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一个人的过去
看着坐在地板上一个人开心地玩着积木的阿布,欧阳翎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侧过头看向黎子晨的时候,却发现他担忧地望着自己,“子晨,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黎子晨摇了摇头,有些迟疑地开口,“欧阳,你还记得昨天晚上的事吗?”
“昨天晚上?嗯?好像停电了,然后我就去睡觉了…”欧阳翎歪着头想了想,“对了,我醒过来的时候,怎么会在你家?”
黎子晨一下子沉默了下来,犹豫的样子更引起了欧阳翎的好奇心,她正准备再问些什么,被突然出现的夏若初打断了,“你昨天晚上梦游……”
“你开什么玩笑?”欧阳翎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正准备反驳她几句的时候,阿布堆起来的积木一下子倒了,眼见他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欧阳翎连忙跑了过去。
“她果然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了…”夏若初靠到黎子晨的身边轻声地抱怨着,“那个陈晏旻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这么厉害?!”
“若初…谢谢你。”知道夏若初是专门出来帮他解围,黎子晨虚弱地笑了笑,他不知道欧阳翎忘记昨晚的事情,自己到底是应该抱持着什么样的心态,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处理他们已然改变的关系。
“不用谢…”夏若初抿着嘴笑了笑,既然连当事人都选择不说,她这个局外人又有什么资格去管呢?莫名地就有些懊恼了,抬眼看向那个啃着巧克力笑得一脸灿烂的阿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小毛孩昨天带着我整栋楼到处跑!我要报仇!”
“若初!”已经来不及阻止她了,黎子晨眼看着夏若初隔空将电线里的电流连接在了阿布将要拿起的电视遥控器上。
“欧阳姐姐!”阿布猛地将手里的东西丢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遥控器会咬人!”
“不哭了不哭了!姐姐给你呼呼!”欧阳翎一边柔声地哄着阿布,一边怒瞪了夏若初一眼。
“呜呜呜…”阿布扑进欧阳翎的怀里抱着她的脖子,在她看不到的角度对着半空中的夏若初挑衅地眨了眨眼睛,得意地勾起了嘴角,“阿布的手手好痛!”
“阿布乖乖的,我再给你一块巧克力好不好?”欧阳翎一边轻轻地拍着阿布的后背,一边抱起他远离夏若初,起身的同时还不忘回头瞪她一眼,脸上写着‘你再欺负小孩试试看’。
夏若初有怒不敢言,只能颓然地飘回自己的房间,而黎子晨看清了全过程,却又只字不能提,眼底的担忧更深。
几个钟头之后陈晏旻敲开了欧阳翎家的门,阿布跟着他一回到家就将脚上的鞋子踢掉,跑了几步跳到沙发上站在,叉起腰面对着门口的陈晏旻,“你今天见过宇恒了!他什么时候才要接我回家?”
“你自己打电话去问他。”陈晏旻的眼光有一瞬间黯淡了一下,然后弯下腰将两个人的鞋子在鞋柜上摆好,若无其事地把外套月兑下来丢在了阿布的头上。
“喂!”阿布嘟着嘴巴将衣服抓了下来扔在一旁,“他不来接我,我就不卖情报给你!”
“好呀!”陈晏旻从手边的袋子里翻出几包刚买的零食举在手上晃了晃,“既然你这么有骨气,那这些我只能自己吃掉咯!”
“诶!”阿布紧张地看着他手里的薯片,馋虫作祟地舌忝了舌忝自己的嘴唇,“黎子晨什么都没说,地缚灵害怕小女孩,也什么都没说!”
“小女孩?”陈晏旻笑着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阿布,上下看了看他,“虽然你都快五百岁了,但是以这个身体称呼小翎还是不太对…”
“我当然不会笨到当面这样叫她!”阿布开开心心地将包装袋撕开开始往嘴里倒,大口地咀嚼着,忙得不停的嘴巴还不忘评头论足一番,“这个牌子的一般般,还是宇航做的东西最好吃!”
“那个死小孩终于走了!”夏若初抢回了自己的宝座,打开电视乐滋滋地看着。
“阿布哪里惹到你了?”欧阳翎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连小孩子都欺负,你这只地缚灵也做得太无良了?”
“我…”夏若初有一肚子话偏偏又不能说,只能叹息地摇了摇头,“算了!”
“若初,我们走了…”知情的黎子晨对着夏若初抱歉地笑了笑,“麻烦你好好看家。”
欧阳翎看了看外面有些阴的天,回房间拿了一件男式外套出来抛给黎子晨,“把它穿上。”
黎子晨疑惑地接了过来,奇怪地看着她,欧阳翎才又开口,“外面降温了,而且你的手总是很冰。”
“哦,谢谢。”黎子晨笑了笑,把外套穿上,虽然小了一点,不过还是可以勉强套上的,不禁奇怪地开口,“这是谁的衣服?”
“是我大师兄的。”欧阳翎有些勉强地勾起嘴角笑了笑,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十年过去了,有一天这件衣服会再被人穿上身。
伸出手帮黎子晨调整了一下衣领,欧阳翎调侃地开口,“还是当哥哥的人,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怎么照顾弟弟呀?”
“也不知道是谁喜欢把零食当饭吃的?”黎子晨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竟然还教训我…”
“你造反了!”欧阳翎打开门向外走,两个人一边闹一边进了电梯,“师父说话你竟然都敢顶嘴!”
