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四跟我弟弟在大堂茶几上下象棋,我让金高在外面点菜,拉着吴振明进了一个单间.我问他出来以后都有什么经历?吴振明激动地说:“经历多了啊。我刚出来的时候,祥哥还在里面,我想回原来的单位上班,单位领导说我被除名了。没有办法,我就一直在家闲着,以前一起玩儿的兄弟来找我,想拉我控制南山批发市场,一打听,人家汤勇的人把那里控制得死死的,我们去了等于找死。后来,我们几个人就在我家附近的几个浴池、饭店、练歌房冒充黑社会收保护费,谁知道收了不到两次就被常青知道了,常青带人把我们冲得稀里哗啦。后来我知道常青是你的兄弟,去找他,想要投奔他,他让我去关凯的歌厅看场子,我去了几天,听一个叫老七的伙计说,关凯跟蝴蝶有矛盾,就不想在那里呆了,回家又闲起来了。这期间没有饭吃啊,很难受,有时候帮别人扎架子吓唬老实人糊弄几个零花钱,再后来祥哥出来了,我就投奔了祥哥,祥哥带我来找了胡四,四哥让我暂时跟着祥哥在工地上干活。再过几天工地就完工了,祥哥给夜总会起了个好名字——万水千山。祥哥说了,等夜总会开业了,我就在夜总会上班,当保安部经理。”
“不错啊,跟着祥哥干没问题,祥哥对兄弟绝对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祥哥也很有魄力,还没开业就把关系全打开了。”
“凭他那名声不用打,谁都得给他面子。”
“我说的是‘白道儿’啊,祥哥现在进军白道儿了,前几天还跟几个警察喝酒谈事儿呢……”
“这样的事情不要乱说,”我正色道,“你干好自己的活比什么都强,别的少打听。”
吴振明嘿嘿地笑:“我知道,嘿嘿,你又不是外人……远哥,这次出来你有什么打算?”我轻描淡写地说:“过一天算一天吧,最近的打算是跟朋友们聊聊天,看看有什么适合我干的活儿。”吴振明神秘地瞄了我一眼:“远哥,还记得咱们在监狱时候的约定吗?我打从出来就没忘记李俊海,我一直在盯着他,他的一举一动全在我的眼里。”我笑道:“振明,难得你还惦记着这事儿,我几乎都要忘记了。说说,你都打听到了什么情况?”吴振明忿忿地说:“这个混蛋现在狂得很,走到哪里都前呼后拥的,跟电影里香港的黑道老大一个模样。我认识他的一个手下,叫穆歪脖,我听穆歪脖跟我说,李俊海现在把谁也不放在眼里,他经常吹牛逼,全港上他除了市长不敢惹,其他的都是孙子。有一次他喝醉了,说,连当年的蝴蝶都是他的手下败将,汤勇、胡四算什么玩意儿?早晚要把他们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远哥,有个消息我得告诉你……操,这个混蛋还有点人味儿,他喝醉了说,他在蝴蝶身上办了不好的事儿,只要蝴蝶出来以后不找他的麻烦,他就不会主动去惹蝴蝶了……也许是这个混蛋在放烟幕弹,反正穆歪脖是这么跟我说的。”
“你现在还跟穆歪脖有联系吗?”我突然对穆歪脖很感兴趣。
“不常联系,不过我一找他,他准来。”
“今天没有时间,过几天你把他找来,我请他吃个饭,有些事情我想问问他。”
“没问题,哪天你有空,我带他过去见你,他很崇拜你。”
“他在李俊海那里干什么活儿?”
“不在李俊海身边,他在外贸公司开车,他的老大‘**将’在李俊海的鱼市上,有事儿他就过去凑热闹,”吴振明想了想,突然说,“对了,以前跟着你有个叫那五的跟他也熟悉,那五现在跟着李俊海,给李俊海管理着海天路的摊位,跟李俊海的一条狗似的……妈的,那五这小子就是欠揍,整个一个叛徒嘛。前几天我去市场溜达,看见那五跟李俊海站在那里聊天,态度跟他妈汉奸似的。远哥,想办李俊海,不行先把那五这个混蛋办了,太他妈不是东西了。”
关于那五的情况我早知道。花子去监狱接见我的时候发过牢骚,花子说,曾经有一次在路上碰见过那五,问他在李俊海那里干得顺心吗?那五说,顺什么心?比跟着远哥干差远了,整天提心吊胆的,生怕哪件事情办不好,挨他的拐杖。花子说,那你还赖在那里干什么?赶紧回家啊。那五说,回家喝西北风去?我除了会掏包,什么也不会干,暂时跟着海哥混口饭吃吧。当时花子体谅他这种感觉,还好一顿感叹,说,等远哥回来了,你再跟着远哥干。突然有一天,刘三带着几个人去码头找到了花子,二话不说,一阵乱棍把花子打倒了,连一旁拉架的段丰也挨了好几棍子。打完了,刘三踩着花子的脑袋说,以后我们的事情你少插嘴,再插嘴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花子当时就明白了,是那五对李俊海说了那天花子对他说过的话。花子是个烈性子,当众出了丑,没脸在码头上混了,辞别段丰去了济南。对天顺说了自己的遭遇,当天晚上,天顺就揣着枪跟随花子回来了。抓刘三没抓到,冲到李俊海的办公室,把他的老板台打了好几个窟窿,然后去那五家把那五从被窝里拖了出来,用枪托砸掉了他的门牙,把裤裆都给他踢烂了。办完了这些事儿,他们一起去了济南。花子在济南开了一家小饭店,大家经常去花子的饭店聚聚,见一次面喝死一次。
“那五是个小蚂蚁,先不要动他,我估计他会来找我的,我想好好利用他一把。”我笑道。
“他有什么可利用的?”吴振明不屑道,“李俊海不可能把他当成心月复,没有什么利用价值。”
“这事儿你别管了,我自己有数,还有什么消息?”
