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晚,或者说是被铅sè云压黑的夜晚。
若隐若现的巨大城堡,在黑sè的雨中摇晃。
城堡内巨大的空间,充斥着空荡的空气。
雨滴砸在窗上,“扑通扑通”一般心脏跳动的声音。
回荡在空气中的心跳,一如既往。
“父亲大人……”
芙兰朵露,又一次在呼唤着她的父亲。
不允许被称呼为“爸爸”,每次见到芙兰朵露都一脸厌恶的男人,芙兰朵露并不讨厌他。
手里拿着的残破玩具熊,算是芙兰朵露从他那里得到的礼物。
尽管这是唯一的礼物。
尽管是芙兰朵露自己从城堡的地下牢房里面捡到的。
尽管挨了一次打。
不过,父亲大人还是没有拿走它,不是吗?
“父亲大人……”
一只压扁的的眼球,在铁栅栏之外的黑暗中兀然出现,从上往下压着芙兰朵露,一条条清晰可见的红sè血管在眼球里爬行。
那是父亲大人习惯的眼神。
也是自己习惯看到的眼神。
“父亲大人,小熊的手破了……”
“……”
眼球上的血丝更多了。
然后,黑暗中看不清的手,伸过来一把抓过了芙兰朵露手里的玩具熊,“撕拉”一扯,玩具熊本来破了一点的手臂,完全断掉了。
把玩具熊和一只断掉的手扔到芙兰朵露面前,那只压扁的眼球继续从上往下压着芙兰朵露。
“……”
芙兰朵露默默的捡起小熊,抱在怀里。
“咣当!”
铁门被狠狠砸上的声音,那只压扁的眼球,以及上面爬行的红sè血管,消失了。
芙兰朵露并不讨厌她的父亲。
父亲大人没有拿走小熊,不是吗?
芙兰朵露抱着小熊,一遍一遍的抚模着它的断臂。
“小熊不哭,小熊不哭……”
仿佛是在唱歌一般,芙兰朵露一遍又一遍的唱着。
整个空荡的地下牢房,回荡着空荡的歌声,以及空荡的心跳。
蕾米莉亚又一次做了梦。
并不是做梦有什么奇怪,奇怪的是又做了一样的梦。
不停重复的梦,里面只有低低的歌声在压抑着。
什么都是黑暗的空间,低低的压抑着歌声。
“滴答,滴答——”
黑暗的空间,不知道是什么在缓缓的滴下。
蕾米莉亚小心的,一步一步的走。
脚下黏黏滑滑的,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不知走了多久,她感觉什么东西挡住了她。
似乎是个栅栏,还是铁的,冰冷刺骨。
“咚、咚”
她敲了敲栅栏。
“咚、咚”
好像对面也有什么人敲了栅栏。
蕾米莉亚凑近脸去,想看清楚里面是什么。
然后她看到了自己。
对面的,一模一样的自己的脸,是自己吗?
不是自己吗?
不知道。
谁才是自己?
不知道。
“……”
醒过来的蕾米莉亚,随手擦掉了头上的冷汗。
她并不是胆大的人,但是好奇心战胜一切。
她一直都想弄清楚这个梦是怎么回事,却苦于无迹可寻。
然后,今天她终于找到机会了。
因为,她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歌声。
与其说是听到,不如说是某种玄而又玄的感觉。
仿佛是本来就知道那里有个东西一样,只是没有亲眼见到罢了。
蕾米莉亚下了床,穿上一双白sè的拖鞋。
古堡的公主,蕾米莉亚,她的房间格外的大。
房间之中,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镜子。
蕾米莉亚特别喜欢照镜子。
不仅仅是出于女孩对于容貌的需求,更多的原因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每次照镜子,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蕾米莉亚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镜子中的自己,好像并不是自己。
这种看似荒唐的想法,却仿佛生了根一般在蕾米莉亚的心头萦绕。
一颦一笑,镜子中的自己,虽然也是一样的动作,但是总感觉装着另一个灵魂。
然后,蕾米莉亚就开始喜欢照镜子了。
默默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或者说是不是自己的自己。
既不说话,也不交流,只是默默的看着。
这样,蕾米莉亚也就满足了。
特立独行,冷酷如冰的吸血鬼公主,不过是个孤单的小女孩罢了。
自从偶尔交到的人类朋友被父亲发现后,被分尸在自己面前,蕾米莉亚就明白这点了。
自己其实是孤单的。
一直都是。
自从唯一的朋友死掉之后,她就再也没出过城堡。
既是不能出去,更是不想出去。
然后,她就很喜欢镜子了。
蕾米莉亚下了床,看了镜子。
“……”
然后,她推开了门,走出了卧室。
刚才,她什么都没看到。
空荡荡的大房间,一个人都没有,自己也是。
镜子里,没有了自己。
“小熊不哭,小熊不哭……”
隐隐约约的,蕾米莉亚大得吓人的雨水声中听到了歌声。
巨大的雨水声,仿佛是有人拿着巨锤在使劲砸着房子,震耳yù聋。
但是,蕾米莉亚还是能依稀听到一丝歌声。
她沿着歌声的方向走。
她感觉周围越来越黑了,一点光线都没有。
几乎是凭着本能,她在巨大的城堡里绕来绕去,不知走了多久。
在推开一道门之后,她开始一直往下走。
一直向下,她从来不知道城堡有地下空间。
“滴答、滴答”
除了歌声,她开始听到了某些东西滴落的声音。
“滴答、滴答”
似乎是水,又似乎不是。
“小熊不哭,小熊不哭……”
歌声依旧清晰,蕾米莉亚继续往前走。
“嗒、嗒、嗒”
蕾米莉亚感觉她踩到了某些黏黏滑滑的液体,拖鞋提起又踩下,发出声音。
仿佛是踩在水上,又似乎不是。
伸手往下试着触模,却又模到了坚硬冰冷的地面。
但是,蕾米莉亚觉得她确实踩的是黏黏滑滑的液体。
“嗒、嗒、嗒”
踩着,还有声音。
继续往前,她遇到了阻拦的东西。
栅栏,铁的,冰冷刺骨。
“咚、咚”
她敲了敲栅栏。
一阵响动,蕾米莉亚看到了栅栏里面的东西。
一个蓝紫sè头发的小女孩,怀里抱着一个残破的玩具熊,正在盯着她看。
“……”
蕾米莉亚仰起头,用眼睛俯视着小女孩,这是她跟她父亲学来的习惯。
“你,为什么被关在这里?”
