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的枝桠爬过墙头,从里间舒展出来。略微发黑的青砖上,也爬出了一条只有尾指粗的牵牛花,翠绿色的叶子间中点缀着紫红色的花儿,煞是可人。
只是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棵很寻常的老树,没有开花也没有结果,相对于附近有些已经盛开的银桂,这里确实没有什么好值得流连的。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地方,宁筱却已经伫立在这里超过半个时辰,目光更是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这棵枝繁叶茂的老树。似乎,这里对他来说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微风吹过,树梢摇曳,顾盼生姿。而就在这一刻,老树终于显出它与众不同的地方来了。与普通的大树在微风下只传来“沙沙”的声音不同,这棵老树摇曳间竟然传来“叮咚叮咚”犹如铃击金砖般的清脆悦耳声来。
半个时辰有多的守候,仿佛就是为了这一刻的来临。
宁筱闭上双眸,尽情倾听着这来自天地自然所谱奏的乐曲。
此时此刻,宁筱的心好像已经月兑离了身体,融入了这天地自然所谱奏出来的乐曲中。原本平平无奇的老树,在闭上双目的时候,却仿佛看到树梢之上挂着无数晶莹剔透的挂饰。
它们中有的像镯子、有的像项链、有的像发簪……
虽然造型各异,但无一例外它们都是由一颗颗只有米粒大小,晶莹剔透,洁净无瑕的水珠儿所构成的。
似乎,正是这些形状各异的水珠儿在风的律动下轻错交击,才形成这般空灵绝妙,来自于天地的仙曲。
对宁筱来说极为漫长的乐曲其实就是那么短短的一个瞬间。当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目光所及还是那棵平凡至极的老树。只不过与之前相比,院墙上挂着的那朵牵牛花好像更加娇俏可人。
嘴角轻翘,宁筱脸上终于露出满足的笑容。来时那略显浮躁的心在这天地形成的乐曲中已经完全平复,再也不见半点波澜。
这就是整座归元观最神奇的地方——泪之树!
传说,微风吹过时所听到的声音,就是树上的那些挂饰交击起舞的声音。而形成这一件件不同挂饰的水滴,不是雨、不是露。而是人类内心涌现出最真挚的感情时,眼中所流出的世上唯一最洁净无垢的水滴——泪!
是有人,将这些世上最洁净无垢的泪珠收集起来,制成这世上最独一无二的首饰挂在了这棵老树上。
而人,也只能在风儿律动的时候,透过声音才能找到它们存在的轨迹。
只要听到这种律动的声音,无论是心情多么浮躁,多么低落、多么愤怒、多么怨恨,甚至是绝望,都能被泪珠中所蕴含的真挚感情平复。
泪之树,就是这么一个神奇的地方!
已经恢复平静心情的宁筱顺着殿与殿之间相连的长廊回到了归元观的大殿广场。泪之树虽然神奇,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就连观中绝大部分的宁筱,也不知道观内有着这么一个神奇的地方。
所以到那个**院子的人其实十分稀少,像宁筱这种甘愿为了一阵微风,而苦苦守候半个时辰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老师,这泪之树果真是一件神奇之物。”
听到宁筱的话,藏身在图卷中的程灵武笑了笑:“当初将此物留在这观中,不过是一时兴起。没想到三百年过去了,此树却已经无人识得。也罢,让它留在这里,静候有缘人也好。”
宁筱摇了摇头,虽然已经知道这棵泪之树就是程灵武口中的宝物,但究竟怎么宝,宝在哪里却无从得知。再三询问,这家伙却说自己不是有缘人。
不过转念一想,宁筱也释怀了。这棵老树在观中已经三百年,然而却没有一人识得它的秘密。宁筱虽然比较自信,但还没有自恋到认为世上什么宝物都与自己有缘。
就在宁筱对这泪之树释怀之时,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大声嚎哭道:“求归元观的道长为我主持公道啊!”
