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台请讲。”
我微微一笑,“敢问兄台,何谓‘正直’?”
教书先生想了想,道:“圣人云,富贵不能yín,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为正直。”
我点点头。又问:“那兄台觉得自己是不是正直之人呢?”
“……这个,在下不敢自诩正直,只知读圣贤书、行仁义事,传道授业、我辈本分。”
“嗯……”
我是对这几种心到底是什么东西心存疑虑。没有心的我,在理解一些事情上,可能有些偏差。因此多听取一些意见还是有好处的。鬼界虽然流传着集齐九种人心就可以化鬼chéngrén的说法,但真正成功的不知道有没有。就算他们成功了,也已经变成了人,不在鬼界了,从此人鬼殊途,想问也问不到了。
而在鬼界如果想问其他的鬼知不知道的话,譬如问一些老鬼。
“大爷!什么是正直之心啊?”
“那谁知道,问村长去!”
那时候就有些尴尬了。
所以九种人心到底指什么,到底什么样的人才有这几种心,还得慢慢探索。
这时那教书先生道:“不知兄台为何有此一问?”
我微笑一下,“哦,没什么,在下别无所长,但在识人方面有些心得,如果兄台不介意的话,在下有一种方法,可以识别兄台是否是那正直之人。”
“哦?有这种事?不知如何鉴别?”
“……这,恐怕要借阁下的心一用了。”
“……兄台莫非是在说笑?若是心借出去了,在下不就身亡了吗?
“……恐怕是这样吧……”
教书先生愣了一下,接着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大声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轻轻叹了一下,身形一阵扭曲,便出现在他身后。
伸手轻轻取出他的心。
……
教书先生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他好像还没有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我握着他的心,静静的看着他。
他捂着自己的胸口,斜倚在椅子上。没有心的他已不能言语,眼睛空洞向前望着。
一滴清泪从他眼角慢慢滑落。……茫然。
知道自己将要死亡时的茫然。
我拿着那颗心,轻轻看了一眼生机已绝的教书先生,没有任何的感觉,转身轻轻的走出书房。
我将教书先生的心放好。下一个目标,应该就是那个乞丐了。
鬼节的深夜,路上极其冷清。原先热闹的歌坊茶肆此刻也陆续关门打烊了。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只有我和小湿,风吹动地上的几片落叶,发出“潄潄”的响声,月光照耀下来,显得有些yīn冷和孤寂。
七拐八拐之下,我和小湿便找到了那个乞丐。
那是一个昏暗的角落。连月光都照shè不到,乞丐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蜷缩在墙角里,头发乱糟糟的,竟然还没有睡着。
此刻他圆睁着眼睛,呆呆的望着空中的明月,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在离他很远的地方便显现出身形,迈开步伐,轻轻的向他走去。
虽然脚步很轻,但还是有微微的“沙沙”的响声。
月光照shè到我的身上,没有影子。
那乞丐不久便发现了我,在他的注视之下,我慢慢走到他面前站定。
此时那乞丐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下意识的垂下头颅,喃喃道:“这位大爷,行行好吧……”
我将手伸进口袋里,模索一会,掏出一张冥币。
“老哥,我能不能买你一样东西?”
那乞丐有如未闻,“大爷……行行好吧……”
“……呵……老哥,先拿着吧。”
那乞丐抬起头来,颤颤巍巍的伸手接过冥币。借着街角的月光,慢慢看清手里的东西。
“啊!”那乞丐吓得快要一下子跳起来。“你你……你是人是鬼!”
“……”“恐怕我应该是鬼了。”“不过老哥你不要害怕!”
那乞丐浑身打颤,下巴抖个不停,蜷缩成一团,用手紧紧的护住自己的身体,根本听不进我说的话。
“你……你是来取我的命的吗!你是yīn间的无常吗!”
