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成建国一百多年,太祖建德帝连固原是前朝宋国的一品镇国大将军,常年镇守西北边关,数次击退前来滋扰的鞑靼,保卫大宋疆土。岂料国之将亡,奸佞辈出,宦官当道,宋国末帝宁宗耳根又软,朝堂之上,忠良屡屡被害。
宋历三百二十五年,宁宗十四年,宋宁宗听信了宦官谗言,误以为连固有反叛之心,五次发出金牌令箭,急召连固返京。恰在那时,鞑靼再次叩边,这一次却不同以往,单纯只为劫掠度日,而是倾国之力,想要趁机攻下一片山河。
情况如此紧急,连固自然不能离开边关,宁宗见诏令无效,便断定了其反叛之心,将留守京城的连家三百五十八口人全数下狱,并以叛逆罪名,昭告天下,全族处斩。
噩耗传到边关的时候,连固方给予了鞑靼一番痛击,大获全胜。闻此消息,当即一口鲜血喷出,倒了下去。而这个时候,京城派出的捉拿连固的锦衣卫,即将抵达。
边关将士百姓对自家大将军的忠心自然了解,将军镇守边关十数年,身上留下的伤痕累累,无一不昭告着他对这个国家的忠诚和贡献。却不料最后落得这般下场,物伤其类,逼而反抗。
于是,将士们杀了宣召的太监和抓人的锦衣卫,赶制黄袍加于连固之身,反了。
一族之人全数尽没,连固自然也被逼到了尽头,索性跟从的人不少,也干脆的举了大旗,反了宋朝。然后征战十年,终究灭了宋朝,将宋氏皇族赶出了大明宫,建立了成国,定都于原宋国京城燕京,居于大明宫。
后太宗宝兴帝以燕京气候不宜为由,宝兴二十年初,在中原地带划出了一片平原地区,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花费八年时间,建起了如今的大成宫,和以他自己的年号命名的宝兴城。御旨定为新的京城,并于宝兴三十年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迁都宝兴。
新修建的宝兴城呈正方形,占地面积近两百万见方,由外郭城、皇城、宫城三部分组成。宫城,便是百姓口中的大成宫。
大成宫于燕京大明宫不同的地方便在于,大成宫的正东侧,划出约莫整个大成宫十分之一大小的一整块地方,修建了一个缩小版的皇宫,正是历代太子居住理事的东宫。
东宫正南方向的宫墙上,开有与皇城相连的惠平门;西面,则开有与皇宫相连的常乐门。
白澈、肖肃二人走的就分别是这两道门。白澈要出宫城,前往皇宫正南方向的怀远坊,走的,便是惠平门。肖肃要寻圣人,走的,自然就是常乐门了。
出了常乐门,穿过横卧在渭水之上的青石板长桥,一座座庄严的殿宇便映入眼中,长廊宽阔而曲折,突翘起来的屋檐就像的鸟儿的嘴巴一样向上撅起。各式的楼阁,依据地势的高下而建,像是互相环抱,相依而列,高低错落,鳞次栉比,端得是庄严巍峨。
肖肃却并不看这些,也无视途中行礼退避的宫人,只朝着正北的方向,往圣人的御书房而去。
待来到御书房外,肖肃才停下了急匆匆的脚步,朝立在门外的小太监抱了一下拳,冷声的道:“劳烦公公进去通报圣人,肖肃求见。”
“肖大人稍候!”身为圣人身边伺候的下人,小太监自然知道这位主儿在圣人眼中的地位,见了他的冷脸,也不敢有丝毫不满,讨好的笑了笑,便朝屋里小跑了进去。
一会儿之后,又小跑了出来,谄媚的朝肖肃拜了拜,“圣人宣见,肖大人请。”
“有劳!”肖肃朝他点了点头,大踏步走了进去。走至御前,便俯身拜了下去,朗声道,“臣肖肃叩见圣人,圣人万安!”
“快起来!”兴庆帝放下手中的朱笔,朝他抬了抬手,一脸方正的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子传此时求见,可是有何要事?”
肖肃顺从的起身,瞟了一眼静立左右的宫人,犹豫了一下,道:“请圣人,屏退左右。”
“哦?”兴庆帝拖了长声音,颇有些讶异,目光中,也不由得带出了一丝兴味,挥了挥手,宫人们便迅速的退了出去。“如今只剩你我二人,子传有事,不妨直说。”
肖肃这才将方才在东宫三人所议之事细细说出,顺带的,还状似无意的增添了一些自己的看法和想法,将原本略有些瑕疵的地方,也一一的描补上了。
兴庆帝闻言,闲适温和的表情总算是渐渐的隐了去,面沉似水,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待肖肃说完,他才微眯起了眼睛,不咸不淡的问道:“你们都觉得,这是个好法子?”
“是!”
兴庆帝抬手模了模两撇小胡子,隐约的将唇边的笑容遮挡住,板着脸挑刺,问道:“钦差大臣,自大成建国开始,就从没有低于三品的臣子担任过。你们觉得,只是小小庶吉士的他,担得起这个名头?更何况,若然那事果然如你们所说,他身败名裂,朕也得落个识人不明的昏聩罪名?而且,欺君之罪,当是要诛九族的。白清与之乃是御赐姻缘,白家也全在九族之列。若然届时有人上书,将白家按律斩之,你如何说?”
