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烈日似火,太阳就在人头顶上挂着,好像能把人晒化似的,连院子里那两棵树都蔫蔫的,树叶无精打采的耷拉着,好像在抗议太阳的热情。
苏兰芷稳稳的坐在屋内,周围摆了好几个冰盆,又有文英和文清在旁边打扇,比做宫女时惬意好几倍,只是她此时心里并不想表面那么平静,而是满怀期待。
按照宫规,宫中妃嫔娘家女眷可以递牌子进宫,虽然苏兰芷现在身份不够,但在满宫都是庶妃的情况下,几个比较受宠的也能得个恩典,可以宣家人入宫觐见,这在前两年也是有先例的,当然她们进宫后腰先去拜见宫中三巨头,然后方能与各家女儿见面。
这次是皇后要施恩与人,请示了太皇太后和皇帝,准许几个庶妃宣见家人,苏兰芷自然在列,得到消息也高兴的很,忙给家里送信,李氏就递了牌子,皇后批准在今天让她们进宫。
苏兰芷明知李氏进宫要先去三巨头处谢恩,到她这里不会太早,但仍是早早等着,哪怕一室清凉,仍觉得烦躁,不过她忍功极高,并不表现在脸上。
一直等到巳时正,在宫门处等消息的文玉才匆匆进来,禀报说李氏等人马上就到,苏兰芷也不怕太阳晒了,忙起身到外面迎接,哪怕这不合规矩,文玉几人也不敢劝,都跟着迎出去,李氏带着兰蘅和兰芬已经进了宫门,绕过汉白玉屏风,对着兰芷倒头就拜。
苏兰芷忙上前把李氏扶起来,又让文玉和文珠把兰蘅兰芬搀扶起来,笑着说:“额娘不必多礼,这么热天,咱们赶紧进屋里凉快凉快吧。”
众人进屋,文玉几个上好茶点,都退到一旁候着,李氏看着苏兰芷,问:“小主一切可好?”只说这么一句就泪如雨下,兰芬马上掏出手绢给她擦眼泪,兰蘅无奈道:“额娘,小主得蒙圣恩侍奉皇上,这是好事呀,咱们该高兴才是,您怎么又哭?”兰芬却看了眼不远处的宫人,笑着说:“四姐误会了,额娘这是高兴的眼泪,这叫喜极而泣。”
李氏并非什么都不懂,她只是控制不住情绪,兰芬一说,她就忙不迭点头,胡乱把眼泪一抹:“对,对,我这是高兴的,小主别见怪……”
兰芷笑道:“额娘说的哪里话,我是您女儿,还能不知道您的心?您不用操心我,我好着呢。家里怎么样?阿玛的身体有没有好些?弟弟读书怎么样?”
李氏含泪笑答:“家里都好,你阿玛还是老样子,没什么起色,也不必以前更差,他精神着呢,你不用担心他。杰儿去年启蒙,当初是想让他走科举,考中进士也能给咱们家抬旗,不过你争气,现在咱们已经是正黄旗下,杰儿倒不用非走这条路,现在只是认几个字懂些道理,等他再大两岁,再决定他是想从文还是从武也不晚。”
兰芷点点头,兰蘅接着说:“二姐,咱们家搬家了,现在住在小石桥胡同第二家,离药王庙街很近,是一所三进的宅子,对了,法华寺附近有一座五进大宅还带花园的,位置有些偏,不过价格不贵,我觉得划算,就买了下来,额娘骂我太张扬,二姐你说呢?”
“额娘太过小心了,咱们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也不至于连所大宅子都买不得。咱们家家底薄,统共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趁着手里有些闲钱,正该置办些房产地产,这一点兰蘅做的对。额娘,兰蘅今年十二,她的事也该准备起来了,她虽然能干,这种事还是要你出面。家里现在不比从前,大家子姑娘的嫁妆什么样儿,额娘就给兰蘅准备什么样儿,她这几年没少给家里出力,家业大半都是她挣回来的,额娘可不能亏待她。”
李氏连连答应着,兰蘅微微红了脸,扭过头当没听见,兰芬眨着大眼睛笑嘻嘻看着她,她狠狠剜兰芬一眼,兰芬笑的更甜,她恼羞成怒,说:“你笑什么?你不过比我小两岁,总有轮到你的一天,看我到时候不笑话回来!”兰芬脸也红了,低下头不敢再做小动作。
兰芷也不是存心让两个妹妹害羞,忙笑着转移话题:“姐姐怎么没和你们一起来?”
