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在洛阳年少时,春思每先花乱发……年轻的时候,总以为感情就是一切,等长大了才知道,感情只是人生历程中的春天,春天虽然美好,但早晚会有春尽花随尽,其如自是花的一天。”张思文背对着愈彦,他一脸的落寞和无奈只留给窗外的迎春花,也是他有意不让愈彦看到他感性的一面。
愈彦闻弦歌而知雅意,听了出来张思文是在感怀人生之中总有一些感情来之不易却又不得不放弃的同时暗示他做事要分清轻重缓急,切勿被一些感情影响了前途,他心中不由一阵感动。
“谢谢书记的一番好意,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
一直以来,愈彦只想凭借自己的力量,一步步在官场稳扎稳打,先是充实自己,然后等走到了一定高位的时候,有了执政一方的能力和权力,再寻求为民请命造福百姓的施政之路,打造属于他的理想国。
现阶段虽然以秘书的身份跟随在张思文身边,也是一次难得的历练,张思文的用人之道和官场智慧,给了他许多启发,教会了他许多手腕。人在官场,没有政治智慧就无法自保,没有手腕就无法掌权,掌不了权,任何理想和抱负都无从谈起。
愈彦有过在桃城沉浮的经历,行事向来谨慎而小心,尤其是现在根基不稳,还只是一棵幼苗,他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轻易不去招惹是非。
但刚才书记的一番话,第一次,愈彦对未来有了深深的沉重感。
事情以一个什么结局收场?
愈彦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记下张思文的叮嘱,愈彦便开门出去了。
张思文见愈彦迈着轻松的步子走出办公室,下意识端起一杯茶,深深地喝了一口,浓度正好,冷热正好,甚至连水的深度也正好,这个愈彦,真是一个少见的细心的年轻人。不但大事上处理得井井有条,连倒茶这样的小事,也能让他十分满意,有如此贴心的秘书,是他的幸运。
再想到愈彦暗中替他所做的所有事情,张思文的目光中多了慈爱之意,现在的他还真离不开了愈彦,如果没有愈彦的协助,他在安泰想要这么快打开局面,完全没有可能。
领导也不是万能的,有许多事情不方便出面的时候,就需要一个可以充分领会领导意图并且能干的秘书,身边人的重要性有时甚至大过一个市委中的同盟。
一个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秘书,不但可以让领导事事顺心,而且还能无形中提升领导的威望,将许多不利的事情扼杀在萌芽状态。而一个无能的秘书,不但会在外面抹黑领导的形象,还有可能拉领导下水。
他等愈彦的身影完全走出办公室之后,才拿起电话,顺手拨通了一个京城的号码。
愈彦回到办公室,坐在椅子上,久久无语,窗外盛夏的阳光明亮而耀眼,树叶已经深绿。不时有蝉鸣传来。更衬托晌午的市委大院无比安静。
午后,愈彦专程拜访了秘书长刘斌。
愈彦进了刘斌的办公室,打开炉子,烧上了一壶热水,对刘斌说道:“秘书长没什么急事的话,一起喝壶茶?”
“没急事,书记都没什么急事了,我们这些当兵的,能有什么急事?”刘斌呵呵一笑,目光中对愈彦全是欣赏之意和赞叹之色
愈彦翻出了一包茶叶,一边泡茶一边说:“过几天财政部的资金一到,关于修路的事情肯定又要麻烦秘书长了。”
刘斌连连点头:“好事,是好事呀。小愈你这招空手套白狼可是妙,也是了不起的手段。看来,你是想在安泰唱一出大戏呀。”
“安泰这个舞台很大,不过要唱好一台戏,我一个人可不行,不但要在张书记的指挥下,还要在秘书长的指导下。”水开了,愈彦冲了两杯茶,一边说,一边分别将茶递给刘斌,“秘书长,我还年轻,有想不到的地方,你可要帮我。”
这话刘斌很受用,他接茶在手,点头说道:“我就是年纪比你大几岁,在安泰的年头比你长,比你走的山路夜路多一些而已,要说帮你,大事帮不上,小事还是可以帮那么一点点忙。”
“请秘书长指示。”愈彦半开玩笑半是正经,刘斌一路跟来,明显有话要说。
“有些事儿,要抓紧,不能过夜,否则容易夜长梦多。但抓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不能慌,一慌,就着了对手的道儿了。”刘斌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颇有意味深长之意。
愈彦心领神会地笑了,尴尬的笑了笑:“秘书长说的是,愈彦记下了。”
见愈彦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刘斌又说道:“你在安泰几条线同时出手,到底哪一条才是主线,我都被你弄迷糊了,小愈,你告诉我,你到底要下一盘什么样的棋?”
