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红砖,长长方方,带着弧形,落在前方的劳动车里,发出一声“哐当”的闷响。少年的脸黝黑。火红的太阳挂在碧蓝的苍穹间,正肆无忌惮地炙烤着大地的一切,远方的柏油马路上,一缕缕扭曲的热浪,昭示着此时的高温。树林里,知了的叫声嘶哑。扔砖的少年,却仿佛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他赤着上身,露出jīng瘦的肌肉,一块块扔着地上的红砖,等到前方的劳动车装满后,他就拉着车子,冲上一个小土坡,将砖头码堆在一排钢管搭成的架子下。一车车,一堆堆,少年的身影不停。时间慢慢地过去,气温越来越高,树林里的知了叫声,已经从嘶哑变成了断续,又从断续,变成了停歇。少年一张黑黑的脸上,除了额间一个半月形的红sè胎记外,全都挂满了汗水。“死喜木,不要命啦?”知了停叫的树林里,突跳出来一个十四五岁的矮胖少年,他也只穿着一条条纹短裤,左手拿着一瓶矿泉水,右手拿着一把扇子,满脸都是悻悻之sè,“这么热的中午,你居然还一个人在加班,还想不想见你乡下的爷爷了?”抬头看了看走近的同伴,叫喜木的少年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洁白而整齐的牙齿:“没事的曲仙,今天的天气也不怎么热,我加完了班,下午就可以和你一起去卖水果了。”“高温四十一度,你居然说不怎么热?好吧喜木,我被你打败了。”曲仙一边将手中的矿泉水掷过来,一边从短裤后面模出一个巨大烧饼,哼着说:“又没吃午饭吧!你们工头也真缺德,说好管中午一顿饭,可就给两个馒头,当早饭吃都嫌不够,无良!”“我不饿……”喜木刚说了一句,锅盖似的烧饼就扔了过来,只得顺手接过,说:“你也别怪工头,他对我挺好的,本来他是每天给我带盒饭的,可大中午要人家骑着车子送来送去,太过意不去了,所以我才叫他早上带馒头来的。”“真搞不懂你。”曲仙摇着头摇起扇子,乍一看,倒像他的头是被扇子扇摇的,“你说你下午和我卖半天水果,也能挣他一百多块,上午做半天工,又能挣上几十,没马子不把妹的,还加中午这个苦班干嘛?想钱想疯也不这个想法。”喜木嘿嘿一笑,没有再说什么。他嘴上说不饿,可顶着烈rì干活,肚子里,却早已是饥肠漉漉,闻着烧饼的香味,哪里还矜持得住?张开嘴巴,一口气就嚼了半个。半个烧饼下肚后,他用一种望野兽般的目光望着对面的少年。“看我干什么?我脸上一没长花,二没长痘,你羡慕我英俊潇洒,也别死盯着看啊!”曲仙忍着笑,说。“辣椒……”嘶哈一声,喜木吐着舌头大跳起来,“你放了辣椒,你放了辣椒,你明知道我不能吃辣椒,还在烧饼里放辣椒……你……你这个天杀的……”显然对辣椒的反应极其猛烈,喜木的一张脸,在瞬间火红如血,额间的半月形胎记,更是如凸出一般,隐约可见里面有一只张牙舞爪的海马状生命体,正不停游走,似yù破体而出。“水……水……”喜木嘶哈嘶哈之声不绝,四处寻找着水。曲仙笑嘻嘻地说:“水不在你的手上嘛,每次一吃辣椒,你额头上的这个东西就会活过来,非得用水烧灌才能平息。喜木,你说你如果连吃十碗辣椒,然后一滴水也不喝,这个东西,会不会真的跳出来啊?而如果跳出来,又会是个什么东西呢?”不理会曲仙的问话,喜木迫不急待地打开矿泉水的瓶盖,将一整瓶的水都浇在了额头上。似乎在水液中得到了安宁,胎记中的海马状生命体不再游动,凸出的胎记也慢慢回缩,最终恢复成原来的模样。“以后别开这种玩笑。”喜木淡淡说,倒也没多少责怪之意。自来到安行市和这个孤儿偶遇,同租一间房,一同讨生活后,喜木对这个喜欢恶搞捣蛋的同伴,一向很宽容。虽然对辣椒极其过敏,剩下的一半烧饼,喜木却也没有浪费,掀开面层将里面的辣椒都挑出来后,用矿泉水瓶去工地的自来水龙头上装了一瓶水,吃一口饼,喝一口水,胎记凸出的状况,再也没有出现。