李氏说:“她本来是要一起来的,谁知昨儿个静雅热着了,晚上折腾半夜,早上还没好,你姐姐就在家照顾她了。你也知道,你姐夫不常在家,齐婶子又上了岁数不能操劳,里里外外都要她一个人操持,静雅病了离不开她,不然她不会不来的。”
兰芷点点头,又问:“我还不知道姐夫家搬哪儿去了,他们应该是在正白旗的地方吧?”
“是,你姐夫在隆福寺街二条胡同那儿买了套房子,虽然只有三进,却带了个小花园,景致不错,他还说先买套小房子住着,等过两年升迁,再换套大的。”说起来李氏不免有些感慨,“如今日子是越过越好,前两年能吃饱穿暖都很知足,哪里敢奢望这些?那年你大姐出嫁,我手里连给她准备嫁妆的钱都没有,还是你攒的银子,我这当娘的不称职,连累你们都跟着我受苦……”想起往事,李氏心里五味陈杂。
兰芷劝道:“额娘,我们的命都是你和阿玛给的,孝敬你们是应该的,额娘对我们一直很好,真的,我从来不觉得以前的日子苦,额娘千万别自责。”
兰蘅和兰芬也跟着劝慰,女儿们这么懂事,李氏心里又好受些,笑着和三个女儿拉家常。
兰芷难得见家里人一面,自然要留她们吃午饭,饭后本是她的午睡时间,今天也不睡了,几人围着圆桌边喝冰镇西瓜汁边聊天,眼瞅着太阳偏西,才让人送她们出宫。
兰芷刚想休息,承乾宫来人相请,佟妃找她聊天,她不好拒绝,少不得过去应付一二,到了才发现王佳庶妃也在,三人天马行空聊了半晌,又在承乾宫混了顿饭才回去休息。
苏兰芷的庶妃生涯过得波澜不惊,渐渐站稳脚跟,也有了几个交好的“姐妹”,因她和佟妃住的最近,两人倒是来往最多的,了解的多了,她对佟妃印象还挺好的,佟妃这人骨子里极为清高,能入她眼的人很少,她也不屑结交宫妃,同样也不屑背后算计人,因而对谁都是淡淡的,只苏兰芷和王佳庶妃因为住的比较近,才多说了几句话。
贵妃钮祜禄氏给人的感觉是冷,她好像对宫里的一切都不在意,整日与书本为伍,她的永寿宫里最多的就是书,皇上不大去她那里,她也无所谓的样子,不过她心里可能不像表面那么平静,因为她总是生病,因而除了必要的集体活动外,她从来不和任何人扎堆。
皇后保持着她那公平公正的和蔼形象,表面上对所有宫妃都一视同仁,内里差别却大了去了,比如对受宠的苏兰芷和马佳庶妃,她都是表面拉拢背地防备,而像张庶妃、李庶妃几个不受宠的,她就是拉拢扶植,她隐在幕后,让庶妃们乱斗争宠。
时间悄悄流过,康熙十年三月初九,董庶妃生下一个女儿,是为皇次女,紧接着四月,纳喇庶妃生的承庆阿哥夭折,皇上再次受到打击,还好紧接着马佳庶妃传出喜讯,稍稍冲淡他的伤感,却在十月时紧接着又给他一击,张庶妃所出的皇长女也夭折了。
老天好像有意玩皇帝,十二月二十五,马佳庶妃生下皇四子,过完年,因太皇太后病的严重,皇帝特侍奉她到赤城汤泉疗养,皇后在宫中主持事务,皇帝只带了贵妃、佟妃、苏兰芷、王佳庶妃和李庶妃五人随行,皇帝比较待见的马佳庶妃刚出月子,纳喇庶妃需要保胎,她两个没能混上汤泉游的车票,只能留在宫中发霉。
既然要离宫,不管是随同出行人员,还是留守看家人员都要安排好,有宁公公坐镇,她并不担心家里,因而把四个文全都带上,省得出门在外没人可用。嗯,文清和文英两人是干净的,并不是皇后安插的眼线,而且她们的家人都在苏家监控之下,苏兰芷才敢放心用她们。
如今这时候出趟远门不容易,不但要大包小包带一车行礼,路上也很难走,从京城到赤城汤泉距离并不算远,皇帝的御驾却走了整整九天,二月初三才抵达目的地,苏兰芷分得一个小院,住宿待遇只比贵妃和佟妃差一点,让两人挤在一起的王佳庶妃和李庶妃眼红不已。
安顿好之后,贵妃派人通知众人,几人要轮流给太皇太后侍疾,旁人或许会认为这是恩典,苏兰芷却忍不住想叹气,她是真心不想伺候人啊,偏偏没办法推月兑,不由有些后悔,早知道还不如留京城呢,在宫里虽然少了泡温泉的乐趣,但却自由很多啊!
不过苏兰芷的怨念没多久就散了,因为宫里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