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嵩还要再观望一阵,邓芝没将他直接荐给邓季,只先安置自家屋内,由其每日四处去察看、体会。
一行绕道归来,他只把韩嵩所告诉的刘表不愿借粮,不愿剿灭南阳张济,它物亦难换求荆州粮事一说,邓季、田丰皆瞪眼。
党人出身的刘表好名,一向老老实实守住自己的荆州,恭恭敬敬向朝廷纳粮,只给别人大汉忠臣的形象,可是暗地中,却也是有一番算计的?
刘表原来也不是好相与的,他之前的所做所为,莫非只是在观势待一飞冲天之机?
为此,他不惜与作乱荆州最重要的南阳郡的张济暗通,连田丰这等智者亦被瞒过?
这个时代各路诸侯本就如此,能成一方之雄的,谁能没有更进一步的野心?
刘表不愿借粮,可除了荆州,天下还有何地可以寻粮让自家养活突然多出的百万人口?
当初在太行山中缺粮,数千人或可靠着山中野兽、河里鱼虾、野菜、树皮等熬过去,可现在这是上百万人!
若断掉粮食,百万人最终能活下来几个?若没有粮食,他们会不会民变?河南、河内两郡该如何治之?
在兖豫二州招人时,自己登高一呼,四方来投,何等快意?
来投奔的,就是为自家承诺有食!
无论是为势所迫还是心甘情愿,不管之前是贼寇还是良家,只要入了自家地盘,就是信我邓季、就不能让他们饿死!
前世活在太平中。不知人命之脆弱。却知它之宝贵。
这一世。自己本就是靠蛾贼、流民起家的,他们是自己在这乱世的依仗,自己也是他们活下去的依仗。
可是放眼周边各地,何处还有粮?
袁绍缺粮!曹操缺粮!李傕郭汜等更缺粮!
荆州!
唯有荆州粮多!
那么,只要他有,就该去抢!去偷!去骗!去换!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弄到!
田丰和邓芝发现,如同骤然被逼入死角的野狼。邓季这位河南之主双眼中开始有寒光冒出,胸腔起伏,嘴里呼吸亦渐渐变得粗重,只差寻人哧牙。
田丰叹口气,轻声道:“且寻田子泰来,吾等再计议一番!”
“不必!”一声突然的暴喝止住欲出声呼人往寻田畴的邓芝,邓季又迅速冷静下来,沉声问道:“田师、伯苗!两位且说,刘表今不缺纸,我河南何物尚可与之易粮?”
不待二人思考出来。邓季已自答道:“他缺马!”
然后,邓季挥着双臂。起身来回渡步道:“刘景升既然隐有私心,便当缺战马为用!”
这个田丰、邓芝当然知道,荆州马价极高,往年一匹上等良马可换两百石粮,今岁北地数州大旱,粮价飞腾,然世道太乱,群雄都在收集一切可用的战略物资,有袁绍、曹操、张济挡在前面,马匹也更难进入荆州去。
荆州富裕,然刘表一年中,最多只能购得一两百匹马用,所以他缺马。
袁绍、曹操都还在用各种办法向异族求购马匹,所获尚不多。除西凉外,群雄唯邓季战马最多。
但是,荡寇军远征匈奴所带回的加上河南郡中自己繁衍出的马匹,也仅够正准备组建的威烈军所用,今后的刀盾卒都不能再赐给坐骑,邓季的战马,也没能多到可用来换粮食的地步。
谁也没有想过会用这样重要的战略物资去换难民生活所需的粮食,田丰、邓芝都在潜意识中就将它给刨除掉。
对于乱世中诸侯、文武来说,人命本不值钱!爱民显仁望的君主,为的只是得其势,而不是真就全心为民,古今皆然!千古明君唐太宗所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一语道破,他轻徭薄赋、仁政爱民也只不过是为维护大唐这艘“舟”的安稳。
且邓季原麾下之民并不缺粮,他这般做为的只是投奔来的难民、贼寇们,当然,若能以此得百万民拥护,也能大固河南之势。
不过对于邓季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二人都很惊讶。
反应过来后,邓芝顿时跪伏于地,稽首而拜,哽咽语道:“主公之仁,芝感佩五内!今替百万民跪谢!”
田丰也觉得有必要重新审视下自己的徒弟,他忍不住问了句:“以马易粮,你舍得?”
“哈哈哈!”不理两人,邓季突然开怀大笑起来,心中已是阴霾尽散。
二人正莫名不知缘故,他又扬声问道:“门外何人?”
典韦不在,有值守黑铁卫探头进来,问道:“主公有何吩咐!”