“让我想想……”吴振明想了一阵,突然一拍大腿,“对了,小广让常青给打了……”
“这个我知道,”我笑了笑,“这不叫什么事儿,小广扛得过去。”
吴振明面红耳赤地说:“不是我说常青的坏话,他这么干可真有失风度,大小他也算是个有名有姓的人物了,趁人家胜哥喝醉了的时候下那么狠的手,可真有些说不过去。远哥,我知道你跟常青关系不错,但是这话我得说,他这么干不好……街面上的人没有一个不骂他的,人家胜哥现在老实了,见了人客气的不得了,不管以前有矛盾的没矛盾的,人家一律笑脸相迎,人缘真好,常青来这么一下子不是自毁前程嘛……有机会你可得劝劝他。还有,黄三也打过胜哥,不过这次胜哥没那么客气,来找过四哥,那天我在四哥家里闲坐,看见他了。他不认识我,直接上了楼。后来我听说他被黄三打了,这是来找四哥给他报仇呢。这事儿我没敢问四哥,我估计四哥饶不了黄三,四哥很讨厌黄家的人,这个我知道。前几天我碰见黄三了,这个混蛋还在街上装黑社会吓唬人,走路都翘着大拇指头,真他妈的恶心……远哥,要不你发个话,我带人去收拾黄三,当初要不是他跟他二哥绑架你弟弟,你也不会再进监狱去遭那把罪。”
正说着,金高进来了:“什么?你们在说谁?黄三?黄三怎么了?”
吴振明说,黄三把小广给打了,砍了好几刀呢。
金高哧了一下鼻子:“活该,怎么不砍死他?这个混蛋在监狱里还找事儿呢。”
金高不知道我跟小广在监狱里已经解开了疙瘩。我拉他坐下,对他说了我跟小广的事儿,金高埋怨我说:“你可真够掉价的,他那个女乃女乃样应该直接干挺了他,跟他客气什么?这事儿要是摊在我身上,我他妈不砸得他叫爷爷才怪呢。”我弯下腰,用指头弹了弹他绑在腿上的钢板:“听听这是什么声音?这就是毛楞的好处,闭好你的嘴。”金高的脸色黯淡下来,使劲吸了一口气,胸脯鼓起老高:“英雄末路啊……想我金高堂堂一条好汉,如今竟然变得如此落魄,天理何在?”吴振明纳闷地问:“金哥你的腿怎么了?”金高淡然一笑:“让一条疯狗给咬了一下。振明,我听蝴蝶说了你的光辉历史,哈,跟我当年有的一拼。咱哥们儿这次出来要重振雄风,兄弟你有这个信心吗?”吴振明把胸脯拍得砰砰响:“金哥你放心,有你,有远哥,有林武哥、四哥、祥哥这批大哥罩着,我吴振明没有不敢干的事儿!”
胡四搂着我弟弟的肩膀进来了:“蝴蝶,广胜刚才来电话,说要过来玩儿,咱们一起凑凑?”