愈彦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是白茶,在滚烫的开水的作用下,白茶在水中舒展开来,慢慢地由一根根银毫变成了跳舞的翩翩仙子。
“我喜欢白茶,味道清淡却回味悠长。”愈彦轻轻嗅了一下茶香,“不瞒秘书长,安泰的局势其实自始至终都掌握在书记手中,我几条线同时出手,都不是主线,真正的主线,是书记运筹帷幄的大计。安泰不是我在下棋,是书记,我充其量算是书记冲锋陷阵的卒子。”
刘斌笑着摇了摇头:“现在没有外人,小愈,你就不必过于自谦了。在人前,你时时把书记放到第一位,我可以理解。但在人后,尤其是我们私下说话的时候,不妨说一些真话。”
事实上,愈彦说的确实是实话,他不是妄自菲薄,也不是本着老大优先制的原则故意抬高张思文,而是在他对张思文了解深入之后,更认清了张思文深不可测的为人和山高云深的政治手腕得出的最接近事实真相的结论。
只可惜,身为张思文的嫡系之一,刘斌也没有完全看透张思文对安泰的布局是多么隐晦并且可怕的用心,不过也不止刘斌一人被蒙在鼓里,整个安泰能真正看清张思文手腕有多么高明者,恐怕现阶段只有愈彦一人而已。
而愈彦也是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缘故。
“我说的真是真话,不是假话,也不是马屁话。”愈彦并没有过多为自己辩解,不用多久,刘斌就会深刻体会到张思文的深不可测了。
愈彦见时机成熟,是该透露一点消息给刘斌了,也好显示他对刘斌真心帮忙的回应,“秘书长,我有一个想法想和你交流一下。”
刘斌一脸欣喜,知道愈彦要和他说些重要的东西了,忙说:“说来听听。”
“书记有书记的大政策,我们也应该有我们的小手段。”愈彦悄然一笑,有些话就敞开说了,“我有一个不成熟的计划,不知道秘书长有没有兴趣指导一下?”
说是指导是客气,其实是邀请加入,刘斌大喜过望。
“说什么指导,小愈,你这么说还是没有当我是自己人。”刘斌嘿嘿一笑,“你就明说让我做什么好了,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认准的事情,绝对不含糊。”
“秘书长爽快。”愈彦知道刘斌是性情中人,也就不客气了,“我想让你替我向下面传一句话。”
“什么话?”
“想办法让下面无意中知道通往山岳区的公路不修了,准备另换一地。”愈彦脸上带着笑,眼中闪过光。
刘斌顿时一惊:“为什么?真的不修了?”
愈彦意味深长地笑了:“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刘斌一愣,随即想明白了什么,大笑一声:“好计。这事儿,包到我身上了。”
三天后的一个早上,愈彦一到市委大院,就发现气氛有点不对。
首先是以前和他相熟的人,见了面只是匆忙地点一下头,也不说话,就匆匆离去,其次等他一走,就有人指着他的背影议论纷纷,很明显,是出了什么大事,而且还是针对他的。
愈彦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不过见到众人神神秘秘的样子,还是不免好笑,暗暗摇头,官场之上,最不缺少的就是在你风光时前来溜须拍马之人,最多的也是在你失意时落井下石之人。
他刚来到办公室,就见张东川一脸紧张地进来,一见面就说:“愈彦,你得罪什么人了,省纪委来人了,让你过去配合调查,态度横得不行,长着一张马脸,妈的,什么东西,我差点跟他们翻脸!”
别说,关键时候张东川还挺靠得住,愈彦就感激的笑了笑:“张书记,这里面水太深,你老了,就别向里面跳了,我年纪轻轻,扛得住。”
“看来你是看不上我这个糟老头子了?”张东川一脸痛惜地说道,又语气一变,“要不要我给上面打个招呼?”
张东川本来就是从省纪委下来镀金的,要说他在省纪委没人那是说谎。
“不用,先不麻烦你,事情还没有定性,再说我也没有什么好查的,还能怕了他们的手段?”愈彦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有一丝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