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不欢迎我。”苏玉钗面无表情：“能跟我谈谈吗？”
米小闲盯着苏玉钗看了半响，这才理解了她的话，她要跟自己谈谈，而且是她主动的。
不过，她们两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可聊的吧，王妃竟会主动找她，真是稀罕呢。
“你要跟我谈什么？”米小闲挑眉。
“你平常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吗？连被茶水都没有？”苏玉钗倒是自在，像是个客人似的在一旁坐下犋。
米小闲弩了弩嘴对门口喊道：“婇姈，上茶。”
婇姈听到招呼端进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见房间中没什么事儿，才又到门口去守着了。
米小闲鼓鼓嘴，纳闷的问道：“你要跟我谈什么啊。嘟”
“谈…随便谈谈不行吗？”苏玉钗转头看她：“跟你聊天一定是要有目的吗？”
米小闲皱眉，算是诧异吧：“王妃不觉得你跟我说这种话挺招乐的吗？你跟我之间一直都不怎么和睦吧，怎么可能有什么共同语言呢。”
“不和睦不代表不能聊。”苏玉钗挑眉：“如果一定要有话题的话，那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习写字的。”
“我一直都…想学，不过是最近才提起兴趣的。”米小闲想了想，自己本来是不该识字的，好家伙，差点说漏了嘴。
“那你很聪明，学的很快。”
“谢谢。”
“不客气。”
…
这算是聊天吗？苏氏聊天法？
这位王妃是真的太寂寞了呢，还是想要在她这里寻找一下偶遇靖的机会呢？
米小闲偷偷打量她，是真的有些琢磨不透。
这种感觉真是太怪异了。
“我是从十三岁的时候开始喜欢靖王爷的，那年，我在宫中第一次看到靖王爷，当时他正在跟凌王爷一起说笑，我从远处走进的时候，就看到他眼神中闪烁着光华。
你不知道，那时候的我就像是看到了天神一般，心中如同小鹿乱撞似的欢喜。
后来许多天，我都缠着我哥哥打听关于靖王爷的事情，也是那时候我把‘司徒靖’这三个字刻印在了心里。
那时候我暗暗的下定决心，将来长大后，我一定要嫁给心爱的靖王爷。”
苏玉钗的话题转换的太快了，让米小闲一时没能适应，好半响后这才知道她在讲述自己的暗恋历程，听似挺动听的。
虽然知道有人竟如此喜欢靖，她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可不得不承认，此刻她很好奇苏玉钗的想法，更想知道她为什么会找自己聊天，而且看似还很真诚。
苏玉钗盯着自己手中的茶杯，像是在回忆过往：“时间一晃而过，到了夏天的时候，在焦阳城举办了一届荷花节。
父亲回来告诉我，今年的荷花节上将会有很多有趣的事情，皇上也很重视这次节庆，所以要找一个官家的女子宴池中献舞，以取个好彩头。
当时我一听就兴奋了，我问他，‘靖王爷会去吗’，我爹说‘会，当然会，凌王爷是主办，靖王爷一向跟凌王爷形影不离的。’
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兴奋，我一心就想着要引起靖王爷的注意，所以我央求着爹爹，无论如何都要把那个献舞的名额给拦下，我要去做那个献舞的官家女子。
从小我爹就很疼我，所以他答应了我的请求。
知道我是献舞人的时候，我心里真的特别的开心，我虽然算不得焦阳城最美，但是我的舞艺在焦阳城是出了名的好，就因为这个，我对自己很有自信。
我用了半个月的时间精心编排了一出舞蹈，当时我哥看了都赞不绝口，我哥说，别说靖王爷了，就连我看了心里都痒痒的。
后来我努力练习，就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我们家后院有一颗很高的柳树，爬上那棵柳树可以看到相府外的风景。
我从小就喜欢爬那棵柳树，那颗柳树上有一个枝杈是摊开的，人躺在上面刚好会被卡住不会掉下来。
那里对于我来说就是个嬉戏场，那天我如同往常一般让人举了长梯要上柳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谁知道当我爬到最上面一阶的时候，原本很结实的梯子却忽然断了，我就那样硬生生的从高处摔了下来，我腰骨受伤，足足在床上躺了四个月。
而正是因为那次的受伤，我与宴池献舞失之交臂，也终是没能在那日让靖王爷看到我…”