吃完了烧饼,喜木重新起身,用劳动车装拉砖头。曲仙也帮着扔了几块,奈何他身体肥胖,烈rì炎炎之下,汗出如浆的委实有些吃不消。在喜木的再三催促下,他躲在工地旁的一棵大树下乘荫,摇着扇子,不停诅咒老天爷,既怪人家为什么不飘来一朵云,又怪人家为什么不下一场及时雨,唯独不怪自己为什么长得这么胖。时间一晃而过,两个小时后,工地外的一车砖,已被喜木尽数搬进了工地。而柏油马路上,也轰隆隆地跑来了十几辆冒烟的摩托车。“砖都搬完啦!”为首的摩托车上,一个国字脸的络腮胡子脸露满意之sè,从口袋里模出一张钞票来,递给了喜木。“给,这是今天的工钱,上午六十,中午四十。小伙子挺能干的,明天再来啊!”“喂喂喂。”曲仙从树荫里一蹦三丈,快步流星地跑了过来,“我说李老板,你也太黑了吧!这一车砖,又是上斜坡,怎么着也得一个小工搬一天吧!喜木上午半个工比别的小工少十来块就算了,这个午班,你也给得太抠门了!”“死胖子,每次都来瞎嚷,我和喜木谈好价格的,又没叫你做,你跳什么跳?”络腮胡子瞪起眼睛,有点发怒地说。“别说了,我和李老板说定价格的,李老板每天都付我现钱,对我不错了。”喜木伸手拦下还要大跳大嚷的同伴,轻声说。“还是喜木懂事,又肯出力干活,哪像你这个死胖子,每天光吃不做,早晚有一天饿死你!”络腮胡子恶狠狠地骂了两句,招呼众工人,到工地上干活去了。曲仙甚是愤怒,却也知道不能和李老板真的闹翻,绝了喜木一条活路。而且真的翻了脸,对方人多势众,挨一顿打,太过不值,因此虽气鼓鼓一张脸,却也没再说什么,和喜木一起回去了。两个少年租住的房子在安行市的北郊,离喜木干活的工地约有十来里。两个少年也不坐车,沿着马路快步而行。穿过街区之时,虽因天气炎热的缘故,路上行人稀少,但偶尔出现的几个打着雨伞的短裙美女,却还是让人眼前一亮。每逢此时,曲仙总会吹起他的招牌口哨,一声口哨分作短促的两声,调戏之意极为明目张胆。他对此哨的表达意思解释为:美女。可喜木听来听去,总觉得是在骂人家:**。一路无他事,两个少年脚程又快,半个小时后,回到了他们居住的地方。那是一座类似于四合院的老房子,十几间墙壁剥落的老平房围着一个小院子,他们的住房,是正对院门的那间。刚一走近院子,就听见靠院门处的房间里,一声怒吼极响:“你这个死丫头,又偷老子的钱去买零嘴,和你那死鬼老娘一样,就会做贼,就会偷钱,老子近rì风头不好,都是被你这个贼丫头给克的。”紧接着一阵啪啪啪的暴打声,伴随着一个稚女敕的童音惨叫。喜木眉头一皱。曲仙怒腾腾地说:“这个歪老二,每次赌输了钱,就拿自己的女儿出气,他整天喝得醉醺醺的,自己的钱扔在哪儿也不知晓,一寻不到,便来打女儿。”房间里的暴打声越来越激烈,稚女敕女声初时只是惨叫,后来显然挺不住,不停哀求:“爸,我没偷,我没偷,我没买零嘴吃,我口袋里的饼干,是房东老太太看我饿,送给我的,我不舍得吃,一直留着,想给你……”却换来更剧烈的一阵暴打。曲仙忍耐不住,冲上前去就要踢门。喜木一手拉住他,摇了摇头。曲仙怒极:“我们就这样看着他打?”喜木一叹:“那是他自己的女儿,我们能做什么?房东老太太每劝他一次,他打女儿就更凶一次,要不是看着小奇儿可怜,房东老太太早赶歪老二出去了。我们现在冲进去,只会让事情更糟。”曲仙恼得头顶也冒烟了,顺手一挥,将手中的扇子掷了过去。他这一下原是撒气,哪想不偏不倚,扇子正对着半开的窗户冲入,暴打声叫骂声哭泣声,都在扇子扔进的刹那,完全止歇了。“砰”的一下,房门洞开,一个满脸刀疤的中年汉子冲了出来,他的手上,握着曲仙的扇子,声嘶力竭地怒喊:“谁?是谁往老子家里扔东西,砸老子鼻梁的?今天不出钱把事儿摆平,老子把这个院房都拆了。”曲仙在门外怒气腾腾,要冲进去做英雄,可这个刀疤汉子一出来,他反吓得一个哆嗦,躲在了喜木身后。喜木轻轻一叹,目光直视眼前的凶人:“是我扔的,歪老二,你想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