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瑚私下请托了张氏帮着好好照顾洗砚,他双腿现在情况还比较严重,得长期喝药调养,既然答应了唐宾,贾瑚自然要努力做好。
事关儿子同僚之间的互帮互助,张氏很上心地办这件事,单独给洗砚安排了一间下人房不说,还直接把洗砚拔擢到了贾瑚贴身小厮的待遇,和何斯一样,都拿的一个月一两银子的月例,平时的用药,更是大方至极。贾赦贾琏都知道洗砚是贾瑚同僚送来的,并不多说什么,不过下人偶尔间说起,听到王氏耳朵里,王氏心里就不怎么痛快了。
“一个断了腿的下人,居然还要这般照顾。”王氏撇着嘴,“瑚哥儿入翰林院也好些日子了,怎么交的朋友这么不着调,哪怕是要给朋友送个下人,也没有送个断腿的啊。”低声跟贾母叨念道,“我当时听着就觉得不对,这肯定是哪儿有隐情,我这不也是关心瑚哥儿,就让人去打听了一下,谁知不打听还好,一打听,您道怎么着,这断了腿的下人,果然是个有个问题的。”
贾母在荣国府如今过得并不很舒心,心疼的小儿子从这富丽堂皇的国公府搬了出去,住到了一个狭窄逼仄的宅子里去,若不是身上还有那么低微的一个功名,出门旁人甚至都不能喊他声老爷——这要是在荣国府,他哪用受这份罪?
贾母越想就越觉得自己生了贾赦这么个孽子,实在对不住心爱的小儿子,平日里对贾政王氏更加关心不说,贾珠元春更是她的心头肉,现在,更多了王氏肚子里的这块肉,没事就喜欢让王氏过来陪着她说说话,让她看看她的肚子,当然少不了,婆媳俩一起背后说张氏贾赦的不是。
关于洗砚这人,贾母听赖大家的提过一生:“我恍然听说,这是瑚哥儿同僚身边的贴身小厮,因为遇上了些事,不方便带在身边,所以让瑚哥儿暂时帮着照顾一下,是破了府里规矩,可也没办法,谁叫如今这府里当家的不是我呢?我就是想管那也没辙。怎么听你意思,这里面还有隐情不成?”
说起这管家中馈的事,贾母对贾赦张氏,更是恨得咬牙切齿,这两个不孝的东西,她是前世作孽了今生才会有这么个儿子儿媳,生怕气不死她,明面上打着为她着想,说什么她年纪大了,不要为府里的事劳心操神,竟是变相从她手里夺过了管家大权,这些年更是一点点清除了不少她在府里的人,连她一贯重用的赖大,也被排挤到了一边,明着是大管事,手里的权利,却都被二管事给架空了。就像这次洗砚这下人,便是看在同僚的面子上,也不该这么礼遇,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不过是六品的修撰而已,还给请医延药,一个断了腿的下人而已……最可恨的,这件事,她还是事后听赖大家的汇报才知道的,张氏贾赦贾瑚,就没一个想到跟她说一声这事的!当真可恨知己!
瞧着贾母一脸好奇的追问,两眼直发光,王氏满意地模模肚子,也不卖关子了,说道:“可不是有隐情,老太太您是不知道呢,这个送了下人来的瑚哥儿的朋友,不是别人,正是本届的状元公,这唐家旁支的人,前头跟嫡支,处的不很好……”
贾母有些索然,还当王氏是拿住了贾瑚张氏什么把柄,原来就是这些:“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赖大家的都告诉我了。”
王氏笑道:“母亲,你听我把话说完啊,您只知道这唐状元跟本家合不来,怕不知道,他前儿才狠狠得罪了恪亲王世子妃,起因啊,跟那个断了腿的下人,月兑不了干系。”
一听牵扯到王府,贾母眉头就皱了起来,迟疑道:“我记得恪亲王世子妃也是唐家的人,这唐状元,怎么会跟她顶起来?他一个小小的编撰。”
王氏拍着腿,义愤填膺道:“可不就是,不过是考了个状元,得了个微末小官,还真就当自己了不得了,一下抖了起来,连宗族都不给面子,管不了了。那恪亲王世子妃在京里多好的人儿,谁不夸她贤淑有礼?生的儿子也得王爷看重,稳稳妥妥的将来继承人。说来唐状元高中前,还住在了王府呢,您道他如今怎么回报人家的?好像就是为了打断了他身边那个做错事的下人的腿,他倒好,不依不挠的,当即就没给世子妃面子,跟着本家的堂兄吵起来,后来世子妃亲自出面代替本家的侄子给他送礼,他都没回呢。啧啧,一个旁支的小子,不就是考了个功名,眼里就没长辈了!”
