特的甲胄被绑在上面,甲胄里却是一口宰杀洗剥干净的肥猪。
一个商队里的护卫取过一杆火绳枪,慢条斯理的当着众人的面,将引药倒进清理干净的药锅当,装填好火药和弹丸,用通条夯筑两下,让弹丸和火药更好的结合在一处。点燃引火绳,轻轻的吹了一下,让火绳燃烧起来。做完了上述这一系列动作,这个护卫抬起头等候着陈国熹的指示。
“让闯王和各位头领看看,咱们的椰壳甲威力如何!”
站在李自成身边的几员闯营大将,略微看了一下距离,便有些哂笑,这样的距离上,火铳只要不炸膛,发射的弹丸一定能够洞穿人体。
“如果我侥幸赢了总哨刘爷。那么这口肥猪便送给刘爷部下打牙祭。”
面对着刘宗敏等人的疑问,陈国熹却也不说什么,只管带着商人的笑容同刘宗敏、郝摇旗等人开着玩笑。
“老陈,说出话来,可得算数!”郝摇旗也是多日不曾痛快的吃一顿肉了,面对着这几乎唾手可得的一顿酒肉,他自然不会放过。
“不但算数。还有两坛烧酒奉送。”
李自成却是另有一番计较,他命人取来一套军常见的棉质罩甲,“少顷待陈大掌柜的护卫试过这套甲胄之后,再试试这甲。”
便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之,那护卫瞄准二十多步外的目标扣动了板机,火铳轰响。一道白烟升起,随着铳口冒出的硝烟,对面的椰壳甲上却是冒起了一道青烟,是弹丸击了甲胄,炽热的弹丸将椰壳的表面烫起一道痕迹,但是弹丸却只是嵌在了椰壳上。
同样的一道火光冒出,随着火铳的声响。那披在肥猪身上的罩甲被近距离发射的弹丸击穿,弹丸的冲击力将肥猪也打得向一旁摆动了一下,众人眼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军常见的齐肩棉甲,在火铳面前丝毫没有防御能力,但是这看上去颇为怪异的甲胄却能够将身体保护的如此到位。
“闯王,这甲胄如何?”
陈国熹仍然是那副不温不火,人畜无害的笑容。
“老陈!娘的!得亏咱老没有和你赌别的东西。要不然,咱老得输得连婆娘的裤都没了!”
郝摇旗在一旁大呼小叫,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一千副椰壳甲,便成了闯营老营普通士兵的制式装备。照着陈国熹的话说,这甲胄丝毫不比诸葛亮遇到的藤甲兵所穿的藤甲差,而且还不怕火烧。
如今在大庙外面较为宽阔的临时校场上操演的闯营将士,便是照着各自的品级。装备着从陈国熹那里换来的各色装备。
双喜和张鼐两个李自成的养,都是身披铁甲,手执丧门枪,腰间悬着用精钢打造而成的绝户刀。背上背着铜胎铁臂弓。箭壶里满都是用钢制成的三棱长箭头。这样的装备,在之前是绝对想都不敢想的。
而罗虎和王四两个小兄弟,则是十分眼馋的不断偷眼打量着两个大哥哥身上漂亮牢固的铁甲,再看看自己身上的皮甲,不由得觉得有些丧气。虽然甲胄有所区别,但是四个孩儿兵头目的武器却是一般无二,每人都是长矛长刀,硬弓利箭。
而那些正在操练的各级头目,也是一样的打扮。便是那些身披椰壳甲的普通士兵,也是士气高涨,数日之前那种充斥在营地之间的灰暗气氛被一扫而光。
看着整个部队焕然一新的精神面貌,从头到脚换了一茬的装备,郝摇旗、田见秀、袁宗第、刘芳亮等人自然可以站在校场旁边咧着嘴笑着观看营伍操演。不过,山上关帝庙里,李自成、刘宗敏、高一功等当家人却有些发愁了。
“一千五百个丧门枪矛头,一千柄绝户刀,一千副椰壳甲,二十副钢甲,一百副铁甲,四百张弓,十桶火药,一千七百个肉瓷罐,二千匹各色棉布,十五石经验,三千个救命包。另外还有一百五十匹骡马。”
老营司务将一连串接收到武器货色的数字当着李自成、高桂英、刘宗敏、高一功、吴汝义还有货主陈国熹一并报了出来,随着这些数字从他口流出,不由得李自成等人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闯王,这些数目有什么不对?”
陈国熹仍然是笑的和弥勒佛一样。
李自成只得在心里叫一声苦!原本买这些东西的时候还一个劲的告诫自己和手下人呢,如今闯营处境艰难,钱财不多,千万不要贪多,可是左省右省,却还是这么一大堆的东西,这些数目?唉!
