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1703年,彼得大帝从瑞典人手中夺取波罗的海芬兰湾东岸之后,便在位于涅瓦河口的兔子岛上建筑了彼得保罗要塞,后扩建为城,称圣彼得堡。
1712年,在彼得大帝的强令之下,新城圣彼得堡取代莫斯科成为俄国的新首都。其后的一百年间,这座效仿西欧各国而大兴建造的圣彼得堡始终都是统御俄罗斯帝国的强大心脏。然而在大部分俄罗斯民众心目中,圣彼得堡不过是沙皇的首都,而莫斯科才是俄国的象征。
由于圣彼得堡距海不远,所以受海洋性影响大,属于温带大陆性气候。这里的冬天寒冷而且漫长,气温大约平均在零下五度,但与故都莫斯科的严寒气候相比,这里就相对暖和些。此外,圣彼得堡的夏天尽管短暂却令人感觉凉爽,七、八月最热的时候也不会超过25度,
所以,彼得大帝就在圣彼得堡城内修建了专属沙皇的皇宫——著名的冬宫,并在位于圣彼得堡西南约30公里处,修建了另外一座夏宫—号称“俄国的凡尔赛宫”。
……
圣彼得堡,冬宫
午后与下午茶时光之间,帝国国务首席秘书长米哈伊尔?斯彼兰斯基收到沙皇亚历山大一世的诏令,再度进入这座富丽堂皇的俄国皇宫。
按照以往的惯例,斯彼兰斯基都会命令马车驭手在抵达冬官的拱形铁门前,多停留一两分钟,以便自己走下马车,背对美丽的涅瓦河河口,感受习习凉风,欣赏皇宫入口处的阿特拉斯巨神群像,以及宫殿四周那气势雄伟的两排柱廊……
在这位出身乡间神甫之家,后又一步登天的国务大臣眼中,冬官是一座属于俄国巴罗克式建筑艺术最伟大,无与伦比的纪念物。按照数十年前,叶卡特琳娜大帝颁布的一项特殊法律规定:圣彼得堡市所有的建筑物,除东正教教堂之外,都要低于冬宫。
然而,斯彼兰斯基赞美的仅仅是这座皇宫磅礴雄浑的外观,事实上,他并不怎么喜欢皇宫内部过于奢华各种陈设,各式长廊、巨形吊灯、精美雕像,以及屋顶花园倒也罢了,但以各色大理石、孔雀石、石青石、斑石、碧玉镶嵌;以包金、镀铜装璜;以各种质地的雕塑、壁画、绣帷装饰……尽管令人感觉色彩缤纷,气派堂皇,但却缺乏俄国故都的历史厚重。
当斯彼兰斯基的专用马车行至冬官广场,在一座呈封闭式长方形的三层楼房的正台阶前面停下时,一名久等的宫廷侍从赶紧迎上前,态度殷勤的在为国务大臣打开车门。
“尊敬的首席秘书长阁下,陛下与您的会晤时间恐怕要再推迟30到40分钟。现在您是去休息厅喝茶等候,还是在后花园散散步。当然,一旦陛下结束与军方的会晤,我会在第一时间内通知您。”头戴银色假发的宫廷侍从满脸谄笑着,竭力讨好这位被沙皇最器重的心月复。
“与军方的会晤?”听到这份消息的斯彼兰斯基不由得眉头一皱。作为国务大臣,他当然明白以目光短浅、蛮横残暴、且胆小怯弱而享誉俄国宫廷的国防大臣阿拉克切夫伯爵,及其俄**方的反法激进派,这些混蛋们在涅曼河畔干了一些违背沙皇意愿的事情。
不错,亚历山大一世的确下令新入伍的5万俄国新兵外加10万临时动员起来的当地民兵,并对外宣称30万精锐集结于俄波边境的涅曼河做武装巡视,但那仅仅是一种表面上的威慑,意在向拿破仑皇帝抗议法军侵占了沙皇妹夫——奥登堡大公的固有领地。
然而,沙皇发布给军方的军演赦令仅限两周,最多不超过三周,除了亚历山大一世不愿意在此时与法国重新爆发新一轮战争之外,更大的原因是帝国财政的锐减与国库的枯竭。
由于响应拿破仑的柏林赦令,对英实施大陆封锁政策以来,俄国的对外贸易的收入下降六成以上,其中俄国向中西欧出口的大宗货物,包括铁砂、黄麻、亚麻、沥青、油脂、小麦、钾盐、皮革、黄蜡、马鬃等等,几乎都是向英国方面出口的。
5年前,由圣彼得堡港出口货物的总金额为三千万卢布,其中销往英国的高达1千7百万;同时,进港的986艘商船中,有477艘往返俄国与英国之间,进行各种贸易往来。
然而,大陆封锁政策实施后,俄国商人便失去了这个得天独厚的英国市场,不仅他们对沙皇以及沙皇政-府心怀不满,也导致原本就举步维艰的国家经济越发停滞不前,甚至倒退。
单单对欧洲的小麦出口在1810年就下降了五分之四之多,而其留下的巨大贸易利益却被无耻的波兰商人以公然走私的方式强占过去,还包括皮革、黄蜡、马鬃、钾盐、油脂等。
此外,银行活动的萎缩,使得国家担保的卢布贬值了近一半,导致物价飞涨,民众购买力下降,怨声载道。就连贵族间的社交场合、舞会上、晚宴与假面舞会上,也开始充斥着对俄国君主的怨气,因为他们也时常买不到足够的奢侈品,诸如食糖、咖啡与绸缎等等。