贾母听得双眉倒竖:“竟还有这种大逆不道的人?!为了个下人,连家族长辈的面子都不给,什么下人这么精贵。状元公?读了那么多年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忠孝礼节,他难道都不知道?”
王氏劝她息怒,转而又叹息道:“我就担心,瑚哥儿跟这唐宾处的久了,别学坏了。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这唐宾对长辈这般不敬,我就怕,瑚哥儿跟他一起久了,会学的这些坏毛病。再说,那下人留在府里,不是戳恪亲王府的眼?”
贾母冷笑:“瑚哥儿还用跟人学?他那好母亲就教他够多了,他跟他那母亲,顶撞我的还少了?”说着满肚子气,可谁叫贾赦偏着,这么多年,她哪天不是想着从张氏贾赦那里扳回一句,就么成功过。贾母气归气,骂了一通,最终还是犹豫道:“算了,孩子大了,自己有自己的主意,我个老婆子,现在说话也没有人听,这事啊,我管不了,我就是想管,人家也不会听我的!”张氏能听话把人赶出去?贾母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会。
王氏很不甘心,凭什么贾瑚随随便便就能弄个断了腿的下人回来,还一个月一两银子月例,又是请大夫又是补品的这般奢侈?自家里,如今克勤克俭,贾珠身边只两个小厮跟着,就一个拿着一两银子月例,如今倒好,贾瑚身边光小厮就有三个了,个个月例一两,年节衣服打赏的不断,同是堂兄弟,不显得贾珠比他差一头?反正王氏绝不可能叫自己儿子比贾瑚差了,可想到再添置个小厮得花的银子,王氏就恨得牙痒痒,这偌大的荣国府,本来该是她们二房的,结果……
“母亲,话可不能这么说。”王氏对着贾母说道,“大嫂瑚哥儿毕竟是见识得少,哪比得您?吃过的盐比他们吃过的米还多。他们现在是一时糊涂,才会把您的话当耳边风,您要仔细跟他们说,他们还能不听?都是晚辈,还能忤逆了长辈?本来平日如今这事不过小事一桩,只是我听说啊,恪亲王快不行了了,身子撑不许久,那没多少日子,如今的世子就要袭爵,到时候世子妃就是王妃了……老太太,您得想想,得罪了个王妃,对咱们家,可没好处啊。”
贾母瞬间变了脸色,惊问道:“你这话可当真?恪亲王真要不行了?”