宁筱定睛一看,发现哭诉者竟然是一个汉子。
而归元观的道士,似乎也甚少面对这种场面,一时之间也慌了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宁筱看着这一幕,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作为昭县人,宁筱虽然听说过这归元观,但也知道这里并不是太有名,香火也不算太盛。如果不是程灵武坚持要来,他也不会特意绕路来到这里。
而这个汉子来归元观哭诉,就比较奇怪了。
如若有什么民事冤情,大可去县衙。如若要求神拜佛,县里有城隍庙、关帝庙都比这归元观来得有名。
为何这家伙偏偏哪里都不去,独来此处?
想到这里,宁筱驻足而立,先看看有什么名堂。
这边,手足无措的归元观道士们这时终于回过神来。一个中年道人上前扶住那汉子问道:“汝有何委屈,要向我归元观求救。”
汉子依旧大哭着说道:“我家孩儿不见了,呜呜呜……”
汉子说得含糊,道人却是连连相劝,问了许久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却是这汉子家的孩儿昨日不见了,一众乡民帮他找了一个晚上,将附近的地方都找遍都没有寻到人。
大概理清楚思路之后,中年道士却是问道:“汝孩儿丢失,为何不去报官,反来我归元观求救?”
汉子这时道:“官早已告了,但只是备案,根本不帮我查。俺准备回家,经过城隍庙便决定去那里上香,求城隍老爷帮忙。离开的时候,便有一个邋遢道长叫俺来归元观,说住持道人能帮我。”
“邋遢道人?”宁筱离得虽然远,但拥有灵耳却是听得清楚,这时急不可耐地大步上前,排开一众道士问那汉子道:“叫你来归元观的邋遢道人是何打扮,相貌如何?”
宁筱突然杀出,让道士们和那哭诉的汉子都愣了下。不过那汉子反应很快,以为是来帮自己的,连忙道:“那位道身材瘦削,倒是脸比较胖。身上穿的是一件破道袍……”
听着汉子的形容,宁筱眼眉连挑。他虽然没见过张邋遢那厮,但银潭岩洞内的陈老哥他们可是见过。宁筱早就从陈老哥他们口中,问出了张邋遢的模样和打扮。此时跟汉子形容的一比对,不正是张邋遢那货?
宁筱一把捉住那汉子问道:“那个邋遢道人如今何在?”
汉子还以为宁筱跟张邋遢认识,是帮他的,老实地摇头道:“不知道,那位道长叫俺来归元观之后,就离开了。”
宁筱眉头紧皱,这家伙,难道是归元观的挂单道士?
想到这,宁筱目光投向归元观的道士们道:“诸位道长可曾认识这位邋遢道长?”
为首的中年道士摇头道:“我归元观是正经道场,岂会容这种离经叛道之人挂单!”
宁筱这时千头万绪,原本准备去跟昭县城隍谈判,让他帮忙找张邋遢。没想到这家伙的行踪又突然出现,仿佛都算计好一般。
“孩子失踪?莫非跟此事有关?”
就在宁筱踌躇不定之际,两名官差却是从观外走了进来大声道:“李道长,不知秦住持可在?县尊大人有要事想请住持到府衙商议!”
“要事?难道……”
李道长目光瞬间落到那哭诉的汉子身上。而这时,两名官差也认出了这个上午来报案的汉子,对李道长点头道:“想来道长已经知道是何事了!我县有大批孩童失踪……”
这边,宁筱脑海各种思绪如闪电般划过:“张邋遢、孩童失踪、失踪亲属来归元观哭诉、官差来归元观请人……”
“有古怪!有古怪!官差办案,自行操办便是,至不济还可以调兵。何须请什么道士!而要请道士,唯一的可能便是这案子与修士有关!”
以前宁筱是弄不清这弯弯道道,现在的话却是心如明镜。
“或许,可以从这案子中找到张邋遢那厮!”
想到这里,宁筱不再犹豫:“在下宁筱,添为本州生员……”
没等宁筱将话说完,其中一名官差却是愕然道:“你是宁筱?云溪村的宁筱?”
“正是。”
话音刚落,为首的官差却是大喝道:“拿下!”之后,两人便如狼似虎地向宁筱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