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思辰愣了一下方才回过神来,起身拉着青苗的手问道:“青姨您说的可是真的?”
青苗笑着点点头说道:“是真的,少爷。”
杨思辰先是兴奋地大叫了几声,然后冷静下来了,问道:“那曹嬷嬷岂不是要走了?难得我能遇上这么投缘的嬷嬷,我还指望着她能多留些时rì帮我教教那些丫鬟呢!”
青苗笑着说道:“少爷,夫人之前给奴家提了,说您身边就一个管事嬷嬷,将来怕是忙不过来,所以夫人打算在府上再为您寻个嬷嬷。不过既然您和曹嬷嬷投缘,那奴家过去请示夫人,若是夫人不反对,便把这曹嬷嬷留下。不过这卖身契按规矩还是要签死契的。”
杨思辰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规矩?怎么之前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青苗说道:“这是杨家的老规矩了,是从老太爷的高祖父那一辈传下来的,但凡进内院长期做活的下人都必须签死契。少爷还没成家,自是不知道这条规矩的。”
杨思辰很快便明白过来了——历来内院就是个是非之地,少不了上演争风吃醋、捧高踩低的戏码,而家丑不能外扬,进内院做活的下人自然得签死契了,起码多一层保险。想通这些,杨思辰说道:“青姨,这事情还是先放一放,我估计曹嬷嬷可能不愿意签死契,毕竟她家的小儿子是个药罐子,咱给她的月例还不够买药的。”
青苗压低声音在杨思辰耳边说道:“少爷,曹嬷嬷小儿子的病也不是无药可医,前几天奴家问了给夫人诊脉的大夫,那大夫就说他可以治,不过所需药物不在少数,靡费甚多,也颇为耗时。可不是曹嬷嬷能负担得起的。”
“大概需多少银子?”杨思辰扬扬眉问道。
青苗皱着眉头说道:“那大夫说他服了开的药,三个月便有起sè,一年之后可以恢复,两年之内可除病根。每月的药石钱大概需要一百五十两以上。”
杨思辰听罢倒吸了一口气,心道:要想把曹嬷嬷的小儿子治好,至少得四千两银子,这个时代能拥有一千两银子的家产就算是小康之家了,四千两银子足够一户六口之家安安稳稳地过个四十年了。曹嬷嬷只是嫁了个不入流的小吏,哪有那么多银子?杨思辰略微思索了一阵子,小声对青苗说道:“待会儿你派人去寻了那个大夫,让他去给曹嬷嬷的小儿子诊下脉,诊金记我账上。倘若真的能治好,我出银子就是了,四千两银子换个能挑得起大梁的管事嬷嬷,这个代价还是值得的。”
青苗点点头说道:“是,小姐,奴家这就去安排。”
…………
杨思辰一身青灰sè长衫,手里拿着一柄折扇,正在沧海堂的偏厅里无聊地闲逛。今天是三月廿五,流岚和荣光的婚事被定在了五月初三,两家人都在为这事忙活着。杨思辰昨天说服了郑氏,郑氏答应杨思辰,只要杨老太爷不反对,流岚和荣光的婚事就由杨思辰自己做主,杨思辰愿意大办就大办。
过了一小会儿,杨老太爷从里间出了,笑着对杨思辰说道:“小辰子,咱府上好久都没办过喜事了,你的小厮和丫鬟的事可要好好地办一办,我这老头子也好沾沾喜气。”
杨思辰愣了一下才说道:“祖父,这事情您知道了?”
杨老太爷在杨思辰的脑门上弹了一下,笑着说道:“昨天你王太姨娘给我提了一句,我一问才知道,这事情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杨思辰捂着头问道:“祖父,孙儿不知道这事情怎么和您说,毕竟您抬王太姨娘进房都没有大肆宣扬,荣光和流岚都是下人,不好逾越了。”
杨老太爷捋了捋胡子,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问杨思辰道:“婚期可定下来了?”
