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五章莲花生初勘伤势
吐蕃人固然有人数、装备、智慧上的优势,但有一头来去如风凶厉悍勇的空中霸主,在头顶上虎视眈眈,倏忽来去,也是头痛得很。
莲花生一幅飘然之态。
他的狼狈在空中,当他从空中摔落下来时,他很好地把握住了机会。在这些凡神秘不可解之事皆可奉为神灵的吐蕃人的心中,早已深植下莲花生天神一般的形象。
现在莲花生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能感觉到来自吐蕃人敬畏崇慕的目光。这种感觉很好,真的很好!
那一袭暗红sè僧袍也似乎沾染了万道佛光,佛光千缕,缕缕道道shè进在场的每一双虔诚的目光中。
莲花生斜睨了一眼正急疾飞来的金雕一眼,收回目光,看向围在身侧的几位吐蕃大将。
达多身前身后背搭着两头巨鹫,形象让人发谑。达多在莲花生身边时间最长,比别人知机得多。莲花生甫一出现,就施施然地来到莲花生身旁,甫一近靠近,达多就感觉到了不同,这种不同大异于以前莲花生身上的平和温润之感,虽然平和温润之感仍在,但在这种感觉之外,陡然多了一些只有赞普墀松德赞身上才有的霸气与威棱。这让达多心头一懔,身子不由得向外移开了三步,本来还挺立如松的细腰自觉地微弯了下来,与心头的感觉配合得合丝严缝。
向来不把他人放在眼中的卫队副队长,本是一苯教信徒,亲眼看到莲花生御空而行,如一片羽毛般从几十丈的高空横空出现,又翩然落地,那姿势,那功力,那神通,直看得这位赞普卫队的副队长两眼鼓凸,心跳如鼓。一股崇慕之情瞬息间驱赶了身体中的每一个苯教细胞,向佛之心大盛。
莲花生看了一眼副队长,意态悠然地说道:“对眼下局面,副队长大人可有良策?”
“哦,哦?”副队长想不到莲花生一开口就点在他身上,一时没有缓过神来。莲花生对副队长的反应很满意,脸上的慈祥平和之气更盛,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良策?呵呵,末将但听佛爷吩咐。”副队长讪讪地傻笑着,他哪有什么良策?以前凡有保卫赞普之责,一应事项都有队长筹划,他只要去执行就是了。现在队长受伤昏迷不醒,这支卫队实际上由他全权指挥。但习惯了听命行事的副队长一时哪里能开动脑筋,想出什么计策来,习惯xìng地只等着莲花生下令了。
千户长蹋前半步,正要说话,莲花生已先他一步开口道:“队长大人尚未苏醒吗?”
千户长把迈出去的一只脚悄没声息地拉回来,眼睛看向副队长,神sè中少了一些尊敬,多了一点不屑。就是那些尊敬更多地也是来自赞普和那份身份,而不是副队长本身。现在看来这位副队长也只是空有一幅皮囊而已,其所凭依的只是背后的势力而已。
“哦,是,队长大人还在昏迷中。”副队长听着莲花生那柔和的语音,宛如胸膛上一只纤柔绵软的酥手chūn风般拂过,一股柔情蜜意直渗入心房里去了。
“走,去看看队长他们。”莲花生袍袖一摆,风掠荷叶,轻柔柔地率先去了。
卫队长与几个受伤的队员,被安置在一处稀疏林木边缘处,蔽开了阳光的直shè。几名卫队队员在旁边巡视jǐng戒。
莲花生蹲子,微微打量一下卫队长的颜面。卫队长面容安祥,嘴边的血渍已被擦拭干净,胸前的袍襟上还留有斑斑点点的血污。莲花生清矍的眉毛微不可察的耸了一下。探出右手按在卫队长的左胸上,双眼眯成一条缝,凝视着卫队长身侧的一块大石上。
大石上斑驳着树枝叉丫筛过的光影。
环围在周围的达多、副队长等人一时间呼吸不自禁地粗重了起来。光影在大石上蹒跚不动,反映着气氛更趋凝滞沉重。
莲花生抬起按在卫队长胸前的右手,眼神依然迷离地盯着那块大石。蹲着的身子也如大石般岿然寂寂。
达多、副队长等人看着莲花生的动作,呼吸忽轻忽重,脸上的肌肉在紧绷与放松之间做着艰难而微妙地转换,不片刻面肌痉挛,嗦嗦地抖动起来。
莲花生微一楞症,迷离的眼神见到光亮般驱散了雾霾,径自转身去察看其他伤者的伤势。
再站起来时,莲花生的眼神被疑惑吞噬了,就连他本人里外透shè出的都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达多看看躺在地上的几名伤员,俯子瞧瞧卫队长,再直起身子时,发现莲花生大师两眼视天,左手竖起立在胸前,打个问讯。
副队长一胸困惑,茫然地看向莲花生。
达多踌躇一番,走上前去,微一躬身,“大师,情况如何?”
