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住……,小少年的脑中只剩下两个字。跟着师娘,他读了很多书,也学了许多道理,镌刻在脑海深处的,却只有一个字,撑。
在这荒兽肆虐的天下,人人都要撑,师父想与师娘归隐山林、游山玩水,可荒兽不许,乱法的武者匠师不许,师父要撑。
师父离世,师娘想哭、想死,可仇人不许,她自己不许,她要复仇,更要为师父心中那没有荒兽、天下太平的梦想,去做该做的事。师娘也要撑。
小少年好奇的性子,可绝非天生就能坚持,若一有兴趣便能坚持到底,便能撑住,那就不是小女圭女圭,而是个老妖精了。
跟着父亲帮活帮累了要撑,练气力练得乏了要撑,读些枯燥的书读得脑袋要炸了,也要撑。想着自己没有元轮,一辈子都没办法习武、修匠,心境沮丧了,更要撑。
这一切,不得不撑,因为不撑,就完了。
撑着撑着,就找到了更多的乐趣。活做熟练了,能帮家中多挣些铜子,更能在不同的手艺中寻到不同的滋味。
气力越练越强,做起事来都不容易困乏,常常事半功倍,更有意思的是,和秦大哥摔跤时,也偶尔能胜过几场,小少年很得意。
书读的多,眼界开了,就有了新的想法,即便不能习武、修匠,小少年也要相信自己,总会成为像师父那般顶天立地的男子。
撑住!谢青云很清楚,等自己晕了过去,张召这帮人会干什么,手、脚筋被挑断,意味着真的就废了,他还有许多事情没来得及去做。
更何况,只要撑住了,就能找法子让张召这个混蛋知道:什么叫痛,一想到这个,谢青云就觉得畅快。
沙包大的拳头噼里啪啦的砸下来,吴归发现谢青云死不松手,便直接半蹲身子,下了狠手。
马脸也发了狠,几乎全身的力气都在用力的揪,揪谢青云的头发。在衡首镇,和张召欺负其他女圭女圭的时候,马脸没少这么做过,他知道这样有多痛,任何人被他揪住了,都会求饶。
啪!吴归比马脸更阴狠,拳头打了没用,他就对着谢青云已经伤了的腿骨又来了一次。
“撑啊!”这一下撕心裂肺脑的巨痛,反让谢青云从半晕的状态下痛醒过来,一直盘旋在脑海中的两个字,也从他口中凛然蹦出。
跑不掉,坑了人,擒了王,山穷水尽了,还要输。怎么办?师娘说了,拼命!
拼命,包括坑,也包括打,包括无所不用,包括不择手段。更重要的是,还多了一个字“狠”。
小少年咬住牙,不管头发还被马脸揪着,就这么用尽全身的力气,带住张召猛然翻了个身,嗞啦一声,小少年一撮头发没了,留下了那痛得发麻的、渗血的头皮。
而他和张召组成的肉球,也从他在上面,变成了他在下面,张召则成了他的挡箭牌。
这个翻转发生的极快,可吴归不比马脸,他反应迅速,下意识的收拳住脚,总算没打在张召的身上。不过却没注意到,谢青云翻转的同时,在他的绑腿处模了一把。
马脸则呆住了,先是看看手中带血的头发,又抬起另一只手,看着那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耷拉着的小指,忽然间惨嚎了一声“啊!”嚎过之后,他便咣的一下栽倒在地,不知是痛晕过去,还是吓晕过去。
没有人瞧见,马脸的手指是怎么断的,却都看见了他那小指头恐怖的弯折程度,这事发生的太过突兀,张召懵了,连外劲武徒、光头吴归也懵了。
断马脸手指的谢青云自然没懵,他趁张召愣神的时候,迅速扭动左臂换了个位置,抓住张召的左手,握住他的小指,语气冷森:“你,还敢动么!”
张召正自发愣,冷不丁听见耳边传来这句话,忙要猛力挣扎,却一下子感觉到小指头被制住了。
马脸之鉴在前,张召更觉得嗖嗖冷气自手指飙然升起,赶紧费力扭动,可以他现在的姿势却全然使不上力气,心中越发慌乱,只能大声嚷着:“吴归,快帮忙,十五粒淬骨丹!”
啪!啊!
小少年没再给他机会,。
断骨声后,便是张召不亚于马脸的惨叫,小少年依样画葫芦,不等吴归行动,就掰断了堂堂烈武药阁小公子的左手小指。
和马脸一般,张召也晕了过去。
之前,只因为一个小小的疏忽没能彻底制住张召。原本打算用一次头槌就能撞得张召失力,再起身拖着这个混蛋,用来要挟光头和马脸。只要他们敢动一下,谢青云就揍张召一拳,如此这般,退出柳园,到人多的地方,再放了张召。
现如今,动一下、揍一拳变成动一下、断一指。光头还没说话,不过向前走了半步,谢青云就毫无犹豫,再次掰断了张召左手的无名指。
啊!惨痛令张召尝到了谢青云方才的滋味,痛醒的滋味,不过随之而来的是再次痛晕过去。
“你,你疯了么?”谢青云的狠,令光头再不敢妄动:“你到底要做什么!”