苏玉钗说着叹口气，那气息很长，似乎到现在都还很幽怨似的。
米小闲嘟嘴：“那后来呢，是谁代替你跳的舞？你爹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总不会给了别人吧？”
“是啊，没有给别人，给了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当今的苏贵妃苏霓裳。”苏玉钗苦笑了一声：“我写的歌，我编的舞，最后却为我的妹妹织就了嫁衣，因为那次相遇，靖王爷与苏霓裳相爱了，而且还轰轰烈烈，满城皆知。”
米小闲无语一笑，她听明白了，她现在是在埋怨，不过她难道从来没有想过一直都很结实的梯子为什么忽然就会断掉吗？
“所以，你后来为了报复你妹妹，就把她送进了宫里，让她嫁给了比她大好几轮的皇上？”
“我设计？”苏玉钗冷笑：“你太高看我了，你真的以为我那个妹妹如果不是自愿的话，我们会有办法设计到她吗？
凤凉姬，我记得我不止一次的告诉过你，苏霓裳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可你却因为讨厌我，一次都没能相信我。”
米小闲嘟嘴，在她看来，这姐妹俩都不是省油的灯，不过有的时候看苏玉钗的时候，总会隐隐的觉得她好像不若苏霓裳那般狠似的。
但无论如何，她确实是折磨死凤凉姬的凶手。
“不怪别人不相信你，实在是你做过太多伤害我的事情。”米小闲耸肩。
“我承认，我对你不好，直到现在我也很讨厌你，但我起码诚实，讨厌一个人的时候，我是不会掩藏我心中的想法的。
我从小被娇惯坏了，性格不好，脾气也不好，所以我苛待下人，欺负别人这样的话常有耳闻。
那时候因为你，我受到了靖王爷的冷待，我讨厌你，我一心就想要欺负的你无处容身，只是我没有想到你竟然这么坚强。其实在某些方面来讲，我佩服你，因为如果是我被这样欺负的话，我可能会觉得痛苦不堪，会想求死。”
“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这样想过？如果不是因为麟儿，我恐怕死过无数次了。”米小闲冷哼一声，说风凉话谁不会啊。
苏玉钗沉默了一响，也是，那些年她确实是有些疯狂。
她不说话，米小闲也选择沉默，对于苏玉钗，她真的没有多少话好说。
苏玉钗细细的抿了两口茶：“真香。”
“这是我自己亲手晾晒的茶叶，我跟我娘…和梨园里的姑姑学的，是不是不错？”米小闲得意了一下。
“恩，”苏玉钗点了点头。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米小闲心里觉得很别扭，也不知道这女人打算什么时候走。
她不走，米小闲也总不好赶人。
“如果你喜欢的话，你走的时候我可以分你一点。”
苏玉钗转头看她：“你会这么好心？不会是下过毒的吧。”
“小人之心。”米小闲撇嘴：“不给你了。”
苏玉钗呵呵一笑：“你这人真是不礼貌，我已经把我的故事讲给你听了，为什么你不讲你的？”
“厄…”她一愣，她也没说要听好吧，是这个女人忽然就自己跑出来讲故事的。
再说了，聊天就是聊个自在，怎么还有强迫别人将故事的。
“我没有什么好讲的啊。”米小闲嘟嘴。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靖王爷的，为什么爱他？”既然她不讲，苏玉钗就自己问。
米小闲挠了挠头：“我…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爱上了。”
“瞎说，六年前你就爱上了靖王爷？怎么可能啊，我折磨了你六年，在这六年间我打量过你无数次，那时候你眼中根本就没有靖王爷。”苏玉钗皱眉：“我是很真诚的在跟你聊天，希望你不要编故事骗人。”
米小闲为难的叹口气，哪有这样的，逼着别人聊爱情：“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爱上他的，反正不知不觉间就…这样了。”
“爱情还可以这样随意吗？”苏玉钗吃惊：“我从来没听说过。”
“那是你听的太少了，爱情还要分谨慎和随意吗，爱就爱了，不爱就不爱了，哪有那么多明文规定啊，如果一定是被条条框框圈起来的，反倒不一定叫做.爱情了。”米小闲晃了晃脑袋：“再说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苏玉钗点点头，貌似她说的有理：“那我问你，你觉得你会爱他多久？”