“嗯,嗯?哦,达多,你看过了?情况怎样?”
“呃,”达多一楞,翻眼觑了莲花生一眼,赶紧垂下眼皮,恭谨地道:“正要请教大师。”
“哦,”莲花生眼神有点儿涣散,怎么也捕捉不住正在湛湛青空上悠悠飘浮着一朵大白云。
“那是很神秘的一个所在。”
“是。哦?”达多习惯xìng地应了一声,忽又发现莲花生言语中的不妥,拖了一个长音,抬头看向莲花生,“很神秘?大师,恕小的愚钝,不明白大师的意思。”
莲花生再看一眼无风而走的白云,转身走向躺在地上的卫队长。达多亦步亦趋地跟着。
莲花生看着躺在地上的卫队长,“达多,你的摄魂**如何?”
“这,”达多尴尬地一笑,这怎么好说,难道让他承认他的摄魂**不行?又或是自吹自擂,在莲花生面前大吹法螺?
“达多大师的摄魂**自是很厉害,不过,末将不明白,这与队长的伤情有什么关系吗?”
达多感激地看了一眼副队长,副队长一脸虔诚地看着莲花生,对达多的感激不视不见,达多心头略有不快。但转而一想,看来副队长对他的评价定是发自真心,并非因替达多搪塞莲花生的一问。这样一想,达多的不快不翼而飞,心中柔柔飘飘地很是受用。再向副队长感激了一眼,副队长依然无视。
莲花生对副队长的话不以为忤,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朝达多说道:“达多,触模一下队长的膻中穴看看。”
达多不明所以,还是照做了。达多俯子,把右手探出,五指并拢,掌心朝下,模向卫队长的胸口膻中穴。
副队长没有从莲花生哪里得到答复,心中也关切队长的伤势,随着达多也俯子注视着队长,看着达多的一双枯瘦黑干的手,慢慢地压向队长的胸口。
达多干瘦的脸上,显过一丝古怪,倏而惊愕之sè不能掩饰地布满了干巴巴地面皮。
达多不容置信地直起身子,看向莲花生。副队长把达多的反应一丝不漏地看在眼里,也学达多般把手按在队长的胸口上。装模作样地眯起双眼,感受着队长胸口传过来的触感。
“没什么感觉啊,不对,有感觉。不对,就是没有感觉啊。啊,队长,难道队长,”副队长把最后半句话喊了出来。蹲在那里,仰首看着莲花生与达多。一时竟忘了站起来。
“清楚了吧。”
达多紧蹙双眉,说道:“有点清楚了,但大部分不明白。请大师示下。”
莲花生向蹲踞在地上的副队长说道:“麻烦副队长把队长等几人好生看顾。走吧。”
达多随在转身而去的莲花生身后,听着莲花生对队长奇怪伤势的分析。
副队长一脸的狐疑,直到莲花生走出五步后才如梦方醒,啊了一声,霍然站起,就要追随莲花生而去。旁边的一名士兵赶忙上前,拦在副队长面前,把莲花生的交待向副队长重述了一遍,副队长又啊了一声,叫道:“还不去做?”吼完,急急追着莲花生去了。
达多落后半个身位,随在莲花生身后,说道:“大师,队长等人的伤势很奇怪。初时感觉手如放在松软的初雪上,处处空隙,却又浩淼无垠。再去探察时,又有不同,只觉得手如同模上重岩叠嶂,处处滞碍,密不透气。这是为何?大师曾问起摄魂**,不知队长的伤势与摄魂**有何关联?”
莲花生红袍自然下垂,不带起半丝风声。若只看其袍服,怎也感觉不到这是穿在一个正在行走的人的身上的。达多看在眼里,露出钦羡不已的神sè。
“一头畜牲竟能使出这样的功法来,匪夷所思,这个山谷里处处透着古怪,还有多少隐秘没被发现呢?”
达多听着莲花生的感慨,不敢插一言。
“那奇怪的声柱是怎么回事?队长就伤在声柱之下吧?达多,当时你也在场,那是怎么回事?”
