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别墅在君羿特意的布置下,已经比三年前多不少鲜妍植物,七彩的花树四季常开。春天紫藤、海棠、三色堇竞相争艳。到了夏天,凤凰木开出玫红色的花,后院荷塘也开满各色荷花,也有几丛皓辰喜欢的藏边蔷薇。而秋天,各色各式的菊花会堆满后院。现在初冬时节呢?
颜非梵看着温房里的垂笑君子兰,眨眨眼。
橙黄色的细长花瓣低垂着,拢成一团,像个小桶。
这种君子兰,本该在六七月绽放,但君羿看她喜欢,便特意打了个客房大小的玻璃温房,移植了很多花粉无害色彩鲜艳的品种进来。尽管这温房里开了不少好看的花,不过颜非梵最爱的还是这种并不细腻的垂笑君子兰。
嗯,最主要还是因为它的名字好听。
她今天过得很无聊……
孕妇最大这种东西,在这几天的君氏父子看来,是可以暂时搁放一下的。她也知道,代瑶还没救出来,他们就不能休息。虽然皓辰就在家里,但她还是想静一静。
已经太久没静一静了。
颜非梵觉得自己真的是,因为安逸就遗忘危机。艾临明明就说过,当年放任皓辰去坐那行,就该预料到未来会有数不清的危险来访。而且这三年,经常因皓辰陷入险境而感觉不安的次数也不少啊。可皓辰一回到家,她就觉得他们一家四口进到了温暖的小巢,外界任何恶劣事件都不会影响进来。
可世界很现实。
颜非梵模了模垂笑君子兰的细长叶片,心里祝福君羿安全早归。
“新沂,你在么?”颜非梵突然道。
仿佛虚无的影子,颜非梵左侧飘出新沂修长的身体。她今年17岁,脸庞有些青涩,但面上的冰冷表情遮掩了她的年龄。
新沂穿的仍是黑色皮衣,紧身束腰,看着很酷。
“坐。”颜非梵眼中闪过一道笑意。
新沂轻轻坐到了颜非梵身边的位置,双手置于腿上,目光落到体前两米处。但颜非梵感觉得到,她身体绷得很紧,虽然她不觉得空气紧绷。
“新沂,你跟我说说皓辰这三年怎么过的吧。有些事,也不好问他们。”
新沂平淡无奇地开口,“每天五点起床,热身两小时,早餐,训练四小时,午餐,午休一小时,训练四小时,晚餐,夜修,训练三小时,劈柴,洗澡,睡觉。”
“夜修是晚自习的意思?”
“是。”
“训练是不是很危险?会有生命危险?”
“是。会。”
颜非梵心里一紧,“就算皓辰是新来的,也没办法放松一点儿要求么?就像第一年的5月29号,10月7号,第二年的3月3号,11月9号,去年的2月14号,8月20号……他们都做了什么?”
新沂微微一惊,三年来她时刻都在皓辰身边,皓辰根本没向颜非梵提过这些事情,那么……教主也不可能允许方淮老大向颜非梵报备这些。但……既然颜非梵都知道了,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而且,就她这几个月的观察,这位夫人的性格可以说冷淡至极。新沂自认是外冷内凉的性格,而颜非梵绝对是外热内冷。这样的性子,不会有什么坏心吧?
教主说过,“不必防皓辰妈咪。”
新沂想着,嘴上已经回答:“分别是:紧急任务,被某国恐怖分子打了一枪;突击检查,北冰洋附近游泳20公里月兑力;紧急任务,伪装成某国特种兵与当地毒枭PK,太过开心误踩地雷;同一;突击检查,雨林超负重生存被水蛇咬了两口,共四条水蛭吸住臀部大腿;紧急任务,与某岛国黑道社团PK,中了流弹。”
新沂的嗓音低沉,语气冷淡,这让颜非梵减了不少担忧惊慌。但饶是如此,也让她感到一阵阵后怕。尽管没有亲眼见过,不过那种场面已经让人难以想象。电视里穷凶极恶的恐怖分子们多数长得高大威猛,而皓辰的,从一米二到现在的近一米六,长得再快,这些年也不可能比那些大人高大。
那么小的男子汉,却顶着唯一的性命去换取经验和胜利。
颜非梵突然迷惘了,她当初没去反对皓辰,真的对了么?
