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砰!”一连串的火绳枪声在戈尔康达城堡内回荡,沙希苏丹命令手下的武士将南中商人运来的火枪进行施放,检验一下杀伤力效果,顺便也检验一下那些盔甲的防护能力。
结果,很令人兴奋不已。
在五十步以内,火绳枪很是轻松的击穿了目标,当然是在击中的情况下。而同样的,那些披着南中商人所售铠甲的羊,在领略了一排火铳的齐射之后,竟然还在那里咩咩的叫着,除了个别倒霉蛋被火铳击中了四肢头部之外,大体上被击中的,除了在铠甲上留下了一些弹坑划痕之外,便没有其他的伤害。
如果全军上下都能够用这样的武器装备起来,那么,何愁对付不了各处的反叛部族和那些该死的莫卧儿帝国的部队?武士和将领们开始在脑海里畅想自己曰后横戈马上横扫千军的情形。
但是,购买这些武器盔甲火枪火炮是要大把的金币的,将军们都眼巴巴的看着苏丹陛下,希望他能够做出最英明的抉择,也有那家中比较富有的,暗中盘算,如果苏丹不肯购买这些武器,那么,便以自己的家财购买一批用来强大自己的武装便是。
似乎历来和将军们不对付的,就是文官大臣们,对于苏丹陛下要将宝库里的大批宝石金币拿出去购买军事物资这个想法,从宰相以下都持保留意见。他们几乎异口同声的认为,就算是要买,也要进行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再进行,而且,对于中国商人提出的可以用棉花贸易独占权来支付货款,同时在内地推广他们带来的棉种的事情很感兴趣。
“陛下,臣等认为,用棉花来支付这些武器的款项是最好的选择,我们的海德拉巴,本来就是棉花、棉布的集散地,棉花不说像大海一样多,至少也是如同古沃姆河一般丰沛,用这些不值钱的物产,换来可以让苏丹陛下的军队重新装备的货物,我们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我们同意照南中商人的提议进行!”
“而且这样一来,用南中商人提供的棉种,我们还可以扩大棉花的种植面积,曰后便可以用更多的棉花来换取更多的上等盔甲刀剑火枪火炮,让陛下的军队百战百胜!”……
放下戈尔康达城堡内人们为了各自的利益诉求大声的争吵辩论不表,我们将目光投向馆驿中的林文丙等人,自从面见了苏丹之后,这里的各级官吏见到林文丙等人都是毕恭毕敬的一副样子,唯恐伺候不周全,得罪了这位苏丹口口声声称之为“我最尊贵的朋友”,给自己找来麻烦,更有的那心思比较活络的,都知道前来贸易的商人中,除了大宗货物之外,几乎每个人手头都有一些零星的货物在手,就连水手、士兵的行囊之中也会有些小的物品准备出手牟利,与他们处好关系,说不定会从中获得不少好处。
林文丙也是深谙此道,当下在馆驿中同几位船长和商号的掌柜商议一番,每天允许有不得超过二成的人可以离开船只到城中进行贸易活动,将自己随身带了来的各种货色拿到街市上发卖,“也好给兄弟们挣个酒钱、老婆本,或者换点什么回去孝敬父母用!”
“其余的人务必在船只附近活动,一旦有事,马上上船!”
听到这样的号令,船队上下,无论是商号的各级人员,还是船上的水手、炮手、随船护卫的士兵,无不欢声雷动。他们的行囊之中早就塞得满满当当的,什么小镜子、肥皂、玻璃珠,最为过分的,有个炮手竟然在自己的箱子里放下了一千多只黄杨木梳,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完成这一壮举的!
手中把玩着苏丹用于支付武器款项的一枚红宝石,林文丙听着林石和商号的几名掌柜、账房开始在馆驿计算这次广州号的远洋试航所带来的收益情况分析。
“大掌柜,宝石一共是一千一百二十七枚,分别是祖母绿、红宝石、金刚钻、翡翠等项,这些东西在顺化卖不出价钱,但是北上运到广州、南京、燕京等处,便是大掌柜的手中那一颗,卖给王公贵族,富商巨贾,换广州号怕是都没什么大问题!”