王氏回答道:“可不是千真万确?我从我哥那里得来的消息,再没有假的!您也知道咱们家这些年的情况的,说得不好听,自打国公爷去了,大哥袭爵,咱们府……满京里的权贵,恪亲王府算是拔尖的,得罪了世子妃,未来的王妃,咱们府,能落得什么好?瑚哥儿官职才起步呢,要是王妃动动手脚,瑚哥儿吃了挂落怎么办?要我说,您还是要做主,赶紧把那下人送走才是。”
贾母听着王氏一番话,眼中精光连闪,最后却道:“话虽如此,瑚哥儿对他朋友却是许了诺的,这男子汉大丈夫,可不比咱们女人,说话还能反悔的,都说起手无回大丈夫,瑚哥儿要是这时候怕了恪亲王府,把人送走,到时候传出去,他还做不做人了,别人还不得说他骨头软?不行不行,这事啊,还是得看他自己。”
王氏正巴不得他毁了名声呢,闻言急道:“那是一点点名声重要还是前途重要?瑚哥儿还年轻,才入官场,这时候要被人算计,就糟糕了。”
贾母却想得清楚,就是自己去说了,就贾瑚那性子,还不一定听呢,自己何苦去讨那没趣,反正就张氏贾瑚那性子,自己说什么都白搭,要有什么后果,也是他们自找的,不论王氏怎么劝,她就是不肯松口。
王氏没辙,最后也只能气呼呼的走了。
马车出了荣国府,王氏模着肚子,吩咐车夫去王府。
王子腾今年正式被拔擢到了京畿大营,官运亨通,王氏跟他关系本来就亲近,来往很多,久了也不客套,直接就上门了。
王子腾关心妹妹,王太太周氏对王氏也很客气,见她来时一脸怒气冲冲的,不由忙问怎么回事,王氏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嫌荣国府花钱如流水,出手太大方,衬得自己这边小气寒碜,便拿着恪亲王府说事:“嫂子你说说,恪亲王府那可是宗室,要以后世子妃成了王妃,因为这事恨上了贾瑚怎么办?她要连所有姓贾的都看不惯呢?这不是得连累我们?”王氏气得一口气喝干了茶,还觉得胸口火气直冒,不由骂道,“害人精,跟他那母亲姑姑一个德行,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氏却噗嗤笑起来:“我说姑女乃女乃,你怎么这会儿糊涂了?”
王氏一脸莫名:“嫂子,这话怎么说的?”
周氏便跟她解释:“你们跟荣国府那边已经分家了,那就是两家人,贾瑚得罪了恪亲王府,跟你有什么关系,人家就是要迁怒,也得先收拾了正主不是?没赶走那下人,留在荣国府李,那感情好啊,等着王妃动手,在贾瑚的仕途上横插一脚,贾瑚完了……这可不是大好事吗?”自己这小姑子对贾瑚有多记恨,周氏可清楚得很。想必这次也是气糊涂了才没反应过来,贾瑚一开始留下那下人,再把人赶走是不义,不赶人走就是给自己留祸患,都是倒霉。“说来你家老太太心也够狠的,你没反应过来,她肯定是想到了的,也是亲孙子,亏得她狠心也不提醒一声。”
王氏被这一提醒也回过了神:“是啊,到时候王妃降罪,他可有的罪受了!”喜笑颜开之下,想着回头就给贾珠再添一个心灵手巧的小斯,这般好事,就当花钱庆贺了。至于贾母,她表示半点也没吃惊,“你当我这婆婆多良善人?心黑着呢!”
周氏见她心情好了,便说起旁的事来:“正好来了,留下来用饭吧,凤丫头你也好久没见了,大家一块儿好好说说话……”
唐宾此时已然被恪亲王府推到了风口浪尖上,私下也不是没有人来找贾瑚说洗砚的事,让他少插手唐宾的事,可贾瑚又哪里是那种欺软怕硬的人,莫说恪亲王世子妃现在还不是王妃呢,就是王妃,他也从不背叛朋友。
徒宥昊知道他的硬脾气,开始就没说什么,只是心底明知道贾瑚与唐宾交好,更多是为了以后,可心底,还是觉得不怎么痛快,又不好对贾瑚表现出来,只好私底下死命折腾康广季。三皇子以为康广季得了徒宥昊的青眼,整过他一次,徒宥昊顺手接下了后面的事,把康广季整得前途晦暗,旁人不明所以,还当是三皇子十分厌恶康广季,纷纷都与其保持了距离。
怕是徒宥昊都没想到,康广季在旁人耳中听到自己不知为何被三皇子厌恶恶整后,竟也有那般的决断,直接就投靠了二皇子,他那满肚子的诡计,在遇到了二皇子后,没少给大皇子三皇子制造麻烦,回头来,便宜了徒宥昊,这是后话。
半个月不到,果然恪亲王去世了,宗人府上折子,恪亲王府世子降爵成了恪郡王,世子妃,也变成了郡王妃。再一个月,选秀也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