达多脸皮不由得一紧,隐隐感觉面皮的温度也有了变化。幸而是在莲花生的后边,莲花生也不曾回头看他,不至于把他的羞愧看了去。
“咳,咳,”达多轻咳了两声,收摄心神,仔细想了想当时的情景。斟酌着说道:“那声柱出自金雕的巨喙,与人的撮唇长啸异曲同工。离唇之后聚而不散,直直地向高空疾窜。这也没有什么,只要功力深厚,内功jīng湛的人也可以做到。噢,”说到这里,达多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发出了一声压抑着的惊呼,这还是因为前面走着的是莲花生大师,否则这一声惊呼就不是这样暗哑沉闷了。
莲花生像知道达多必会如此般,脚步不变,潇洒前行,“一头畜牲内功功力竟直追顶尖高手,不,难有顶尖高手能达到这头金雕的造诣。这身功力是怎么来的呢?看当时的情形,它并无伤人意。若非如此,我看到的就不是站着的你们了。”
此时的达多,听到莲花生明显长他人志气灭自己人威风的话,没有了气馁不忿之感,竟深以为然。这也是达多在回顾与金雕搏斗过程中意识到的。先前达多只是把金雕当做一头畜牲,虽然处处透着古怪,但也只是认为高于他的两头灵鹫而已,还没意识到金雕的高明。现在这一梳理,后背就有丝丝凉气沿脊柱直窜向脑门。他现在还能走着与莲花生大师交谈,实在是万幸。
达多收起轻视之心,再努力回想下去,脸上的颜sè渐渐严肃了起来。
“有了新发现?”莲花生走在前面,竟似对达多的一举一动如若亲睹,达多也毫不为奇。
“大师明鉴。现在想来,金雕发出的声柱,威力惊人。若不是金雕存着不杀人的念头,就如大师所说,我们再也不能聆听大师的圣训了。那声柱窜起时,似乎能把周围的空气收纳起来,自上而下爆裂时,又把空气撕裂。卫队长就是因为声柱的这一怪异特点而吃了亏。噢,不对,哪里不对,”
莲花生一言不发,边行边等着达多想清楚那一过程。
“是了。那声柱恍若还有灵xìng般,能主动打击对它有潜在威胁的对象。当时卫队长举刀砍向金雕时,声柱自动地寻向卫队长的刀,对了一招。卫队长就是伤在这一招下。”
“就这样?”
达多嗫嚅着,“就这样,嗯?当时,当时,”达多面对莲花生时,心气不足,望之如高山,俯之若深渊,怎么看怎么让他景仰战栗。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啊!
达多竭力还原着当时与金雕的一战。可是那时的达多怎么会瞧得上一头畜牲呢?虽然一败涂地,甚至败得很狼狈,但在达多看来,轻敌是主因。若不是莲花生的询问,一步步地让达多揭开事实的真相,直至此刻,达多依然意识不到金雕的恐怖。
现在他又想起了一件事情,不过这牵系到他达多的颜面,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莲花生似乎也注意到了达多的犹豫,不再催促达多,领先前行,不发一言,这反而给达多更大的压力。
“当时,我被金雕闪开后,留不住势子,向前疾冲时,感到在声柱的周围是没有空气的。那是一个轻飘飘的空间。否则,否则,我也不会被甩出去那么远,若不是这样,我还是有能力提醒卫队长的。”
其实,当时达多已看到莲花生率人来到了,为免在莲花生面前出乖露丑,达多就想借一冲之力,月兑离战圈,把压力都留给卫队长他们。但这点心思怎么能说出去呢?
“噢,卫队长受伤的过程,你没有看到了?”
“是的。”达多小心地回应着莲花生,从莲花生的语气中揣摩他的心境,看莲花生有没有看出当时的他存着有意避开的私心。
“这是一种什么功法哩。”莲花生不似在发问,更像是一种感叹。达多见莲花生并没有再问下去,试探着问道:“按大师来看,卫队长还有生机吗?”
“嗯,有无生机?生机在金雕身上。”
达多不解地道:“大师,卫队长若是被人所伤,还可想办法让伤人者给卫队长疗伤,那金雕只是一头畜牲,我们纵使抓住了金雕,难道让畜牲给卫队长治伤吗?它能做到吗?”
莲花生微微一笑,当然达多没有看到。“达多,那头畜牲还是一头畜牲吗?”
“呃,”达多一楞,“金雕不是畜牲还能是什么?它虽然比小僧的两头灵鹫强了许多,但它还是一头畜牲。”
“它确实只是一头畜牲。抓到它,事情就会有眉目了。”
达多脚下一滞,“啊,是了,抓住它,它也不见得会像人一样用内功疗伤。不过从它身上,能找出这种功法的特点,也可循此法去治疗卫队长了。”
“达多,你是这样认为的?”
达多微一愕,“大师,不是这样吗?”
莲花生没有接话,达多也闭了嘴,两人闷头走着,各有怀抱在心头。
“达多,你见过这谷里有人吗?”
“还没有。灵鹫见过,只有一个年轻人,全身**,山谷里的禽兽好像都听年轻人的。”
“我想我见过他。”
“嘎,”达多的脖子一梗,像抻长了脖子被捏的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