我拉进了我弟弟,冲他点了点头:“没说的,我跟小广也成了哥们儿,让他过来。”
胡四模了一把头皮:“操,见着你我就消火了,不见着你就琢磨怎么收拾你这个混蛋,你娘了个逼的。”
看得出来他还有些余怒,我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胡乱笑道:“四哥,求你别提这事儿了好吗?”胡四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爆发式的笑了起来:“杨远,我发现你其实是个很软弱的人,以前我看走眼了,以为你是一条刚强铁汉呢,妈了个逼的,别看你打过我,这让我更加了解你了。好了,这就上菜?”我被他说得红了脸,我真的很软弱吗?难道我比你胡老四还软弱?****,简直胡说八道,我冲他笑了笑:“别他妈的跟我装大哥啊,该上菜上你的菜去。”胡四讪笑着出去了,不大一会儿拿着一本帐本回来了:“蝴蝶,林武去了外地,帐本给我留下了,咱俩对对帐,属于你的钱,我这就给你。”我挥了挥手:“咳,你这是什么意思?随便给我几个拉倒,本来我也没有资格拿这钱。”胡四正色道:“两码事儿,亲兄弟明算帐,不然以后做不成兄弟了。”我拿过帐本翻到最后一页,林武在后面写了个总数,四年多除去费用,一共赚了十八万,我应该得九万。既然这样,我决定厚一把脸皮了,嘿嘿笑了两声:“四哥,那我就不客气了,现金有吗?”胡四早有准备,从身后拿出一个尼龙稠包来,当场抓出了几沓钱:“你数数,一共是十二万。”我一愣:“多了吧?应该是九万啊。”胡四说,还有你以前给我的购车款,一次性给你。我想起来了,那天我给过他三万块钱,好象是个下雨天,不过我怎么记得他好象没要呢?记不清楚了,那时候我的钱多,脑子也混乱,还是拿着吧,我估计胡四的脑子不会错,土财主嘛。我把钱装回尼龙稠包,冲他笑了笑:“四哥是我的好哥哥。”
“操,少来这套,”胡四按着我的肩膀坐下了,“说实话,本来我应该把钱都给你的,因为那条线路是你开辟的,可是你这个混蛋竟然敢打我,我能全都给你吗?那一半算是你对我的补偿。兄弟,拿着这钱好好过吧,现在不比以前了,钱很难赚的……如果你跟芳子能够结婚,你就把这钱安个家,如果不能……操,我这是说了些什么?别生气啊,我爱唠叨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你拿着这些钱开家饭店什么的,不够的话我可以借给你,先找个事儿做着再说。”
“以后再说吧……”对怎么做生意我很茫然,我懂得的只是怎么卖鱼,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反正你不能再回市场了,”胡四说,“现在回去不是机会,你把兄弟在那里,你回去了不好。”
“这个我明白,本来我也没打算再回去,好马不吃回头草嘛。”
“应该这样啊,对你那位把兄弟你有什么打算?”
“你还不知道?”我笑道,“咱们说过很多次了。”
“不改变了?”
“不改变了,如果改变,就不是我杨远了。”
胡四站了起来,在我的身后来回的踱步,他总是这样,一考虑问题就跟拉练似的来回走路,看得人心烦。我索性不看他了,抓起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拨了芳子的电话:“你怎么还不过来?非得让我派人去绑架你?”芳子在那边吃吃地笑:“急死你,急死你。”我真有点儿上火了,刚才我还在心里想,一会儿小广这个**来了,我让芳子朝他使几个飞眼,谗谗他,看他什么表现,那样多有意思?我说:“你不是有车吗?这都一个多小时了,你怎么还没到?”芳子说:“我在商场给你买衣服呢,你整天打扮得跟个民工似的,怎么能配上我?我害怕姐妹们笑话我没有品位呢。”
我放心了,你能来就行,说声“快点儿啊”,挂了电话。
胡四停止了踱步,皱着眉头坐到了我的对面:“这事儿不可操之过急啊,应该静观其变。”
吴振明很聪明,看到胡四瞥了他一眼,马上站起来说:“哥哥们先聊着,我去门口等等胜哥。”
胡四点了点头:“好,顺便让他们上菜吧,陈广胜又不是什么外人。”
吴振明出去了,我问胡四:“先说说你的想法。”
“蝴蝶,你必须先弄明白了,我这是在帮你,因为我胡四不想在这里面沾什么便宜,”胡四说完这话,突然拧了自己的嘴巴一下,“咳,我还是别跟你玩儿虚的了,你可比我聪明多了……得,刚才这话我收回。沾便宜谈不上,我不想让李俊海这种杂碎站得太高,因为一旦他成了气候,势必染指我的地盘,这个我比谁都清楚。砸他简单,可是一旦操之过急容易被他抓到把柄,这个人不同于孙朝阳之流,他非常有心计,而且心狠手辣六亲不认,这一点你最明白,通过他怎么对待你,你应该看得出来,玩儿阴毒的咱们都不是他的个儿。刚才我为什么说静观其变这句话?因为我提前已经给他下好了‘药’。我跟汤勇联系了不止一百次,当然,李俊海也跟汤勇联系过,可是他在这方面不行,汤勇不认他呀,汤勇的心里很明白,李俊海的小尾巴往哪里甩,老汤一清二楚。我一直在‘捅咕’汤勇干他,汤勇也答应了我,我们俩准备联手砸他。你刚出来,不可以随便出手,因为汤勇不了解你,万一毛楞大了,容易坏事儿……”
“这个我明白,你估计汤勇会不会来找我?”
“一定会,我了解汤勇,他办事儿滴水不漏,他也在防备着我,肯定会去侦察你的想法。”
“我知道了,”我笑了笑,“我装逼还不成嘛,哈哈,老子已经沉了,什么也不想干了……”
“不对,这么弄他会瞧不起你的,你应该告诉他,你想干大事儿,但是碍于面子,暂时不想动李俊海。”
“你这个老狐狸,你的意思是让他先暴露想法?”
“对,这对我也很重要,”胡四站了起来,激动地说,“蝴蝶,忘记那些不愉快,你还是我的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