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身前的老人,张真一的眼角很不争气地滴下了泪珠,强行压住心中的激动和兴奋,看着二老熟悉的身影,心头不由得一阵泛酸。
“姥爷,女乃女乃!”
“真一儿啊,你总算是来了,我和你姥爷都在这里看了老半天了,想着你这小王八蛋子这个星期是不是又不来了,家里米早就吃完了吧?作孽啊,这么小的东西就丢在家里,你老子对不起你啊!”
“老婆子你胡扯个什么东西,走,回去,叫你女乃女乃给你炖鸡蛋吃!”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熟悉的背影,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那么毫不经意,一双显得稚女敕的小手中,握着的却是跨越了整整二十余年的时空挚爱。
“你们还是那样哎吵架,还是那样给了我最好的爱。”
张真一心中极为感动,在记忆深处,除了关于母亲的遗憾,还有一个从未看开的心结,那便是外公外婆,自己上一辈子在出国之前近乎大半的时光都是在这两位老人的膝前度过,老人对自己胜过亲孙的疼爱,让他一直难以释怀。
在他的生命中,这既是命运对自己的垂青,也是上天的馈赠,有多少人能有这样的爱。自己上一辈子没有好好报答这两位可亲可敬的老人,这一辈子却怎么也不能留下遗憾。
外婆是一位极为普通的农家老婆子,没有文化,嘴巴不饶人,但却对自己极好,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的恩赐,老人家对孩子的学习极为严格,并不像普通的老太太只求温饱健康,除此之外,老人家寄托了厚望。
外公是一位身材干瘦修长的老人,现在不过五十余岁,却早已经被岁月的风霜洗刷得看不出年轻的时光,额头上的皱纹布满,比之普通的农家老人似乎显得更为苍老,自小家中贫困,全靠老人在镇山做会计才能谋得一口饭吃,养活六个儿女已经实属不易。
在张真一的印象中,外公是一个极为乐观的人,喜欢开玩笑,为人极为谨慎,待人诚恳可亲,乐于助人好打抱不平,小时候上过五年书,写得一手好字,粗通四书,识得文言,也算的上是远近闻名的一位老好人。
但他却记得在老人年幼的年代,却跟随着老姥爷吃过千家饭,喝过百家水,在那个贫困动乱的年代,老人就是靠着一点点施舍才度过了那段艰难的岁月,对于子女的教养采才极为严格,尽管不能全数送往一个个学府,却能尽力。
“真一,你这娃子上个星期怎么没来,放国庆假这么长时间都不过来,在家胡闹吧,一个娃在家迟早不是淹死就是饿死,你那狠心的爹妈也舍得让这么点大个孩子丢在家里,别人家的孩子吃不饱无所谓有爹妈疼,可怜的儿啊!”
听着女乃女乃既痛心又不舍的抱怨,少年心头很美,尽管自己并不明白上一辈子怎么会明白得那么晚,但却不影响自己现在的感动,这就是一种无以伦比的挚爱,什么也比不上。
“女乃女乃,没事,上个星期我在家挖了块地,种了点萝卜白菜,把被褥棉衣都拿出来晒了一次,这就没有过来,家里的米其实前天才吃完,我昨天是吃红薯的,今天一下学就跑来了。”
少年的话中充满了欺骗,但是那是善意的,是一种崇高的不舍和亲切。
“多勤快的儿啊,还知道在家挖地种菜,女乃女乃去煎鸡蛋给你吃。”
淡黄色泽的灯光,飘在这个独特的岁月里的气味,浓浓的蛋香,傍晚的烛光照应着每一个归家的讯号,忙碌的村里人似乎没有停歇的时刻,在他们的生命中,怎么会意识到二十年后的这块土地上,这些朴实的汉子会创造出怎样的奇迹。
“女乃女乃,小舅舅回来没有?我有些长时候没有看到他了。”
在他的记忆中,外公外婆上辈子一生中最对不起的就是小舅舅润平,小舅舅不过比自己大了六、七岁,天资聪颖,那时候初中预选考试考了镇上的第三名,但是却以一分之差中专落榜,那时候的张家岭镇却没有高中,而县城的皖南一中却需要一千多的花费才能进去,那时候的人都喜欢上中专,很少有学生填高中,一些有知识的家庭才会让后辈去读高中上大学。
结果就是这一千元让小舅舅润平失去了人生最重要的一次机遇,那时节大舅舅刚刚毕业出来,四年大学耗尽了家中的所有精力,只好让小舅舅在家中务农,一直到第三年才让他跟着二舅舅外出打工,后来小舅舅润平不止一次更自己提过这个事情,满心的遗憾,同时也使得他对表弟寄托了无比厚重的期望。
**年代对于刚刚十五岁的刘润平来说是灰暗的,他落榜了,而且没有继续复读的可能,只好在一个大队的一个熟人介绍下在县城做点临工。
“哎,可怜的儿啊,你舅舅哪有时间回来,现在在县里做临时工,一个月就十几块钱,来回车费都要两块,舍不得回来。”
张真一以前很难理解穷得揭不开锅是什么滋味,但是他却知道对于这个平均工资不过几十的年代来说,两块钱是一个怎样的数字,一斤肉都只要一块五的时代,正是国家改革的初期,这个时候的上海浦东还是一片不毛之地。
在他的心中,他却知道八十年代最后的一年对于自己的小舅舅润平来说是一个怎样重要的时刻,这是决定一生的选择,上一辈子,留下了遗憾,这一辈子却有机会弥补,毕竟小舅舅在家呆到17岁才外出,而现在他才15岁。
“哦!小姨呢?”
少年随意应道,似乎是在消除老人心中的不快,随即便转口问起了记忆中那个完全继承了外婆性格的泼辣小姨,行事雷厉风行,性格刚烈,一个女孩子的人生却充满了男人的霸道和刚强,上一辈子,自己就没少被小姨欺负。
“那疯子去香菱家玩了,管她作甚么,一会儿饿了自然就知道回来了。”
张真一却是知道老人口中的香菱是哪一个,那是一个跟小姨同样年纪的乡下姑娘,农家的孩子没有什么其他的去处,十七八岁的姑娘家都在家务农学做女红,母亲刘萍薇就做得一手好鞋子,自己脚下的千层底儿就是前两年在家一针一线纳出来的。
两个年纪相仿的姑娘家自然整天都凑在一起做女红,聊着女儿家的话题,这是这个疯狂的年代农家女子最为常见的休闲之趣。
“儿啊,快去喊你爷爷来端饭吃!”
浓郁的香味,淡淡的米香,充塞着整个鼻腔,不知道多久没有闻过这样的味道,在这个贫穷得只剩下人的岁月里,张真一看着面前的白瓷碗,不由得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你好,我的新生活,你好,美丽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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