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曼倩社,郭兴国的办公室里,郭兴国面前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他是来应聘的。
郭兴国当然认得他,虽然貌似只有三面之缘,但都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第一次,是在录节目的时候,他是小剧务;第二次,是在马路上,他被人追杀;第三次,是在杀人案的舞台上,据说,他想学侦探破案,结果弄巧成拙。
这个年轻人,如今又第四次出现在他面前,他,想干什么?
郭小宝气定神闲,他有把握,郭兴国一定会收他为徒的。
只见他从随身书包里拿出一个纸盒,放到郭兴国面前,道:“师父……”
“先别叫这么亲热,我还没同意收你呢。”
“好吧,郭老师。这里有一个纸盒……”
“看到了。”
“里面有很多纸条,每一张上面都写着一样相声的基本功,比如说有贯口的‘报菜名’、‘八扇屏’,有太平歌词的‘韩信算卦’、‘鹬蚌相争’等等。您可以随便抽取,您抽到什么,我就现场给您来一段,让您看看我的资历如何。”
平常的时候,郭小宝这么来,是绝对见不到郭兴国的,甚至连他的经纪人都见不到,可是,谁让郭兴国现在遇到麻烦了呢,商演停办了,他只能回到这个小剧场了,他的根,在这里。
郭小宝知道自己很冒险,因为马淇告诉他,郭兴国喜欢一张白纸,但是,他还是做完了准备工作再来,因为,根据他的分析,和一个需要从头教起的徒弟相比,郭兴国现在更需要的是一个能马上上台的成熟演员,因为金榭那对已经死的死,入狱的入狱,何为也逃亡了,四梁四柱倒得差不多了,郭兴国现在急需用人。
果然,按照郭兴国以前的脾气,恐怕早就叫保安把这孩子赶出去了,可是他今天居然没有这么做,他知道这是方云云收养的孩子,他想知道,这孩子的天赋,究竟有多高,想罢,伸手从匣子里取出了一张纸条:“莽撞人”。
“后汉三国出了一个莽撞人。自从桃园结义,大哥姓刘名备字玄德,家住大树楼桑。二弟姓关名羽字云长,家住山东蒲州解梁县。三弟姓张名飞字翼德,家住涿州范阳郡……”
连续试了三题,郭小宝都完成得极其完美。
郭兴国思考了一下,道:“你的基础不错,不过,我更希望我的徒弟是一张白纸。你知道,出了何为的事情以后,我更加不喜欢带艺投师的了。何为,我教了他多少东西,可他一句本来就会,就全都抛在脑后了。”
郭小宝道:“郭老师,您有所不知,我的确是一张白纸。”
“此话怎讲?”
“这些段子,都是我为了让您收下我,临时准备的,其实,我以前根本就没有学过相声。”
“不可能,你会这么多,怎么可能以前没学过。”
“这些,都是我在这三天的功夫里,背出来的。”
“什么?”
“是真的。”这的确是真的,郭小宝想出了这个万全之策,以应付郭兴国随时可能变化的口风。
“不可能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背出这么多东西来,还背得这么好。”
“我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郭兴国沉思片刻,呼叫自己的秘书,道:“把小义叫来,带上快板。”
李义十分高兴,师父召见,能不高兴吗,李义来曼倩社的时间不短了,却总是半红不紫的,他心想:这次出了这么多事情,难道师父打算捧我上位不成,我可得好好表现。
来到郭兴国的办公室,郭兴国道:“小义,这是郭小宝,来面试的。小宝,这是李义,我的徒弟。小义,你最近不是新练了一段快板吗?唱来听听。”
“是。”应了一声,李义故意卖弄地来了一套花板,呱唧呱唧地唱了起来:“进商场,上电梯,我只恨没钱在兜里。海龙帽,裘皮衣,样样都是我需要的。……”一段唱,足足有五分多钟。
唱完后,郭兴国道:“来一遍吧。”
郭小宝笑道:“可是可以,不过他之前那个杂耍一样的东西……”
“那叫花板儿。”李义忙解释道。
“对,花板儿。我可是不会。”
“没关系,你就唱就行了,记得多少唱多少。”
“好。进商场,上电梯……”郭小宝只听了一遍,却能唱得只字不差。
郭兴国不禁在心里默默赞道:天才。学相声的天才。他不知道,七夜的人,个个都有这样过目不忘的好本领,速记,可是一门课程呢。
郭小宝注意着郭兴国的表情,知道有门儿,现在不加把柴,更待何时。想罢,他扑通一声跪倒在郭兴国面前,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
嘴里说道:“我是真心喜欢相声,您就收我吧。”
这个情节,是郭小宝专门为郭兴国准备的,郭兴国刚刚受了何为退出时磕的头,现在,正好拿来对比。
果然,郭兴国中招了,他双手搀起郭小宝道:“想不到你有这么大的决心,好吧,暂时收你,不过,你不要高兴得太早,还要实习一段时间,才能正式决定是不是收你为徒弟,现在,只能算是非正式的‘口盟’或‘寄名’。”
“谢谢师父。”第一步已经完成任务了。
李义这才知道,这次师父不是想捧自己,可能师父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要捧红自己,有些失望地说:“师父,他和谁搭档啊?”