“啊？”米小闲再次眨眼：“这个…还要有期限啊。”
“不可以有吗？”苏玉钗疑惑。
“当然啊，不到死的那天，谁知道自己会不会爱一个人到天荒地老一生一世啊。”米小闲无奈：“我觉得我会爱他爱到死，可事实难料不是吗？”
“不到死的那天就会不得而知吗？”苏玉钗凝眉，这种说法她是第一次听到，以前大家都会说承诺，什么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可这个米小闲倒是很特别。
“其实我更想知道你怎么会想到要跟我聊天，我实在是太好奇了，你跟我两个人的关系应该没有好到可以一起聊天的地步吧。
说真的，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也不顺眼，就包括现在这一秒我都觉得咱们像是在暗斗似的。”
米小闲心里藏不住事儿，总觉得这个女人这会儿会这样是有问题。
“我很真诚，因为我想知道一些事情。”苏玉钗没有理会米小闲的牢***。
“那你倒是问啊。”米小闲皱眉，言下之意是问完就赶紧走。
“你不要催，我这不是正在问着吗？”苏玉钗也是有些急了。
她问什么了？米小闲无语，不就是问她的爱情故事了吗，难道她又有什么诡计吗？
看着不像啊。
“我问你，你是不是特别恨我。”
“恨你？我为什么要恨你？”米小闲想要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我并不受靖王爷的宠爱，可是却霸占着王妃之位，让你怎样也坐不了王妃的位置，你不是应该很恨我吗？”
“谁告诉你我想要做王妃了吗？”米小闲呵呵一笑：“做王妃有什么好啊？又要以身作则，又要操持这个管束那个，你说我现在多自由，想干嘛就干嘛。”
苏玉钗诧异：“这世上竟有人不喜欢做王妃，做高位？”
“世上人的想法多了去了，不是你的想法就是唯一的标准。”
“像你这样生活快乐吗？”苏玉钗忽然转移了想法，她想要知道如果不能高高在上的话，还可不可以拥有快乐的人生。
“当然啊，你看不出来吗？”米小闲转头看着她的双眼，很认真。
“如果有一天王爷告诉你他不爱你了，让你离开王府，你会怎样？我是说如果。”
“这就是你想知道的事情？怎么都这么奇怪。”米小闲快要抓狂了，不了解她的想法，真心有些捉急了。
“对。”
米小闲想了想：“如果有一天他不爱了让我滚蛋，我当然不会霸在他身边不走，我又不是离了他就活不了，这世上谁离开谁会死？我还真没见过呢。
以前你不是也看到苏霓裳爱司徒靖爱的死去活来，可是他们真的分开后，苏霓裳照样可以一步步的爬上贵妃宝座，而司徒靖也可以重新接纳我，好好的爱着我，这就是人，有变化的才叫生活啊。”
“那你离开后要怎么办？回你的娘家吗？你娘家人那么不喜欢你，你回去的话不就会变成一个大笑话吗？你不害怕吗？”
“谁说我要回娘家，我干嘛要回娘家呢？天大地大会没有我的容身所吗？带着我儿子，带着我娘，这世界之大，我去哪儿走走不都是好的吗？壮丽的景色你欣赏过多少？你珍惜过多少？”
苏玉钗不禁有些钦佩的看向米小闲：“今天，你这个小小的庶女给我上了一堂很重要的课。”
见苏玉钗竟抿唇笑了，她有些糊涂了：“你倒是完全把我弄懵了，我真的希望你不要经常来找我聊天，不然我会崩溃的。”“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以后…”苏玉钗抿了抿唇，将‘王妃之位是你的了’几个字咽了回去。
她将茶杯放下站起身，米小闲也愣了一下忙站起来：“你要走了？不坐会儿了？”
“你希望我再坐会儿？”苏玉钗挑眉：“别口是心非了。”
她看了米小闲一眼，旋身往门口走去，才进了院子就看到司徒靖背着手走了进来。
她一顿，靖王爷果然很喜欢这里啊，虽然这里如此简陋，可他却宁可夜夜宿在这里，也不肯去那个装潢的看似豪华的房间中看她一眼。
司徒靖在这里看到苏玉钗也愣了一下，随即拧眉冷语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苏玉钗微微福身：“王爷吉祥。”
“我问你来这里做什么。”司徒靖口气依然不善。
米小闲冒头出来：“王妃来问我点事情。”
司徒靖看了她一眼：“你没事儿吧。”
这话说的，就好像苏玉钗会吃了她似的，她看了苏玉钗受伤的容颜一眼，连忙摇头：“哎呀靖哥哥，王妃就是来问问我制作茶叶的方法，你别那么凶吗。”
“她会那么单纯？开玩笑，你是不是有上当瘾啊，吃了那么多次亏还不长记性，傻丫头。”