一下子空掉的客厅,只剩下电视机的声响,动画片各个角色的不同话语回荡在整个空间里,夏若初再没有心情去看,关掉了电源大字形地躺在了地上,思绪似乎回到三年前那初遇时的回忆里。
那是欧阳翎她们搬来的第一年,那个时候卓心兰还在,关于大师兄的事,夏若初很大一部分是通过她知道的。
欧阳翎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那个人,但是夏若初知道,那个叫做吴宇恒的男人,是住在她心底的人。
没想到在卓心兰过世之后,她再听到关于他的事情时,竟是欧阳翎在面对黎子晨的时候。夏若初抿起嘴笑了笑,或许欧阳翎,是真的放下什么了。
整个事件的处理过程没有超过一个钟头,他们便从一栋大楼里走了出来,欧阳翎满意地打开了车门,坐进了副驾驶绑好安全带,开心地看着支票傻笑。“搞定了…乖徒儿,回家!”
“师父…”不是第一次跟欧阳翎出来做事,黎子晨却还是很佩服她处理任务和临时加价的能力,看着她收到尾款兴高采烈的样子,也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你就这么喜欢钱吗?”
“钱有什么不好,它比人要可靠多了。”欧阳翎将支票收进了提包里,她其实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她觉得自己可以抓住的,只有手上的钞票而已。钱是不会背叛,不会离开,也不会突然就消失不见的。
“喜欢钱的人,其实很单纯…”黎子晨将钥匙插入,然后发动了引擎,“因为他们要的东西很简单…”
“你怎么总是能讲出一大堆的大道理来?”欧阳翎侧过头对着黎子晨笑了笑,“其实我也不喜欢钱,但是我喜欢的东西都要用钱去换。”
“在你的卡债还清之前,我会严格控制你的购物量…”黎子晨话音刚落,欧阳翎便夸张地哀嚎了起来。
“徒弟,我没有请你当会计!”她正准备继续反驳,看着十字街的指示灯突然喊道,“前面左转!”
“啊?”虽然很疑惑,黎子晨也还是照做了,“不是要回家吗?”
“司机先生…你问得太多了…”欧阳翎淘气地对着他做了一个鬼脸,“先陪我去一个地方。”
白色的玫瑰,浅绿的满天星,欧阳翎把花放在了两尊相连的墓碑之间。
“兰姨…”她的手指小心地触上了那有些陈旧的照片,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我来看你了…”
她记得,小的时候,每到卓心兰生日,师父都会送四朵白玫瑰,她总是很奇怪,为什么电视上的浪漫情景都有好多好多的花,而师父却是很吝啬地只送四朵呢?
后来卓心兰一脸幸福的告诉她,她也有过一样的疑惑,但是后来她懂了。
白色,神圣一般的高洁。四朵玫瑰花,至死不渝的爱情。我对你的爱,连死亡都不能迫使它停止。
“我应该还没有告诉过你,我是个孤儿。”欧阳翎的眼里闪过一丝黯然,黎子晨摇了摇头,看向她的眼里多了一丝心疼。“师父和蓝姨是在五岁那一年收养我的…”
欧阳翎,从一出生,就只有妈妈而已。
她在很小的时候问过妈妈,为什么我没有爸爸?然后她看到,面前美丽的女人,突然盛满悲伤的眼睛。其实几岁的孩子,哪里懂得了什么是悲伤,只是那个时候她就知道,她不想看到她露出这种表情,她心疼她这样的表情。
所以她在看到其他的孩子都有爸爸的时候,只能无助地握住妈妈的手。
在她四岁那一年,妈妈不见了,毫无预兆地离开了她的世界。
四天以后,她被房东发现昏倒在家里,随即被送到了育幼院。
那是一个真正弱肉强食的地方,因为毕竟有太多的弱势群体要照顾,再多的爱心和耐性,也会有应接不暇的时候。
“我在那里过了一年。”欧阳翎感慨地轻叹了一口气,“噩梦般的一年。”
因为一张清秀的脸和倔强不服输的个性,加上她在陌生人面前几乎不开口说话,欧阳翎常常被大一点的孩子欺负。大人即使管,也管不了多少。
“我那个时候还很小,根本就分不清人类和灵体…”细心地整理着卓心兰的墓碑,欧阳翎自嘲地笑了笑,“因为常常跟鬼魂交谈,被别的孩子看到了,以为我是对着空气说话的疯子。”
“后来呢?”黎子晨问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比她的还要颤抖一些,听了有多少,他就有多心疼,原来她经历过的痛苦,并不比他的少。
“有一次真的被欺负地很惨,身上的灵力爆发了出来…”欧阳翎的语气平静地,像是在描述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应该是那一次灵压的波动,被师父感觉到了,兰姨和他就来到孤儿院领养了我。”
“欧阳…”黎子晨不知道可以说什么话来安慰她,他只是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试图给她安定的力量。
“我没事。”欧阳翎对着他笑了笑,她也没想到这么多年以后再提起这件事,心境已经不一样了,突然间释然了很多。“都已经过去了…”
她其实已经很庆幸了,那个时候开始,她才真正的有了‘家’的概念。
严厉却心软的师父,和蔼又冷静的兰姨,不苟言笑却温柔的大师兄。
他们每天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练功一起看星星,真正的一家人。
几年以后,吴宇恒拥有了控制式神的能力,那个时候他们相依相守、并肩作战。
直到他的式神,第一次变成了人形。
吴宇恒从隐蔽的树丛中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他望着欧阳翎和黎子晨离开的方向出神,然后才转过身,将手上的花束放在了卓心兰的墓碑前,“妈,我回来了。”
一束卡斯诺尔,花语是——请原谅我。他的心底已然深深地清楚着,这份迟来的抱歉,她再也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