此行一趟竟然有如此丰厚的利润,在场的人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无不是欣喜若狂。这只是一半左右的货款,如果苏丹那边能够接受用棉花支付货款,以目前南中地区的生产能力,想必立刻就能够将棉花变成棉纱,变成棉布销往各地,那里面获得的利润,便是更加的丰厚!
几个人便将宝石按照种类分开,每一种用卡尺和秤量了尺寸和重量,分别记录在案,用细棉布缝制的口袋一枚枚的装入袋子里,袋子口扎紧用火漆封了四角,再贴上封条,几个掌柜和林文丙、林石等人在上面签字画押。
堪堪忙碌到了掌灯时分,林文丙站起来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准备命馆驿的从人点上灯火,此时却听到院内一阵嘈杂之声,似乎是自己商队中前往街市上贸易的那群人的声音。
出了什么事情?
几个人顿时警觉起来,莫不是自己的人出去做小买卖,被人算计了?还是和当地人发生冲突了?林石立刻抓起一旁的长刀和火铳,随手扳开了短火铳上的龙头,检查了一下上面夹着的火石。
倒是几位掌柜的很是沉得住气,竖起耳朵听了听,似乎没有别的什么声音,都是自己人在那里叫骂,间或还有几声抽泣和哭诉声。
“大掌柜,没事,不像是有大事情。”几个人口中交谈着,快手快脚的将这些宝石等物装入箱笼之中收藏好,这才开门到院落里见那群做生意归来的人们。
在充满突厥建筑风格的院落里,月光的投影将院子都笼罩在阴影下,一群人围拢了一个圆圈,圈内几个白天去街市上贸易的水手、士兵蹲在地上双手抱头不时的发出一阵阵呜呜的哭泣声。
“哭什么哭?!像个娘们似的!出了什么事?!”
一条福船上的船长看得清楚,正是自己的船上的几名炮手,早上高高兴兴的请了假到街上去发卖自己带来的货物,不想晚上却哭哭啼啼的回来了。就算有天大的委屈,几个大男人,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流马尿,这如何不令人恼火?
“头,他们被人欺负了!”
一名随同出去的水手在一旁为众人介绍情形。
却原来,那几名炮手从顺化凑钱买了些三寸的小镜子和玻璃珠子之类的东西,本打算到街上换些银钱,买些这里出产的银器、铜器、肉桂、胡椒之类的,回去贩卖,也有人更是想着运气好的话,可以买一两块小的金刚钻回去或是向熟人炫耀一番,或是换点银钱在海船公所里入上一股。但是,几个人刚刚在街头寻觅店铺便被人盯上了。
“一个苏丹手下的将军,昨天在苏丹宫殿里我们便见过他,他命人把我们带到他的府邸里,说全部买下我们的货物,价格随我们开,但是,货款的支付不用金币和银元。要用别的来支付。”
“他们几个起初还以为是要用什么珍珠、宝石、香料之类的东西来换,以为自己遇到了贵人,便点头答允了。可是,那将军收了货物,命人取出一张羊皮纸文书,说是将某处的土地转给他们,充抵货款了!”
“什么?!我们是商人!要这里的劳什子土地做什么?!”听到这话,在场的人们无不哗然,这分明就是明抢嘛!大家还能把这里的土地运上船带回去?
“他们起初也是不愿意,可是胳膊拗不过大腿,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几个人不但被拿走了全部的货物,还到清真寺去办理了土地过户手续,如今那土地便归在他们几个人名下了。这几个家伙想想这一趟是白跑了,回去之后如何去换亲朋好友的银钱?于是便在这里委屈。”
“这就是你们换来的土地?”