杨思辰心底打了个寒颤——每次杨老太爷这样笑就有人要倒霉了。杨思辰不动声sè地放下手,回答道:“定下来了,五月初三。”
杨老太爷盯着杨思辰看了一小会儿,诡异的笑了笑,说道:“小辰子,只要你答应祖父一件事,祖父就同意荣光风风光光地把流岚娶进门。”
杨思辰见杨老太爷露出了那诡异的笑容,心下“咯噔”一声,暗地里苦笑了一下,自己又被算计了。杨思辰打了个寒颤,弱弱地问道:“祖父,是什么事请?”
杨老太爷笑着说道:“我和你母亲还是喜欢看你穿女装的样子,倘若你答应在荣光娶妻前后十天穿女装,我就同意按你的意思来。”
杨思辰抬头朝杨老太爷看去,见杨老太爷脸上露出一副jiān商的表情,知道这次是被杨老太爷算计死了,并且还是明知是坑却不得不往里跳的那种。杨思辰咬咬牙,面sè狰狞地说道:“行!孙儿就再穿几rì的女装。”
杨老太爷听罢露出了一副jiān计得逞的表情,说道:“好!小辰子,这可是你答应的,到时候你可别食言。”
杨思辰不依地说道:“祖父,不带您这样算计孙儿的。”
杨老太爷苦笑着说道:“祖父也是没法子啊。你这些天没出去,不知道外面那些流言风语……罢了罢了,这事情不提也罢。”
杨思辰心知办了那及笄礼之后会招来诸多非议,也就没再提起,而是问道:“祖父,可有铁厂的消息了?”
杨老太爷说道:“不大好,可能要拖到四月中旬才能完工了。”
杨思辰问道:“祖父,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杨老太爷叹了口气,说道:“你画的那个水力锻锤太大了,一台水车带不起来四部锻锤,最多只能带起来三部,要想带起十二部锻锤有心无力啊。还有你那个劳什子耐火砖,太难烧了,一窑砖几万块,只有几千块可以用的。你看是不是让韩夏明松松口?”
杨思辰想了一会儿才说道:“祖父,之前孙儿想建水力锻锤是想给铁厂工人省些事,虽然说水力锻锤非常省时省力,但是不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打铁时费些功夫罢了。要不这样,水力锻锤只建六部,三大三小。至于耐火砖,那没法子,这炉子一次能出十几万斤铁,一旦炸炉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耐火砖是不好烧,但是那些不合格的耐火砖当做普通砖头来用还是没问题的。”
杨老太爷指着杨思辰笑骂道:“你这败家子!据韩夏明说,一窑耐火砖的价钱足以烧五窑红砖了。你竟然一句话就轻飘飘地打发了。”
杨思辰说道:“祖父,孙儿知道这砖头不好烧,不过用这耐火砖砌成的高炉可比一般的砖头砌成的耐用得多。一般的高炉至多用一年半就不能用了,用耐火砖砌成的高炉若是保养得好可以用七八年,倘若再在内壁上涂上一层耐火泥的话,用上十几年都可以的。而且一旦砖窑的工人模出些门道来了,那每一窑烧出的砖头可以用的就会多一些。”
杨老太爷问道:“小辰子,你这话当真?我过去在海上的时候可没少听杨德思他老爹抱怨说冶铁烧炉子,一只一丈高的炉子用上三个月就没法用了,起初还以为他在唬我。这铁厂我们只打算自己用上两个月就盘出去,管它那么多干什么?”
杨思辰挠挠头说道:“呃,这铁厂是用不了多久的,但今后咱们再三宝颜建的铁厂可是要用好久的。祖父,当年你们是怎么炼铁的?”
杨老太爷说道:“用砖头抹上细盐泥垒起来就行了,下面留上两三个通气孔,用风排往里面鼓风,隔上一天在炉子下面扒个口子,那铁水就流出来了,一次能出大约几百斤。”
杨思辰摇着头说道:“祖父,那盐泥怎么能用来砌高炉呢?炉子烧热了,那盐反倒比铁化得更快,难怪用不了几次就不能用了。”
…………
杨思辰正在和杨老太爷说着话,忽然看见夏忠从外面进来了,于是识趣地打住了。
杨老太爷转过脸看着夏忠,问道:“夏忠,可有什么事?”