“你等散出十丈外去值守,无论何人,不许擅闯入内!”
“喏!”
待听得门外脚步声远去,邓季方对尚跪伏在地的邓芝道:“伯苗请起!”
邓芝站起,邓季又对田丰道:“卒兵需马,弟子自然舍不得!”
停顿一会后,邓季才接着道:“战马宝贵,万不能给刘表!然却可以此诱其意动,当愿以粮换!名为以马换粮,实则寻机夺其粮归!”
田丰顿时张口结舌:这个才是自家真正的弟子面目,想叫他真吃下亏去,却是万难。
不顾二人,邓季洋洋得意道:“按弟子所知,有贼寇将此等事称为黑吃黑!”
邓芝也觉得自家先前一跪实在太过孟浪,哭笑不得道:“本以为主公舍马换粮,实未料是想舍名夺粮!此事当惹外人非议!”
田丰亦劝道:“你有今日,可谓不易!若行此事,自失信于诸侯处。且河南已罪袁绍、李傕辈,若再恶刘景升,三面皆敌也!”
“百万民得活,三郡地得安,便无惧其等!”邓季毫不在意:“诸侯皆不愿与我往来,名士尽鄙河南,虚名尚留之何用?若能以无用之物换粮破今日之困,便是大善!且田师曾有言,军国事岂能无诈?”
“秦亦曾以六百里商于地诈楚怀王!今你虽负刘表,不负于民!”思考一会后,田丰不得不承认弟子说得有理,乃道:“然刘表非庸碌辈,蒯良、蒯越等亦可称智!行诈计恐为其等识破!”
“如何不为荆州识破诈局,乃田师与伯苗份内事!”邓季顿时将皮球踢回去:“我等只需再告于刘表,愿降马价与其换粮,待诱其粮出,半道而夺之!”
田丰皱眉,摇头道:“不妥!”
待邓季疑惑地看过来,田丰方道:“非但不降马价,反要提价!”
甚少骗人的邓芝亦已转换过思路,年轻老实人赞道:“妙!此方能显我河南之焦躁!非但与刘表商谈换马,若其拖延,尚可传言于荆州大户,皆愿以马易粮,以示河南之急,减刘表疑心!”
两位智囊一旦同意邓季想法,认真起来,很快就将其补充完善,田丰又道:“然此时当以机密为要,就吾等三人知可也!”
邓季点头应诺,他偶尔会有忍不住卖弄自己的时刻,但轻重还能分清,这事成功之前,便在心痒,也要死死捂在肚子里的。
他又对两人道:“为使刘表不疑,我当令十都尉与虎牙军真驱马南行!”
“当先取武关在手!”邓芝这才记起尚有武关拦在路上,不过以前次所见,应该不难取,便又放下,改言道:“我等军马南下,可先夺顺阳县驻之,亦需防张济坏事!”
田丰皱眉问:“刘表处,当言易马何等数目?”
既然是要以诈夺粮,许交易的马匹越多对方送出来的粮也越多。不过马匹数量太大,对方必定要生疑,故数量要掌控好。
邓季沉吟一会,道:“告知刘表,我等以上马易三百石粮之价,驱八千良驹南下如何?荆州缺马,便次一等的也可充良驹!”
邓芝摇头道:“此蒯良、蒯越辈必疑!以五千之数相告为好!”
数量不能一次太多,田丰微微叹气:“今河南日耗粮万石以上,便得粮后即安顿流民秋耕,一百五十万石粮亦恐难撑过!”
以败坏自家名声为前提好不容易得出的计谋,才能骗抢刘表一百五十万石粮,不足三郡之地使用,邓季亦不能满意。既然要坏名声,自然是一次劫够为妙,仔细想想后,他问道:“荆州豪族之数如何?”
“尽多!原本不少,因战乱迁入荆州之世家豪族,多不胜数!魁首之户,丁口部曲数万,广占良田,家资不弱刘表多少!”邓芝答完话,又问道:“主公之意,再与其等易粮?换几何?”
邓季点点头,笑道:“勿以实数告之,待我军取武关、顺阳之后,只传言荆州:刘景升外,我尚有良驹千匹换与豪族,愿购马者可携粮自来!”
若如此行事,不知又要骗多少无辜豪强上当。田丰看着自家弟子,叹气道:“小道何其精也?”
邓季不以为耻,笑应道:“田师教导有方!”
师徒间已能开这类玩笑,邓芝却只好翻白眼,请辞别归家,收拾行囊准备再次南下,韩嵩自有人照顾。
邓芝方启行,邓季已令十都尉中张辽、臧霸二人假扮南下豪族,先夺了武关在手。
万事俱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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