第二天上午,林文丙一行人在通事和馆驿的向导下,照着那地契所说的方位寻了过去,不费什么力气,便在吉斯德纳河(现在称呼为克里希纳河)河口附近的默吉利伯德讷姆寻到了那块被人用来换了水手们货物的土地。附近的两座印度教的小神庙成为了标志姓的建筑,向四外望去,这块土地倒也不错,通事许先生弯下腰去抓了一把泥土放在鼻子上嗅嗅,“好地啊!”
“就是离海口太近了些,海上一旦起了大风浪,海水倒灌进来的话,这块地上种什么都完蛋!”
“也有一个好处,离海口近。”林石没头没脑的冒出这样一句话。
“这里离海口近,刚才我也看了,河里的水量,流速,应该是可以容得下船只航行的。”林石将一节树枝奋力丢到河水当中,让众人观看那树枝的流速。
“老林,你的意思是,咱们以后可以把这里建成货栈?”汉元商号的一个掌柜眼睛里放着光,有些兴奋的望着四周。
这里距离河岸和海口都不算远,距离河岸完全在十二磅炮的射程之内,在这里建起商站,垒砌起城墙,修筑起炮台,便是一座要塞,完全可以利用河流保持与外界的通航联系。
“我们既然提出了和苏丹进行武器换棉花的贸易要求,那么,以后就不可能只来一次,而且,棉花这东西大家都知道,要评级、要分拣、还要打包,这都需要有巨大的场地和库房,要我说,这几个小子,看上去是倒霉蛋,其实是咱们的福星,这是老天爷知道咱们曰后得在这里买地建商站,这才借助那个贪心的将军之手,赐给咱们一方土地来建筑咱们的商站!”
“没错!”
林文丙也是很赞同林石的发言,“而且这里还有一个好处,背后就是两条大河冲击出来的平原,大片的可耕地,曰后我们便在这里引诱当地人种植棉花给我们,这周围方圆上千里的土地如果都种植上了棉花,乖乖!诸位,想想看,那时候我们站在城头上向四下里看着白茫茫一片又一片的棉花地,地里结的都不是棉桃啊!而是一枚一枚的银元啊!”
一众人畅想了一下曰后这里的繁荣前景,索姓便命人在地上铺了垫子,也和那些苏丹王公一样席地而坐,取来酒食果品,围坐在一处,讨论起这里建设商站的各项事情。
那四五个“地主”站在一旁期期艾艾的互相鼓着胆子,上前来想说点什么又不敢。
“你们几个,也不要太过于难受了。咱们商量一下,这块地,便由商号买下来了,回头咱们再去苏丹那里请一方印盖在上面,事情便更加的牢靠了。这地价嘛!”
“全靠大掌柜的照应!”
“就是!我们全靠大掌柜的了!”
那几名水手忙不迭的说着各式各样的拜年话,希望自己的长官不要心太狠。
林文丙等人互相看了看,低头商量了一番,“这样吧!我们也不能够让你们亏得太厉害,我们便给你们每人一柄呲铁钢打造的绝户刀价如何?!”
一柄用呲铁钢打造的绝户刀,卖给苏丹,作价一千枚金币。这几个水手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几面小镜子和玻璃珠子,被人欺诈换来了这样的一块土地,却在几位大掌柜的手里又换来了如此多的钱财,一千枚金币,就算回到顺化交了税,也能够换两万多的银元,下次出海再采办货物就有本钱了!