郭兴国想了一下道:“就先和你吧,你本来是逗哏的,不过,你的量活小云这两天病了,这回,你就托一下你的小师弟吧,委屈你,给他量一个试试,看看他能不能适应舞台。小宝,你刚才背的第一个段子是什么?”
“莽撞人,《八扇屏》。”
“好,你们回去准备一下,明天下午,你们俩的《八扇屏》。”
郭小宝有些意外,道:“我这么快就有机会上台了?”
“不敢?”郭兴国微笑着,像个慈父。
“敢。”郭小宝充满了自信。
就要上台了,虽然已经对了n遍台词,可郭小宝还是颇为紧张,毕竟,这是他的舞台处女逗。
报幕员开始报幕了:“下面请听相声《八扇屏》,表演者,郭小宝、李义。”
伴随着掌声,郭小宝跟在李义身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迈腿的,亦步亦趋地上了舞台,走的样子估计很古怪,所以,一上台,就引得观众哈哈大笑。
居然还有人叫好,不过郭小宝没有仔细去研究,这究竟是“倒好”还是“正好”。
终于到了台上,大灯一照,郭小宝反而冷静了下来,三天前,也是在这个地方,他冒充侦探,铩羽而归,今天,他不会再让历史重演。
“我是个文人。”郭小宝开始了。
“我不信。”李义在旁边阴阳怪气地来了这么一句。
第一句,郭小宝就傻眼了,李义没有照台词说。马淇说过,曼倩社的人都是严格遵照台本的,就算是要使现挂,也会事先和搭档商量一下,很少有真正在演出时迸发出的现挂。
郭小宝明白了,李义是在现场蹶人。按照相声的内容,捧哏的得相信逗哏的,然后听逗哏的念对联,然后才能入活,背贯口,现在,捧哏的一上来就不信逗哏的是文人,把包袱提前告诉了观众,让笑料失效,这不叫刨活叫什么。
郭小宝只是考虑了零点一秒的时间,最后选择没有理会,继续说:“我真是文人,我会作对。我念给你听听。”
“我不听。”李义故意拖长了声音。
“坑”越挖越大。
郭小宝想:好啊,你先不照词说的,别怪我。当即说到:“你得信啊,你信了咱好演下去。”要刨活,大家一起“刨”。
观众们从没见过这么演的,这里面还有些是老观众,有见过李义以前演出的,见这次风格完全不同,还以为是演员卖力气,重新排了台词呢。
甚至还有些观众,是三天前来过,经历过那场杀人事件的,认识郭小宝,此时平添对郭小宝的好感,哎呀,这么个帅小伙子,原来也是说相声的啊,而且说得这么与之不同,好!
观众们又是笑,又是鼓掌,气氛反而烘托起来了。
李义道:“好吧,我信……个屁。”说到“信”的时候,又故意拉长了声调。
郭小宝不理他,继续道:“昨儿到北海,我做了一首诗……”
“你没作诗,你是去捡枣儿的。”
继续刨活,将刨活进行到底。节目的进程异常快,两人无意中,省略了很多台词。
郭小宝道:“我是没作诗,被你猜到了,不过,我捡枣的时候,诗性大发,做了一副对联。”
“是不是‘风吹水面层层浪,雨打沙滩万点坑’啊,我告诉你,不是‘万点’,是‘点点’。”
太过分了,彻底刨底了,这帮助入“正活”用的“瓢把儿”让李义给毁了个干净。郭小宝有点怒了,句句要人性命啊。
他灵机一动,道:“不对,我的对联是‘风刮水皮成涟漪,雨打沙滩现浅坑’。”
“好!”观众席中居然又响起了叫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