让孩子做孩子喜欢的事无可厚非,可是……
“新沂,如果你有皓辰这样的家庭,你会从事这一行么?”颜非梵笑了笑,眸光清澈,“我没有其他的意思,你看我们家,只我一个是白的……你也知道阿绿跟我的关系了吧。阿绿是小时候走丢才有这样的机遇,阿羿是各种复杂,你呢?”
“我和黛捷一样的机遇。”新沂说。
“不会觉得太危险?脑瓜子拴在裤腰带上……面临生命威胁的时候不会害怕么?”
“佣兵就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的,没错。颜非梵微微失神,稍稍苦笑。入了哪一行,就做什么事。她原来也不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人,现在想这么多,是因为产前抑郁吧?
“我知道了,谢谢你。”
“不客气。”
听冷面的新沂说“不客气”,颜非梵失笑。
她缓缓站起,走向温房的门,低喃,“差不多要做饭了吧?不知道阿皓今天想做什么。”
D市近郊。
室内由阿洛斯负责拦截愤怒的亚伯拉罕发起的反击,掩护煊进房营救代瑶。代瑶所在房间里也有两个高大的阿拉伯人看守,他们一人看见煊,立马挥着拳头冲了上去。另一人则将掏出小刀,作势要割掉细绳。
这时候被吓到?不可能!
二楼窗口已经有人接应,他怕什么?
煊身手虽然比不上君羿阿洛斯和杰森,但对付一个大个子还是OK的,因为他带了麻醉针管,一针扎过去,能不赢么?
借着这枚作弊器,煊轻轻松松搞定了窗口这两人。
但第二位汉纸,还是在快倒时将刀口靠近了细绳……煊愤怒地踩着这厮的脸,把手伸出了窗口。
看见代瑶凝固了暗红血迹的手腕,煊眼神冰寒,又在望向代瑶时柔和下来,“魔女,你再坚持一下。”
绳子放出窗外的距离比较长,煊需要将半个身体都探出窗口才够得着代瑶的手指尖。可以说,没人帮忙的话,煊这样做必须得让代瑶先被绳子拉上来几十公分。这样一来,她的手腕必须造成二次受伤了。
双手是代瑶的第二生命,不能再受伤了。
煊一狠心,双脚离地,抵着墙,身体成功往下二十公分左右。只是当整个人压在窗台上时,他眼神微变,旋即那一抹异变消失,重新换回柔和。
代瑶仰着脸,踮起脚,让煊拉得紧一点。
然而,煊只是握了握她的手,用刚捡的小刀割开细绳,笑了笑,“魔女,我现在整个人悬在这儿,貌似不能用力了。你试着爬我身上试试看?你还没爬过我呢。”
代瑶倒吸凉气,微微动了动手腕,“疼啊。”
“让我圆一下梦嘛。”煊有些玩世不恭,努嘴,“你连杰森都爬过了,怎么就不碰碰我?”
“……”代瑶无语,兄弟你至于趁人之危么?虽然每次药理PK都是你在输,可那也没必要这么小家子气啊。
代瑶忍着疼,先拉住煊的大手,鼓鼓脸颊,“满足了没?”
“当然不够。”煊眨眼,“上次我还看见你给洛宝下药呢。”
代瑶膝盖微弯,借着黛捷的飞镖轻轻一跳,瞬间另一手拉住煊的肘部,踢着墙,迅速往上爬,“你,你就是个醋缸!”
“总比你重色轻友好。”
“是人都会爱洛宝的吧。”代瑶奋力往上爬,扣住煊的脑袋,重重撞了一下,笑得灿烂如骄阳,“虽然阿煊你也不错啦,不过同行嫉妒,在一起不好哟。”
“洛宝的医理貌似比我好。”煊第一次和代瑶如此亲密接触。
“没办法,两者相较取其帅,我当然会挑比较白目的洛宝啦。”代瑶没心没肺地笑着。
“是么……”不去整容是没办法去阿洛斯帅的,其实即便整了容,恐怕也整不出阿洛斯那种惊心动魄的美丽,阿洛斯只有一个,即便是当年月焰的艾临,也比不上阿洛斯讨喜吧。煊失落地想着,凝着等他下半句话的代瑶。
她这两天肯定没过好,脸色有点憔悴,还有点灰尘,她有小小的洁癖,一定很不好受吧。可,尽管有点脏,煊还是神使鬼差地轻轻亲了一下。
代瑶怔了怔,抿紧唇,“你不用这么落井下石吧?”
