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枢密院,王靖就用有些埋怨的口吻,对耿赤道:“耿兄,收到了消息,怎么也不提前与我说一下,差点让我在陛前失仪。”
刚才在李坤提问的时候,王靖没能及时答上来,难免留下不好的印象,不可能一点影响都没有,现在回过神来,当然要稍有表示。
按理说,邱言的消息不是他负责的,可如果有了踪迹,总该要和他通个气的。
耿赤听了,稍显歉然的回道:“王兄息怒,不是有意隐瞒,这其中其实有着内情。”耿赤当初领兵时纵横南北,着实打过几个胜仗,可谓气势如虹,可自入了枢密,却渐渐低调,轻易不与人争吵,就是官位比他低的,也都笑脸相对。
归其根本,还是“以文统武”的朝廷训示作用,他毕竟武官出身,虽说有了个宰执之格,可还是让很多文人看不顺眼,轻易就会找茬,当然要更加小心。现在听到王靖的埋怨,自然是要把事情解释清楚的。
“哦?还有内情?”王靖听了,也感奇怪,以为是推托之词,却还跟着耿赤到了他的衙司,看着他从一面柜子中抽出抽屉。
这房间很大,被一排排的柜子占据,柜子有些类似药柜,分成一格一格的小抽屉,抽屉门上还有标签,写着文字,多是地名、地域。
耿赤抽开的那个抽屉,就写着“关外道、大界山”这六个字,他从里面取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
“还只是个消息?若找到邱言了,定要安排人手接回来吧?”王靖一脸疑惑,接过纸条后展开一看,眼皮子又跳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耿赤苦笑:“这正是没有告知王兄的原因所在,邱言的动向太过离奇。消息也很是模糊,难辨真伪,所以我让探子再行打探,准备搞清楚真伪再说。”
“原来如此,”王靖经历了开始的惊讶,此时平静下来,“这种消息,是要验证之后才能上报,你这也是稳妥之举,我是错怪你了。”
耿赤叹息一声:“我亦没有想到。陛下会突然有恙,此事太过突然,所以处置不周。”
“其实,倒也不算突然。”王靖说了这么一句,就闭口不再言及此事,可耿赤心里已然明白含义。
李坤事必躬亲、勤勉之极,这种行为在史书上描写出来,后人自是称赞,可在当代朝臣来说。就不算好事了,任谁也不想顶头上司是这么一个工作狂人,不光自己不休,还处处插手。这样一来,想不疲劳都难。
何况,李坤健忘一事,很多大臣都已经注意到了。毕竟时常上奏,在某个问题上被反复提问,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难免就引起怀疑,继而有所猜测。
不过,以臣论君,在礼制上不妥,王靖只能点到即止,意会而不言传。
说着说着,话题回到了那条情报上,两名枢密使交流几句后,还是决定先不把事情上报,搞清楚邱言的目的再说,当然了,对于李坤的吩咐,也要同时进行,最好是先把那本兵家典籍的原本,请到京城。
待得商议完毕,王靖离开,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如今柔罗显乱、左贤授首,头颅都在送来京城的路上,此举必会激怒柔罗人,就算朝廷上还有反对开战的官场势力运作,可他们这些负责军政的人,不能将希望寄托在求和上,需提早做好战争准备,再加上皇帝本就有心一战,诸事繁杂。
要是开战,肯定不能如肖岚那样,带足几日干粮,以骑兵突击,来去如风,而是要做好拉锯鏖战的准备,无论是战是和,总归要有武力压轴。
器械调配、后勤补给等方面,有兵部操心,可枢密院作为军政顶层,不能不予过问,更何况,总体战略的确定、军镇兵马的调动等大方向的计划制定,也绕不开枢密院,王靖与另外一名枢密副使,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都要忙于此事,就算是耿赤,也要过问。
不过,眼下还有一点空闲给他,所以在送走王靖之后,耿赤沉吟片刻,来到房间角落,在一根铜管上敲了三下,拿出一张纸条,捏成一团,掀开管子上的盖子,扔了下去。
当!当!当!