一杆丧门枪要十五两白银,一副铁甲和铁盔要价一百两,钢制盔甲是一百五十两一副,火药三两银一桶,一柄绝户刀要二十两,一张硬弓带三十支箭要三十两,蛟皮甲要五十两一副。椰壳甲也要四十两。这些加起来就是令李自成十分头痛的一个天数字了,更不用提那些肉瓷罐、救命包、油盐布匹等物,还有那驮运辎重的一百五十匹骡马。
“闯王,咱们营拿不出这么多的现银。”吴汝义作为军,自然知道如今闯营的家底情况。
说完这话,吴汝义的一只右手已经自觉不自觉的按到了腰间绝户刀的刀柄上,他偷眼望去。周围的几个亲兵也将手放到了刀柄上,只等着李自成的一个表情,一个动作。
而陈国熹虽然脸上依旧满是如弥勒佛般的笑容,但是,一只手却不知在何时接过了旁边护卫的火绳枪,似乎正准备给旁边的闯营将士讲解一下这火绳枪的好处。
“闯王。俺那里还有几千两银,还有些珠宝首饰,一并拿出来,交给陈大掌柜的就是!”倒是郝摇旗的话,立刻让这气氛缓解了下来。
和别的农民军营伍一样。闯营的各个将领也都有自己的一个小家底、一个小班,亲兵、财物也都是如此。只有在商洛山之时,闯营才勉强将各家将领的亲兵统一管理调度使用。但是财物,却是无法统一调配。
“摇旗兄弟说的对!我那里也还有点银珠宝,也一起拿出来!无论如何也得把这笔账目算清!”刘宗敏对郝摇旗虽然一直有些不满,但是对摇旗这个举动,却是大为赞赏。
对于手下将领们如此识大体顾大局,李自成很是欣慰。他也不是没有想过翻脸不认账,将陈国熹等人在这里做了,来他个黑吃黑。但是这样做却是得不偿失。一来。硬碰硬的话,自己未必能够讨得到便宜,陈国熹的商队之,始终是三分之一的人和自己打交道,其余的人都在临时营地之“休息”。而且,以方便排水泄洪为由,围着他们的营盘挖了一道不算深但是绝对宽的壕沟。自成可是不打算把自己的这点本钱都填到这道沟里去。二来。一旦事机不密,有人逃月兑,传言出去坏了名头不算,以后还有哪家商人敢和自己有往来?
“小吴。你和夫人去将我收集的那几件珠宝玉器首饰字画取出来,一并交给陈大掌柜过目。”向吴汝义和自己的妻高桂英交代完,李自成又是和颜悦色甚至有些满面堆笑的望着陈国熹:“陈大掌柜,我营现银不够,不知道陈大掌柜的收不收珠宝玉器首饰字画?”
“放哼!放哼!”陈国熹用福建口音的官话答复着李自成:“闯王,其实大可不必给我银,闯王目下正是交运月兑运的当口,手边还是留着这些银的好。”
“至于说货款之事,小号可以接受闯王的珠宝、首饰、古玩、玉器、字画、甚至善本书籍都可以!”
这话一从陈国熹的嘴里说出来,立刻悔青了刘宗敏、郝摇旗等闯营大将的五脏腑。这些年南北转战,他们只顾收集那些黄金白银等硬通货,还有一些值钱的珠宝首饰,对于陈国熹所说的古玩玉器字画书籍等物,往往看也不看,甚至是随手丢弃毁坏,更有甚者拿书籍用来烤火取暖。
刘宗敏想起过往在江淮河汉之间的那些作为,不自觉将满是老茧的双手用力在大腿上拍着,从嘴挤出一句:“驴球,得告诉各营的小们,以后可不能乱糟蹋东西了!”
早要是知道那些不认识的东西也可以换东西,李自成也不会容忍手下人用那些书籍字画充当柴火了。
但是现在后悔也晚了,只能等到以后出山形势好转了,再行约束部下。
“闯王,夫人,刘爷、郝爷,其实各位身在宝山之,却为何一障目呢?”陈国熹又一次为李自成部下将领们指出了一条光明的康庄大道。
这巫山、竹溪、房县虽然山高林密,粮食出产少,但是,提起这一带大山的另外一个地理名字大家便会恍然大悟。
神农架。
这里的高山密林除了千百年来一直有野人的传说以外,便是出产各种名贵药材。有头顶一颗珠、江边一碗水、王一支笔、七一枝花、死还阳草、天麻,党参,当归等。
除了这些药材之外,更有大批的动物资源,飞禽自不必说,走兽便有数十种。什么金丝猴、华南虎、金钱豹一应俱全。这些在众人眼里都是上好的皮张。
听得了陈国熹如此一说,众人仿佛醍醐灌顶一般,着哇!派兄弟们出去狩猎,一来熟悉手武器,练兵,二来,还可以获得肉食、皮张。要是运气好,你能够猎获豹和老虎,连虎骨带豹骨都是上好的药材!
陈国熹这话,无疑是给目下正在走背字的闯营将士打了一针强心针。
从此以后的几天,李自成手下的几员大将各自轮番带队出击,将附近几个乡镇之收购山民土产药材的商行洗劫一空。
缴获所得用来支付给陈国熹的货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