“脏了。”
“你的口水也干净不到哪儿去啊。”代瑶撇嘴,重新开爬。
踩着煊双手交缠而成的环,由于煊不能动,没别的位置,代瑶已经迫不得已爬到煊肩膀上了,这姿势要放床上绝对是十八禁,她喘了口气,“阿煊你赚了,我跟颜卿都没搞过这么**的姿势。”
“第一次啊。”煊微微一笑,眼波流转几乎能闪瞎人眼睛的光。
“……”代瑶沉默地踢了踢他的脸蛋。
她已经快成功月兑离险境,煊突然问:“瑶瑶。”
“唔,干嘛这样喊我?”代瑶呼了呼新血横流的手腕。
“如果我们不是同行……”
“嗯?煊你今天怎么怪怪的?”代瑶小心翼翼地将双脚着地,站稳后歪过头看煊,眨眨眼。
煊侧头,笑笑,“很想你。”
代瑶再次无语,“不就两天么,我都没觉得度日如年,你瞎操什么心?还不起来?”
不是两天。你口头上说会永远保持少女心,可当你爱上远在卡萨布兰卡的那人,你就学会了忧伤和悲哀。当你离开了那个人,你的难过让我更难过。我想保护你,照顾你,可似乎无论什么时候,当你需要一个人的时候,身边的总不是我。
曾经是那人,曾经是洛宝,甚至可以是杰森……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你真正少女快乐的笑容了。
煊笑得灿烂,似骄阳,“瑶瑶你得减肥了,我需要一点点休息时间。”
“你才需要减肥呢,你是虚壮吧?”代瑶眼睛一转,戏谑地看他,“听说你这几天都没出门,是不是那个……活动过多,肾虚了呀?要是那样,我一定好好报答你。”
“你有诚意就亲我几下。”
“才不要。你不走我就先找洛宝去咯,说好昨天要一起坐摩天轮玩玩的。”代瑶看着鲜血淋漓的手腕,苦恼地叹气,“用什么敷一下好得比较快呢?绿玉貌似没带过来。真是失策呢……”她认真地想着,终于决定回去再配一瓶绿玉,却发现煊还趴在那儿,半个人在外,真是难看。
“你怎么啦?有什么想不开?你不是最爱形象么?阿煊啊,没必要牺牲这么大哦,我没带手机。”
“你先去找洛宝吧,我待会直接从这儿下了。”
“好吧。”代瑶耸肩,“你洁癖比我还大啊,不想看血流成河就走这种捷径,小心没跳好到了底下十八层啊。”
攀岩爬楼也是鸿门小弟们必须参与的一向训练,代瑶从来都能借着龙爷的光偷懒旷课,但其他人就不行了,必须都得好好地一丝不苟地训练。这就造成,代瑶的身手其实还不如绝色的晨曦。
“你别乱说话,小心做噩梦。”
“知道了,那我走咯。”
“嗯。”
代瑶转身,恶作剧地踢了踢煊的,乐呵呵地奔向大门口。听力也不错的她已经听出了阿洛斯的脚步声,她很熟悉的脚步声,而且只有他。
开门后,两人相对而立。
代瑶很开心地冲进他怀里,快乐地表达自己的思念,“洛宝洛宝,姐想死你啦!”