谢青云表情有点怪异。腿骨的伤痛让他的脸都在哆嗦,可脸上又在笑,笑得让人发冷。
“切他手指。”简单的四个字说过,一直扣住张召肩膀的手松了开来,随后在空中扬了扬,一把刻着“外”字的短匕亮在吴归的眼前。
“什么?!”吴归大惊,急忙低头一瞧,才发觉自己的匕首竟被谢青云盗走了。这匕首是武院为每一位修至外劲武徒的生员发放的特制短匕,只此一把,哪怕修到内劲和先天武徒也不会更换,以此表明今后正式成为武徒,跨入武修的大门。
谢青云在秦动那见过,知道它的锋利。
拼命也要有拼命的本钱,从清醒过来的一瞬,小少年就想到了拼命的法子。翻身、掰断马脸的指头,模取光头的匕首,两个呼吸间,三件事一气呵成。
至于匕首的存在,谢青云在跑不过吴归,停下脚步面对他时,就瞧见了。从那时起小少年就一直提防着,也想着有机会便夺过来为己用。
不等吴归再有反应,谢青云一咬牙,手起刀落,张召的食指就被齐根切下。对于张小公子来说,这一回算是幸运的,他没有痛醒,只在昏迷中受了这一刀。
一脚蹬开指根处还在冒血的张召,不管吴归的目瞪口呆,谢青云就这么坐在原地休息。
稳住气息之后,才扬了扬手中那根断指:“时间越久越难以续接,等我出了西门,便还给你。当然你也可以试试现在来夺,你看我会不会吞进肚里,张小公子的手指若是没了,你说烈武药阁的掌柜、也就是他的老爹在恨我入骨的时候,会不会连你这个保护不力的乌龟也给嫉恨了?”
吴归被震住了,他见过欺负人的,也见过把人打的吐血的,更听闻过断人手脚的,可却从没见过谢青云这样,狠辣而无赖的。
吴归没有犹豫,咬牙道:“你够狠,若裴元没闭关,你早就死定了!”
一句话,表明吴归接受了条件,至于裴元,谢青云才不管他是谁,这和小孩子打架,输了的人总要说下回等着瞧一般,没多大意思。
谢青云点头,又挠头,挠到没头发的头皮,痛得呲牙咧嘴。借着这股痛劲,小少年一鼓作气站起身来,那条被踩的腿似乎是断了,痛的他倒抽一口凉气。
适应了一会儿还是不行,只好单脚跳行,向西门走去。走到门口,谢青云转过身,扬手向南面用力一甩,“快去吧,晚了接不上了。”
吴归真怕接不上手指而被张召他爹找自己麻烦,所以他一直盯着谢青云的手。
谢青云这么一甩,他便朝南面冲了过去。可惜冲出老远,也没见手指落下来,转头远远的再看谢青云时,这混蛋却说:“我怕你身法太快,又追出来,所以……”
话没说完,小少年再一扬手,又朝北面猛甩,先是一把短匕飞出,随后才跟着一根断指。这次吴归没有立刻就跑,等清楚的瞧见指头远远的抛落到北面草丛时,他才骂骂咧咧的冲了过去。
小孩儿逗趣的法子,在这时候用出来,吴归根本就没想到,上了当也只能大骂无耻。
谢青云自然不会等他跑动,更不会等指头落地,甩出那断指过后,便单脚跳出柳园西门。行了许久,到人多的地方,这才松了口气。
虽说谢青云的见识远胜过同龄孩子,听得故事也够多了,可亲身经历这般惨斗,还是第一次。
若放在平日,小少年连掰断人手指都不会去做,更别说切人手指这么残暴的事了。可既然是拼命,命都不要了,还顾得了许多么。
何况在谢青云的眼中,这个才八岁的张召早不是初见时的纨绔子弟,也不是欺负小粽子时的恶人,而是个彻头彻尾的凶徒,虽然想着切手指的情景还有点后怕,可小少年不后悔。
若师娘在的话,定会说张召小小年纪,就这般凶恶,若是习武有成,必为一大祸患,不如乘早杀了了事,省得狼卫们将来又要为此人奔波断案。
其实,谢青云自从拜了师父,和紫婴师娘相处的久了,就觉得师娘和以前有点不大一样,少了些许文秀,多了几分……怎么说来着,虽然依旧正直良善,可偶尔的言谈中却有点爹说的书里,那些个妖女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