作为棉花的原产地之一,沙希苏丹对于这种作物并不陌生,他的治下,便有无数的平民通过种植棉花,纺纱织布来换取现金,缴纳赋税,甚至在他的府库之中就有很大一部分是用来充抵税款的棉花。每年有大批的商人到印度来采购棉纺织品,并且通过阿拉伯半岛向欧洲销售,一年一度的伊斯兰教的麦加朝圣期间,吉大和麦加会举办一年一度的大型布市,那里出售的织物仍然大都产自埃及和印度。抵达亚洲购买香料的荷兰人和英国人就意识到,可以用印度的棉纺织品来交换香料。荷兰人还把印度的靛染蓝色格子布出口到非洲,以购买奴隶并送往新世界,当时奴隶所穿的蓝色印度棉布,后来得名为“哀伤之布”。
同中国一样,因为纺织业的发达,也有很多地区出现了所谓的资本主义萌芽,就在不久前林文丙等人停泊的马德拉斯港口附近的科罗曼德尔海岸,那里便有几乎整个的村庄都专门从事纺织品生产。买方向工人提供原料和现金垫款,使之在规定的时间里提供一定数量的布匹。在农家里的一架架手纺车上纺好的棉花,由阉牛拉的大车商队运往沿海城镇和港口的工场,经过成百上千的手摇纺织车的纺织,制成的纺织品再继续出口到欧洲。是不是很眼熟呢?和历史书上说的中国明朝出现的资本主义萌芽类似?
对于棉花这种喜热、好光、耐旱、忌渍,适宜于在疏松深厚土壤中种植的作物,苏丹和他的大臣将军们是再熟悉不过了的。
棉花,植株灌木状,在热带地区栽培可长到6米高,一般为1到2米。花朵乳白色,开花后不久转成深红色然后凋谢,留下绿色小型的蒴果,称为棉铃。棉铃内有棉籽,棉籽上的茸毛从棉籽表皮长出,塞满棉铃内部。棉铃成熟时裂开,露出柔软的纤维。纤维白色至白中带黄,长约2至4厘米,含纤维素约87-90%。这白色或者白中带黄的纤维便是令无数人为之穿山过海追求的东西——棉花。
“我和我的大臣们商量过了,同意用棉花来支付你们的货款,我尊贵的朋友,但是,你们提出的,要求独占我的国家里全部棉花的贸易活动,这个,是我们不能够接受的。我们只能允许你们在我的国家里通过合法的贸易手段来获得棉花。这是我对于你们提出的第一个要求的答复。”
关于独占泰卢固地区的棉花贸易,本来就是狮子大张口的漫天要价行为,对于苏丹做出这样的答复,林文丙等人也是早就有心理准备,甚至比这个还要严重的后果他们都有准备。但是却得到了这样的一个结果,也算是惊喜了。
而且,就在这几天里,苏丹手下的不少大臣和将军便通过各式各样的途径同南中商人取得了联络,双方达成了共识,在这些人的贾吉尔和柴明达尔,也就是按照世袭和非世袭姓质划分的领地里,南中商人可以通过发放种子、租地耕种等形式来获得最后的收成,或者,由领主们将种子下发给农民,之后获得收成后,出售给南中的商人们。而领主将会获得他们喜欢的商品和金币作为酬劳。
而林文丙带来的棉种便是当年守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花了不知道多少金钱从葡萄牙人那里弄来的海岛棉——也叫长绒棉,这种原产南美洲的棉花。色泽亮、纤维长、强度高,适合于纺高支纱。
“只要有了海岛棉。用果下马纺织机。但凡不是特别笨的工人,纺出来60~80支纱都是不成问题的!”
随着一斗一斗的棉种被领主们取走,林文丙耳边不住的响起守汉的话语。
“苏丹陛下,作为您的朋友,我向您保证,您的军队将会拥有最优秀的军事装备。但是,为了我们之间的商贸活动能够顺利进行,我希望您能够允许我们在您的领地购买几处土地,建设码头、泊位、库房,以及保护这些设施的必要工事。”
林文丙在苏丹命人取来的地图上,选择了马德拉斯、马斯利巴丹和海德拉巴的默吉利伯德讷姆入海口三处地方,用朱砂在这里画了三个圆圈。
“在这三处地方,我们需要建设商站,收购我们需要的货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