清脆声响传出,地下自有一套复杂体系忙碌,有人将纸团取出来,标好缓急,层层传递,最后送到了城外大营之中。
枢密使掌管军政,这样直接与军方联系,其实还是受忌讳的,不过事大不过人情,不是特别晋级的情况,耿赤也不会轻举妄动。
在京营的大帐中,一英武男子坐于首座,正与诸将交谈,就有传信兵将枢密院传来的消息带来,送到手上,他看过之后,就将纸条撕碎。
“诸位,”跟着,英武男子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刚刚,大元帅传来了消息。”
其他人立时收声静听。
“消息有是有关邱修撰的。”
随着英武男子的这话说完,营帐中又热闹起来。
“邱修撰?状元公?”
“可是要状元公和典籍回京了?我可早就想要一观那兵家典籍了!”
“老李,你凑什么热闹,你老小子又不认字!”
“你急个啥?别看你读了几天书,可也不是秀才,知道的有限,你可知道,那典籍原本都有神通加持,眼睛一看,就算不认字也能明白其中道理!”
“还有这种事?”
“甭听他胡扯,咱兵家的典籍也是人道典籍,岂能有神通加持?神通算什么东西?咱们军势一到,神通超凡就要土崩瓦解,岂能和兵家典籍的原本相提并论?”
……
英武男子看着帐中众人的反应,暗暗点头,他已经知道了邱言的生平,知道其人更倾向于儒家文系,可前阵子文官对他略有排斥,彼此间有着嫌隙,这时候兵家表现出善意,最容易将人拉拢过来。便放任将领对邱言的好意扩散。
待得讨论略有平息,男子又道:“怕要让你们失望了,邱修撰并未回京,先抵定昌,中途又去了北疆沿线,说是要精益求精,完善典籍。”
立刻就有人赞道:“到底是有学问的人,能书兵家典籍,这志向就是高远,又未自满!和那些眼高于顶的软弱文官。就是不一样!”
“这正是我要说的,”英武男子继续道,“你们有的人在北疆有些关系,就要发动这些关系,把一个消息传过去,让他们注意。”
这就是要动用人脉资源了,众将领闻之,都留神起来,心中好奇。
这种事并不算罕见。这京营的待遇高于边军,可互不统属,不过能来京营做统领的,除了勋贵子弟外。多数还是在边疆有着战功的将领,这些人来了京城,反而会与边疆的战友联系的更为密切,私交越笃。彼此扶持,已是公开的秘密。
但凡需要动用这种关系的事,多数是不方便公开发布的命令。不然走官方渠道,岂不更为稳妥?
英武男子又道:“我收到的消息说,邱修撰在离了定昌后,一路向东,沿北疆边境而行,两日来,已与三个胡部冲突,将被抓的中原百姓释放,其中一部分逃入大瑞,这才有的消息。”
“沿边际而行?与三部冲突?难道状元公是以一人之力,与部族交手?就算是命修高手,怕也要被那部族气血压制吧。”
在座的很多人,沙场经验丰富,其中一部分在北疆待过多年,一下子就抓住了关键。
英武男子适时道:“正是需要你们发动关系,去证实此事真伪,事关重大,若不搞清楚邱修撰的目的,贸然以枢密院、兵部的名头宣召,很可能弄巧成拙,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这一点,你们清楚了么?”
众将面面相觑,最后都点头领命,可心里也嘀咕起来。
“看来,这位状元公,虽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却也不是个安分的人,那左贤王之死,柔罗已经难以下台,若是草原再起波澜,哪怕只是小小浪花,可数目多了,也要酝酿出一股风暴!只是,孤身一人未免托大,纵是修士,也双拳难敌四手,能书典籍之人,岂会想不到这个?”
………………
众人口中正在酝酿风暴的邱言,眼下却立于一座山丘顶上,凝神眺望,在他视线的尽头,聚集着一片人气云彩。
这云彩,没有修为的人是看不到的,代表的是人群聚集之处,在草原上,这等景象就说明有一处部族的聚居点。
丘下,聚集着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人数着实不少,粗略一算,也要有几百人的样子,其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正围坐一处,分食熟食,不少人狼吞虎咽,吃相不雅,仿佛几日没有吃过东西一样。
吞食间隙,不时有人抬头去看山丘,小心观察着邱言。
“冉炼,你说这个人把咱们救出来,又说了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凭咱们这样的人,能和胡人对抗?那不是送死么?”
很快,有人小声的嘀咕起来。
声音一落,一名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眯起眼睛,摇了摇头。
“现在不好定论,不过,若非他救了咱们,这下半辈子可就惨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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