夏忠朝杨老太爷行了礼,说道:“老太爷,紫绢姑娘回来了,正在沧海堂外面等着。”
杨思辰听罢松了口气,心道:终于回来了,不知道那三个丫头怎么样了。
杨老太爷扭头对杨思辰说道:“小辰子,紫绢既然是你的房中人,你去就是了,我就不见了。”
杨思辰点点头说道:“孙儿告退!”然后就转身朝沧海堂外面走去。
杨思辰刚刚从屋子里出来,就看见紫绢低眉顺眼地站在屋檐下,于是招招手问道:“紫绢,怎么就你一人回来了?你可有什么事和祖父说?没事的话现在跟我回去。”
紫绢低着头嘀咕道:“那两个人一个要治病,一个要学医,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的,于是都留在了泉州了。奴婢则是天生的劳碌命,坐船在海上晃荡了三天到泉州,之后花了一天的功夫才找到文嬷嬷的庄子;本想好好歇上几rì的,却不想第二天大师姐就找上门来和奴婢对练起来,还美其名曰和奴婢增进‘同门之谊’,文嬷嬷也时不时地来指点一番,奴婢被折腾得死去活来的;好容易挨了十一二天,等到了去松江的船,文嬷嬷却让奴婢给老太爷带封信,同时还让奴婢带上一大帮子人一起走。”
杨思辰点了点紫绢的额头,说道:“你不早说,快点跟我进去。在这里絮絮叨叨的浪费了不少功夫了。”
杨老太爷见杨思辰领着紫绢进了屋子,于是问道:“紫绢,文嬷嬷身子可好?可是文嬷嬷让你给我捎带了书信?”
紫绢上前行了礼,恭恭敬敬地说道:“老太爷,文嬷嬷一切安好,奴婢临走时文嬷嬷让奴婢把这封信亲手交给老太爷。”说着,紫绢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只信封递了上去。
杨老太爷接过信封,也没有避着众人,当即打开信封细细看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杨老太爷抬起头来,对杨思辰说道:“小辰子,文嬷嬷待你不薄啊!这次随紫绢来松江的可都是听风阁的好苗子。”
杨思辰听得莫名其妙,好奇地问道:“祖父,这又怎么说?”
杨老太爷没有回答,而是转头问紫绢道:“紫绢,你带了多少人过来?文嬷嬷怎么说的?”
紫绢低眉顺眼地回答道:“十个人。文嬷嬷说这些人都是她早些年收留的孤儿,经过四五年的教,心思早已变得七窍玲珑。文嬷嬷还说让奴婢将人带到松江,具体的听老太爷您的安排。”
杨老太爷说道:“既然文嬷嬷在信上说了这些人是过来给小辰子当贴身护卫的,那么就把他们安置在碧波院里。先让赵嬷嬷带着熟悉熟悉地界,三五天之后再做打算。”
紫绢点点头说道:“是,老太爷。”
杨思辰好容易逮到插话的机会,问道:“祖父,文嬷嬷真的让紫绢带了人来?”
杨老太爷将手里的信递给了杨思辰,说道:“你看看。”
杨思辰接过信,一目十行地扫过信纸,信上的内容大致说的是:老婆子这辈子没儿子,你这老头子和我关系不错,我看你孙子甚合我这老婆子的眼缘,加之他是我看着长大的,所以老婆子我就把他当成亲孙子来看待了。听说他前一阵子差点让人削掉了命根子,老婆子甚是担心,特地拍了些人过来给小辰子当贴身护卫。请老头子你安排妥当。
杨思辰看完信问紫绢道:“紫绢,你带了多少人过来?”
紫绢回答道:“一共带了十个人,六女四男,全是十来岁的丫头小子,功夫虽然不如奴婢高,但是丝毫不比紫绡姐姐差。”
杨思辰一听便乐了,心道:呵!来了一大堆保镖,今后出门咱也要前呼后拥。君不见那隔壁赵家大少爷,一出门便是一大群人围着,就差让人举牌子鸣锣开道了。哪像咱自家,要不单骑而出,要不就是一辆轻车,低调得不得了。
杨老太爷不等杨思辰继续说话,便说道:“小辰子,这这些人就全住在你那里。你那碧波院是个二进的院子,应该住得下。你这就回去让人安排一下,那些丫头小子在路上折腾了好些天,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呢!”
杨思辰点点头说道:“是,祖父,孙儿这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