“呵呵,老哥,你误会了,我不是无常,我只是想跟你买一样东西而已。”
“……什……什么……”
“……你的心。”
“啊!!”我知道再跟他说话已经没用了。
我走到他的身前,俯身按住他,在他惊恐的目光中,轻轻取出他的心。
乞丐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浑身的颤抖渐渐停止,他捂着自己的胸口,气息渐渐微弱。
我握着他的心,静静的看着他。
乞丐倚在墙上,呆呆的看着我所在的位置,但好像又忘却了我的存在。像是在喃喃的说着什么。……孤独。
知道自己将要死亡时的孤独。
我轻轻看了一眼气息已绝的乞丐,转过身形,慢慢离开了他所在的地方。
我将乞丐的心放好。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我得抓紧了。
下一个目标,就是那个乐善好施的达官贵人。
去那人家里,就必须穿墙而过了。因为那人所在的宅院守卫极其森严,到了夜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还有家丁护院不时的巡逻打更。
不过对于隐去身形的我,没有什么好可怕的了。但院子里的几条大狗却是很麻烦。当我进到院子里的时候咬个不停,也不知道是发现了我,还是发现了小湿。
但这并不妨碍我办正事,我一点也不怕那些狗。因为它们是锁着的。
而那些傻瓜家丁们,见到狗狂吠不止,四下搜索又没有发现,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反而还过去安慰那些傻狗。
可能在鬼节的夜里,院子里来了一个无影无踪的东西,他们心底里也下意识的不愿意相信吧。
宅院里游廊画栋、各sè房屋、花园水池,如果不熟悉地形的话,绕来绕去就绕晕了。但却没有什么能挡住我的脚步,既然我已经确定了那人当目标,便已经记住了那人的气息,寻着味道找来,他逃不出我的掌控范围。
而且在这个方面,小湿比我更加出sè。
此刻如此多的房屋,我一进院子便嗅到那人的味道。一路上见墙就穿,有时甚至从一些其他人居住的房屋中斜穿而过,那人睡的香甜,还不知道呢。
不过一会,我便来到了那人的住处。
那是一处宽阔的厅堂,房门紧闭,门前几个明晃晃的灯笼,还站着几个家丁。
我不再迟疑,迈步穿门而进。
有钱人住的房间自然是不一样的。内里极其宽阔,各sè家具、古玩玉器、书法字画一应俱全,地上铺着柔软的毯子,正中间还焚着安神香。
一些丫鬟侍应站在房间各处,不过现在午夜都已过去许久了,这些丫鬟见家主已经睡下,此刻都垂着头颅,打起盹来了。
我先是打量了一下房间里的情形,接着穿过屏风与一干侍从,便来到了那人床前。
静静的看了一会,那是一个面容刚毅、一脸正气的中年男子,旁边则有一个美艳的妇人,此刻都已熟睡。
我慢慢显出身形,伸出手来,轻轻摇晃那中年男子几下,将他唤醒。
他从睡梦之中醒来,朦朦胧胧之中睁开眼睛。
我微微一笑,手指放在嘴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那个中年男子大惊,但好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左右观望一下,竟然快速的冷静下来,没有呼喊出声。
这种人心机深沉,说不得在心念转动之间已经想出此间利害。这么多的家丁护院,我仍能无声无息的来到其床前,就算是想要他的命也是一念之间,而此刻见我不曾动手,便知事情有转机的余地。若大声呼喊,说不定马上便会招来杀身之祸。
见他如此识趣,我微微一笑。果然不愧是拥有“伟大之心”的人。
他心念转动之间,冷静下来,坐起身子,平静的道:“阁下是谁?为何来到这里?”
我微微笑道:“大人不必多疑。在份不足挂齿……至于为何能来到这里……不瞒大人,在下原是鬼界的一员小鬼。”
那中年人瞬间脸sè苍白,冷汗涔涔而下,但仍自保持着镇定,见他正想说些什么。
我急忙道:“大人不必紧张,在下没有恶意。你看,现在我二人不也正谈的好好的吗?”
他喃喃道:“……鬼界的鬼……为何会找上我?”
“呵呵,人鬼有别,在下也不多说了,只要大人能回答在下一个问题,在下转身就走。”
“……请说吧。”
“敢问大人,何谓‘伟大’?”
“……这,在下学识浅薄,但也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道理,不知这是不是阁下所说的‘伟大’。”
我点点头,“嗯……那大人觉得自己是何种人呢?”
“……在下自立业以来,小有所成,但未有一rì敢忘昔rì种种恩情,不敢自诩高尚伟大,但时常接济穷人百姓,以行善布施为立身之本,无愧于天地良心。”
“……这样啊……不知大人可有办法证明自己所说属实呢?”
“这,这如何证实法?难不成让管家拿来账房账簿吗?”
我微微一笑,“不需如此麻烦了,在下有一个办法,可以很快的印证大人所言是否属实。”
“哦?如何办法?只要能令阁下满意,在下愿听候差遣。”
“不知可否借大人之心一用?”
中年人听得此言,咽了一口唾沫,额角上一滴冷汗缓缓流下。
——我知道他要大声呼喊了。
于是再不迟疑,闪电般伸出手,取出他的心。
中年人就像喝水呛到一般,刚刚提到嗓子边的话,随着身体的异变,生生咽了下去。
他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惊恐的看着我,伸出手向我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