看着司徒靖这样宠溺的对待米小闲，苏玉钗心中那份羡慕决了堤，这是她羡慕和憧憬的生活，却一次也没能实现。
她甚至现在只是将希望降低成如果有一天他能走进她房间看看她多好。
可只是如此简单的愿望也一次都没能实现过。
“真的，你怎么不信人话呢，真过分。”米小闲对他努嘴。
司徒靖看向苏玉钗：“行了，以后没事儿少到这里来，赶紧走吧。”
就像是赶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他甚至都没有正眼看她一眼。
苏玉钗觉得自己的心里真的好狼狈，痛都无法喊出口。
米小闲听完苏玉钗的故事后，再反观这样对待苏玉钗的靖哥哥，忽然觉得很是尴尬，王妃真可怜。
她虽然没有制止靖的态度，但却拉扯着他不让他多话了。
苏玉钗走了几步却忽然回头，像是坚定了神情似的对司徒靖道：“王爷可以跟臣妾谈谈吗？”
她与王爷真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相爱了吗？她真的要这样就失去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吗？
“本王没那时间。”司徒靖背过身，用背影冷待她。
“臣妾不会耽误王爷太多时间，臣妾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要求王爷，只要一点点的时间就好。”苏玉钗的神情看似高傲，却带着几分哀求。
听到求这个字，司徒靖隐约知道了她的目的，苏玉浩。
司徒靖挑眉：“求？”
“是，臣妾不妄想王爷会帮助臣妾，但臣妾希望王爷能够给个机会。”苏玉钗说着看向米小闲：“姬夫人，我不会耽误王爷太久的。”
“厄…”米小闲摆了摆手：“不是我不让他去的。”
司徒靖回头白她一眼，这个狗腿子，今天怎么总是帮这个女人说话，是不是收了这个女人什么好处了？
见司徒靖看自己，米小闲连忙东张西望，反正就是不看司徒靖。
要她开口同意或者要她催着靖跟这个女人出去，她打死都不会开口的。
“王爷，关于我大哥的事情，我…”苏玉钗不管了，哪怕就是在这里，她也要说。
“跟我出来。”司徒靖喝止住她，姬儿如今还不知道这件事儿，他暂时还不能让姬儿知道。
司徒靖前脚出去，苏玉钗后脚也快步的跟着跑了出去。
米小闲傻眼了，这小子竟然真跟别的女人跑了？
该死的，他的心怎么这么软啊。
不过…看那苏玉钗似乎真的是有什么事儿要说，关于她大哥的？什么事儿啊。
要不要跟出去偷听？这样…似乎太没有道德底线了，不过这种没有道德底线的事情她似乎也没少做。
想了想，解开好奇心比较重要，索性她也灰溜溜的跟着跑了出去。
可这俩人太快了，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竟就找不到人影了。
司徒靖的书房里，他端坐着，而苏玉钗站着。
见她只是捉着衣襟不说话，司徒靖皱眉：“给你时间你打算装哑巴给本王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就赶紧给我离开这里。”
“不，不，臣妾说，臣妾这就说。”苏玉钗咬唇，知道他对自己永远不会像对凤凉姬那样有耐性，索性就赶忙开口道：“臣妾知道大哥做了对不起梨姑姑和皇上的事儿，而这件事儿如今王爷查到了真相，您手中已经有了把柄。”
“所以呢？”司徒靖挑眉：“你大哥让你来帮他说情？真是好笑，他不知道你在这王府里，起码在我这里不值几斤几两吗？”
司徒靖的话句句冰冻着她的心脏，如果说就在刚刚她还有一丝憧憬的话，此刻，她是一点也没有了。
“不是我大哥找臣妾的，是苏贵妃找到臣妾，她让臣妾帮大哥，臣妾这才…”
“我再重复最后一遍，你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价值，你的请求我也不接受。”司徒靖摇头：“别说是你了，就算苏贵妃找本王也一样没有用。”
苏玉钗咬唇：“王爷，臣妾问一句题外话，这么多年来，看到臣妾死守着靖王府，您可曾有一次为臣妾不值过？”
“不值？我倒是觉得这是你咎由自取。”司徒靖冷笑。
“咎由自取。”心如同被丢进了千斤冰块下，渐渐变的麻木了。
她缓缓后退一步，跪下，神情庄重，如果…如果用十年的偷偷爱慕都没能换得他的一个不值的话，那么…，她的爱也算是白白的付出了，她艰难的咬唇：“那么，臣妾为了救哥哥，愿意与王爷做一笔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