“圣人赐婚,是将白小姐给尚无妻室的袁茂林,可他早有妻室,那圣旨,自然不算数。罪犯欺君的,是袁茂林,与白家何干?”闻及兴庆帝言语中竟是已然是将白清当做了袁茂林的妻子,将白家归作了他的岳家,算入九族之内,肖肃满心里怨气重重,语气自然有些不太好。然而思及国事,也不敢太过自专,一味的固执着自己等人商讨出来的法子,遂又避开了二者的关系,只请命道,“臣乃二品都统,可为钦差大臣,恳请圣人钦点翰林院庶吉士袁茂林为副使,随同前往江南道。”
兴庆帝眸光中的促狭之色还未来得及退去,就被他这一番话给惊得略有些呆滞了。不过毕竟曾身任太子十三年,历经了“三王之乱”夺得帝位,又当了十五年的皇帝,早已经练就了面不改色的本领。
他只稍微顿了顿,便恢复了常态,语带调侃的说道:“白家之事,你倒是完全不知避忌。”
肖肃凝眸看了兴庆帝一眼,双膝一弯,跪了下去,“当年若非圣人与白太傅怜惜,臣如今恐怕早已不在人世,臣为圣人尽忠王事,尚能尝报一二,对白大人,却是无以为报。今日师兄亲口请求我帮忙,途中若是有任何不妥之处,也全由我一人承担,必不罔顾圣人盛名。”
“你呀!”兴庆帝无奈的摇了摇头,起身走下台阶,弯腰亲自将他扶了起来,“舅舅不过是担心你,此去途中本就无法太平,再带上那不知所谓的人,若是连累了你,可叫舅舅如何跟你母亲交代。囡囡退亲之事,根本无需如此,只说她不喜欢,朕直接下一道旨意,也就罢了,何须你们如此筹谋策划?凭的给自己添了不自在。”
肖肃顺势起身,却避开了兴庆帝口中提到的母亲二字,只当自己仅仅听到后半句,低沉着声音,答道:“事关白小姐名声,不得不慎而又慎。”
“哎……”兴庆帝明白他的心结,也不多做强求,遂也不再多提,只叹了口气,便顺着他,将话题转回了白清身上。“所谓的名声,不过是旁人的看法而已,这些连囡囡自己都不在意的事情,你们却固陷其中,不得自拔,何苦呢?还是说,若是她坏了名声,你便不愿再娶她为妻了?”
“当然不是!”肖肃急急的答道。应答之后,方才在兴庆帝促狭的眼神之中醒过神来,一张黑红的脸唰的一下,就**辣的燃烧了起来,连耳朵也瞬间染上了嫣红的颜色,呐呐的道,“师兄在意,白太傅在意……我,我也希望她能不被人说嘴。”
兴庆帝死死忍住自己强烈的想要翻一个白眼给他看的欲-望,抬了抬手,又颓然的放了下去,没好气的道:“既如此,那你就出去,找人去翰林院宣了袁茂林前来。”语气中颇含了些怒其不争的意味,看向他的眼神中,却饱含着纵容欣赏的味道。
“是!谢圣人成全。”肖肃喜不自胜的打千道了谢,这才转身出了御书房,着人宣旨去了。
宣旨天使到达翰林院的时候,初入翰林的袁茂林,正百无聊赖的立在议事堂边缘处听政。大成素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约定俗成,是以庶吉士常有储相之称,是新科进士们最为亲睐的官职之一。可是虽然如此,入了翰林院才明白,初入翰林的庶吉士,是一点实权都没有的。甚至于,他们提出的政见,也常被上峰质疑,并且弃之不用;就算用了,名头也在上峰头上,与他们本人,毫无瓜葛。
像袁茂林这种性子桀骜不驯,常以自傲来掩饰自卑,不敬前辈的人,在翰林院里,也只有坐冷板凳的待遇了。
然而,因着某些缘由,袁茂林对权势拥有十分强烈的欲求,他本抱着很大的期望而来,却是屡屡受挫。是以,他才会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赶紧成婚,并且还隐晦的提醒白清为他谋求他职,远离开这个清水衙门。白清爱他甚笃,当即就应允了,还对他的遭遇,表示了一番愤慨。
可白清虽不太聪明,却也并不傻,她生在京城,长在京城,进出皇宫犹如自家,就算对政事一无所知,也明白什么事情自己能做,什么事情自己不能做。所以,她虽愤慨翰林院那帮子老学究排挤她的情郎,却并不会在圣人面前说他们半句不好,只说袁茂林这等人才,不该埋没了。至于圣人想要如何做如何用他这样的人才,她却并不强求。
袁茂林对她的敷衍表示不满,二人吵了几句嘴,之后,白清就被送往了玄慈观。
然后,好似一夜之间,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变了。自从白清从玄慈观受伤归来之后,他却突然见不到她了;原本给他传信的芊若,也突然就出不来门了;就连她的闺中密友王家小姐递帖子上门,想要前去探望,也被白家以她需要安静养伤为由,给推了。
这些日子,他过的,可谓是抓心挠肺,片刻不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