蕾米莉亚如是问道。
“关?什么是关?芙兰不知道。”
“在这个,栅栏里面。”
蕾米莉亚指了指栅栏。
“那,你不也是被关在里面了吗?芙兰不明白。”
蓝紫sè头发的小女孩,也拍了拍栅栏。
“不对,是你在里面。”
蕾米莉亚觉得莫名其妙。
“是你在里面。”
小女孩也觉得奇怪。
“从我这边看,你就是在栅栏里面。”
“从芙兰这边看,你才是在栅栏里面。”
“……”
“……”
“你从来都出不去这里,不是么?”
“你也从来都出不去这里,芙兰觉得。”
“……”
“……”
长时间的沉默。
“你说得对。”
蕾米莉亚歪了歪头,说道。顺便提了提裙子,她感觉脚下的液体快漫过她的鞋子了。
“小熊不哭,小熊不哭……”
小女孩又开始包着她的玩具熊,唱着歌。
“这是什么歌?”
蕾米莉亚问道。
“芙兰的歌。”
小女孩轻轻答了一句,然后继续开始唱。
“滴答、滴答”
不知道为什么,蕾米莉亚觉得液体滴下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这是你的熊?”
蕾米莉亚看见了小女孩怀中的熊,问道。
“不知道。”
小女孩摇摇头。
“我是在这里捡到的。”
“好破烂的熊。”
“嗯,它很可怜。”
“给我。”
蕾米莉亚伸出了右手,因为她不得不用左手捂着耳朵,因为“滴答、滴答”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在她耳边一般。
小女孩并没有迟疑,而是很爽快的递出了熊。
蕾米莉亚接过熊,仔细的看了看。
从头到脚,都是破旧不堪,自己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明明是第一次见,却有种熟悉感。
就像自己面前的那个小女孩一般,莫名的熟悉感。
“滴答、滴答”
蕾米莉亚不得不把耳朵捂得更紧一些。
蕾米莉亚有个自己也说不清的习惯,就是随身带着针线包。
一直不明白的习惯。
自己明明一窍不通,也不会,更是用不到针线,为什么会随身带着。
但是,现在似乎起到了作用。
蕾米莉亚拿起熊,掏出针线,非常娴熟而快速的在熊的断臂和熊身体之间划动着。
没过一分钟,熊的断臂就接上了,一如没有断过。
“给你。”
蕾米莉亚递过熊。
蕾米莉亚自己觉得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的拿过熊,莫名其妙的修补了熊,莫名其妙的还给她熊。
但是,蕾米莉亚心里却觉得这理所应当一般,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谢谢,芙兰很真诚的谢谢你。”
小女孩接过熊,然后道谢。
“……”
蕾米莉亚没有说话,震耳yù聋的“滴答”声已经让她不得不捂紧耳朵。
“那么,你叫做什么呢?”
蓝紫sè头发的小女孩,如是问道。
“我叫——”
蕾米莉亚捂住耳朵,说道。
蕾米莉亚没有说下去。
黑暗之中,看不清的一只手,伸了出来,捏住了蕾米莉亚的脖子。
“咔嗒!”
然后,蕾米莉亚听到了自己骨头的爆裂声。
头不自觉的后仰,蕾米莉亚看到了自己上方,一只压扁的,爬满红sè血管的,熟悉的眼球。
“咕嘟、咕嘟”
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只有血液不停的从嘴角溢出。
“滴答、滴答”
血液撞击在地上,发出很大的撞击声。
“滴答、滴答”
从嘴角大量溢出的血液,滴落在地上,淹没开来。
“滴答、滴答”
震耳yù聋。
“滴答、滴答”
蕾米莉亚的脚在抽搐的神经带动下,动了一动。
黏黏滑滑。
白sè的拖鞋被染成了血红sè。
“咔嗒!”
再一次的骨裂声。
蕾米莉亚似乎明白了什么。
不过,她似乎没有机会说出去了。
吐出最后一口血液,蕾米莉亚再也没动了。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蕾米莉亚的感觉很奇怪。
不是恐惧。
不是绝望。
不是好奇。
不是痛苦。
不是解月兑。
熟悉。
“……”
醒过来,蕾米莉亚擦掉自己头上的冷汗。
又做了那个梦,那个空荡荡的空间里,黑暗的空间里,有人在唱歌。
“小熊不哭,小熊不哭……”
她并不是胆大的人,但是好奇心战胜一切。
她一直都想弄清楚这个梦是怎么回事,却苦于无迹可寻。
然后,今天她终于找到机会了。
因为,她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歌声,在雨声震耳yù聋的夜里。
跳下床,她随意看了看镜子。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的房间,什么都没有。
蕾米莉亚穿上血红sè的拖鞋,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