基于此,米哈伊尔?斯彼兰斯基便以沙皇国务首席秘书的身份,建议亚历山大一世明里暗地恢复同英国的贸易往来,力图恢复国家经济;其次,借助经济危机的时机,小心翼翼的重启俄国国家与社会体制的改良运动,并适当的提高农奴地位;最后,斯彼兰斯基立场坚决的反对现在与拿破仑进行全面的战争,尤其在黑海一带的俄土战争尚未结束之前。
沙皇很快接受了国务大臣的第一条建议,亚历山大一世甚至绕过俄国首相兼外交大臣鲁缅佐夫伯爵,直接派遣斯彼兰斯基与英国前外交大臣理查德?威尔斯利勋爵在瑞典某地举行秘密会晤,重新建了两国双边的贸易关系。尽管对英出口的大宗货物被波兰人强占了不少,但俄国的原料更加便宜,而且量足,因而在短时间内重新赢得了英国市场的认可。
虽说,斯彼兰斯基为众多俄国商人重新打开了获取利润的通道,然而却没能赢得这些人感激与赞许。因为这些贸易商人自身或是他们背后的支持者,通常还有一个颇为敏感的身份,大贵族、大农奴主。比如说切列门捷夫家族,单在故都莫斯科附近就拥有近千名农奴。
不可否认,亚历山大一世是专-制俄国的君主,东正教的教宗,但这位俄国沙皇最敬重的私人老师,却是一名深受法国雅各宾派思想熏陶的瑞士人。自从执掌俄罗斯帝国大权之后,年轻俄国沙皇的内心都有意效仿先祖彼得大帝,对国家政治与社会施行更为成功的改革。
不久后,在库拉金亲王的竭力推荐下,亚历山大一世选择了雄心勃勃,兢兢业业的斯彼兰斯基,一名乡村东正教神甫的儿子,加入御前秘密组织——“革新计划秘密委员会”。此外,斯彼兰斯基还与科楚贝伯爵一道,作为沙皇的主要助手,负责起草君主赦令与内阁法案。
在沙皇面前,这位身材高大但略显驼背,肤色苍白,鼻子细长,一双眼睛深邃湿润的斯彼兰斯基从不掩饰自己对拿破仑的崇拜之情,尤其推崇那部《法国民法典》-《拿破仑法典》。
很多次在沙皇的私人书房里,斯彼兰斯基都用柔和的声调,以及睿智的表情,大肆称赞法国皇帝创建了一种无可匹敌的治理制度,而俄国应该以法国为榜样,对自身那套保守僵硬,不合时宜的政治体制进行“大刀阔斧”、“一针见血”的改革。
在衣食住行方面,斯彼兰斯基却表现得一个比英国人还要英国化。他喜好伦敦贵族的装束:雨伞、礼帽、礼服;面带矜持的微笑,但举止彬彬有礼;膳食以鸡蛋、牛排和红茶为主;闲暇时光宁愿一个人静静的阅读书籍,也不接受贵族们的邀请,参加穷奢极欲的荒诞舞会。
如此这般,斯彼兰斯基就沦为被众多俄国贵族排斥的内阁大臣。很快,整个圣彼得堡上流社会都在流传着,国务大臣斯彼兰斯基,东正教神甫的儿子,迷恋法英两国政体的暴发户,为了取悦与迷惑沙皇,以期达到飞黄腾达目的,准备废除俄国社会的传统基础—农奴制。
尽管,亚历山大一世与斯彼兰斯基本人,予以了公开否认,但谣言所造成的影响却难以在短时间内加以弥合,尤其是俄国皇室成员对斯彼兰斯基也表现为深恶痛绝。就连沙皇的妹妹,叶卡德琳娜女大公直接上书亚历山大一世,强烈要求解除斯彼兰斯基国务大臣的职务。
这场酝酿中的俄国政治与社会改革,尚未正式开始,就面临提前夭折的可能。
至于俄**方与宗教界,由于斯彼兰斯基的亲法国立场,同样对国务大臣没有什么好感。不久前,斯彼兰斯基提议沙皇大幅度减少划拨给军方的财政预算,使得国务大臣与国防大臣的矛盾在内阁中表现的异常尖锐,两人口舌纷争不断,就差在御前大打出手。
……
斯彼兰斯基当然不会选择去宫内的休息厅,因为他本人与常驻那里专营取巧的家伙们显得格格不入。按照这位国务大臣自己的形容,“皇宫的过厅与候客休息厅,简直就像一个乱糟糟的杂货铺,里面聚集着居心叵测的英国人、非敌非友的瑞典人、犹如丧家之犬的普鲁士人、无家可归的法国亡命之徒、俄**人与文职官员、非文非武的无业游民、寄生虫、阴谋家……总而言之,那不是让人休息与思考的地方,更像是一个就政治、利益或战争问题进行投机的交易所,真正热爱祖国的爱国者所想要看到的一切希望、抱负和计谋均在这里落空。”
所以,这位国务大臣最终选择了去皇宫的后花园散步,他将随行的公文包交给身边助手,径直穿过一楼厅堂,独自一人朝着繁花簇景的花园内走去。
不过,刚到花园的斯彼兰斯基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