“轻点儿,小心手。”
“嗯嗯!”代瑶打算出门,可阿洛斯没动,见他看着煊,努努嘴,“阿煊嫌外面脏,打算待会儿跳出去哦。洛宝你别学他……对了,你带绿玉过来没?我想先抹点。也不知道那个柳渊把绳子泡什么里面了,我总觉得哪里不舒服。”
“那还不回去检查?”开口的是煊。
阿洛斯还是没动。
煊苦笑,“阿洛斯,你就不能先把魔女送下去再找我算账?我不就先你一步救了魔女么。我还想看看君老大怎么把柳渊揍成肉饼呢,还有黛捷女神,身手好的女人真是耐看。啧啧。”
啧啧……这是名人效应吧。
阿洛斯嗯了声,直接抱起代瑶,朝楼梯口冲了下去。
听到越来越小的脚步声,煊摁下通讯仪,“魔女已成功营救,各位迅速撤离。”他眼神没有笑意,淡淡的,目光也没有落在楼下不远处的君羿等人身上,而是专注着大门口。
在这种危险时刻,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代瑶的场景。
那年他十五岁。代瑶和阿洛斯经过他生活的暗巷,那儿经常有人贩卖大麻和抢劫,是很多流浪汉的居所。那天下着微雨,纽约的天空布满灰霾。他被几个流浪汉抢劫辛苦挣来的几个银币,他始终没有放手,尽管脚都被踩断了。
是代瑶,穿着很迷惑人的白色裙子,和白色中跟凉鞋,对他笑得灿烂若星。眼睛睁得大大的,唇瓣却弯弯如月牙,她从随身的小包里模出一瓶清香宜人的药,无视那几个对她垂涎的流浪汉,拔开瓶塞,在他眼角抹了抹那瓶微绿的药膏。
很香,很清凉。
和平常的绿药膏相近的味道,却比无暇的白玉兰更让他身心清醒。
那年,她十三岁,刚认识阿洛斯和君羿,还是天真无暇被龙爷等人宠爱喜欢捉弄阿洛斯和君羿的小姑娘。
那一天,他梦见了她。
其实进了鸿门之后,他和她的交情也算不错,起码要比她和杰森更好。那么是什么时候生疏的呢?
他从加州医学院毕业归来时,她十七岁,但一直追着林紫夜想挑战他,每天心心念念的都是林紫夜,心思一点儿也没放在他心上。
几个月后的一天,他喝醉了。
她终于来找他时,他床上有个女人。他不知道他床上怎么会多了一个女人,但他记得清清楚楚,代瑶眼中的那抹惊心的诧异和震撼。
“你女朋友?”
“不是。”他急于解释。
“哦。”她努努嘴,没有掩饰眼中的淡淡厌恶。
学中医的女孩也许都传统。他后来才知道,代瑶讨厌美国过于开放的婚前性生活,一个杰森已经让她避开不暇。因此,代瑶更喜欢和这方面很克制的君老大和阿洛斯在一起。她有淡淡的洁癖。
可后来,他挽回不了她了,他再无机会。
那以后,他们只能是朋友,是同行。
“君羿,你以为你逃得了吗?”楼下柳渊近乎失魂的大叫招回了煊的神智,煊一凛,往下一看。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柳渊手里多了个遥控器。
别人也许不知道这里的**有多少,可他和阿洛斯看的清清楚楚。
煊看到阿洛斯让一个鸿门小弟背着代瑶先行离开,自己严阵以待,手枪瞄准了柳渊的手腕。
黛捷和君老大也紧紧盯着他。
柳渊疯狂地笑着,“阿绿,你过来吧,到我这儿,最安全的地方哦。来吧……”
煊压低声音:“阿洛斯,你们先走。”
“不走。”
“君老大,我……”煊转而劝诫君羿,“我不小心踩到炸弹了,现在情况紧急,你们不走起码也先让其他弟兄先走。还有黛捷,别让她靠近柳渊,这面墙里都是**。”
“我让KQ上去。”君羿冷静地打算把来人里爆破能力最高的KQ上去营救煊。
“先走!”
“别废话!”煊顿了几秒,慢慢道:“没听错的话,窗台上的是重力炸弹。刚才过了三分钟……君老大,除非杰森在这儿,KQ搞不定。”
窗台上……所以柳渊或者他背后那人的目标就是去救代瑶的人。
不出意外的话,那人会是君羿或者黛捷。
君羿心神一沉,在通讯仪里让其他人先走,同时给黛捷一个眼神。
黛捷自然地眨了下眼,道:“你要我们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