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河最近在琢磨着,要不要站队。
这个事情,不能拖得太久,得有个决断。当然,最好是能抱上张思文的粗腿,毕竟张思文是市委书记,一把手。
马河深知一个道理,不站队,死路一条!
上级领导可不会当真重用一个自己都无法把握的人。哪怕你本事通天,没有上级的真心看重,最终也只是为人作嫁。一旦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上级第一个抛弃的就是你!反正没心理负担,更没有后患。甚至不要等到风吹草动,上级也会让你挪位置。
干嘛呢?
给自己的亲信心月复腾地方啊!
你都不是我的人,让你占着那么重要的位置,不是浪费吗?
站错了队,更是死路一条!
一旦所托非人,自己依靠的上级领导在斗争中失利,那便大事去矣。获胜的领导一定会秋后算账的。接下来就是靠边站了,基本上永世不得翻身。
所以,得慎重,再看看。
马河之前在静音县和蒋褒一样,属于市长吴麒线上的人,但眼下吴麒已经倒下,他也就成了没有靠山的人,现在还不能立刻向张思文靠拢,马河其实也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他不会盲目的选择站队,他有他的老主意。
但官场上的站队,有时候就是这么无奈的,并不是你想站就能站的,还得讲究个机遇。领导要是看不上你,你再主动靠过去都没用。
眼下,看着这份规划案,马河再一次想起了这个“神秘莫测”的愈彦。
愈彦之前可是市委一秘,他之所以推荐愈彦接任北栾区区委书记,也是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马河抽了两口烟,轻轻揉了揉太阳穴。这段时间,马县长老是感到精神有些难以集中,似乎精力也不如从前旺盛了。上了床,对于自己新娶的第二位娇美的夫人,都有点提不起劲头。揉着太阳穴,马河从抽屉里拿出一面镜子,仔细照了照自己的鬓角,竟然又多了两根白头发。
“这个官场上,还真磨人,就像慢性毒药一样,杀人于无形!”
抚模着鬓角的白发,马河长长叹了口气。
毒药!
毒药啊!
感叹了一阵,马河恋恋不舍地往镜子里再看了一眼,才将镜子收了起来。从这个小动作之间,倒是可以看得出来,这位马县长,有自恋的倾向。
收起镜子,马县长挺直身躯,又拿起北栾区那份发展规划,仔细看了起来。
再过十几分钟,愈彦应该就到了。
马河看到这份报告之后,立即就让通讯员通知了愈彦,让他赶到县政府来见自己。马河觉得很有必要和愈彦面对面地仔细探讨一下这个发展规划案。
倒要看看,这位“神秘莫测”的年轻人,心中到底有些什么丘壑!或许,多和愈彦接触一下,多多少少能猜出点眉目来,现在全市预备矿产整合的大计,他也是知道的。
马河尚未看完第三遍,桌面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你好!”
马河拿起电话,威严地说道。
“县长,北栾区的到书记到了!”
通讯员在电话那边请示道。
“好,请他进来!”
马河放下电话,坐直了身子,脸上浮现出几分笑容来。
其实愈彦早到了,先去的夏利办公室。
这次是马河召见他没错,但愈彦很清楚,他是谁线上的人。如果不先跟夏利报个备,径直就去了马河那边,夏利知道了,会怎么想?虽然夏利肯定也知道,不是愈彦主动求见马河,只是愈彦都不先给自己汇个报,未免太失礼了。朋友之间也好,上下级之间也好,一些特别敏感的事情,是不能不小心在意的。愈彦再有偌大来头,再有硬扎背景,该遵守的规矩就得遵守。不然,便是跟自己的前程过不去。
两个人聊了一阵工作上的事,夏利便让愈彦去马河那边。
马河对愈彦也很客气,甚至比夏利还客气。笑呵呵地从办公桌后转出来和愈彦握手,紧着请他在待客沙发里落座。
愈彦去夏利那里,却不曾这样客气过。
自然还是关系亲疏不同所致。
但马河异样的热情,却让愈彦心里闪过一抹警惕。马河并不是以“平易近人”著称的领导。熟悉马河的人都知道,马县长的架子可不小。一般的区委书记区长们到他办公室,他都是站在办公桌后面等人家上前跟他握手的,如果是谈公事,也很少有请人在待客沙发区落座,通常都是隔着办公桌面对面谈。愈彦刚刚就任区委书记不久,而且是最偏远的北栾区区委书记,无论职务、资历、声望,都当不得马河这般客气。
事物反常即为妖。
马河对他异乎寻常的热情,内里一定有些缘由,只是愈彦暂时猜不到罢了。
“来,愈书记,请抽烟。”
马河笑哈哈地递了香烟给愈彦,既没有叫他“小愈,”也没有叫他“愈彦”,而是规规矩矩地称呼他的官衔,显得双方身份完全对等,没有上下级之分。
这种态度,就已经超出了“笼络”的范畴。况且,马河笼络谁也不会笼络他愈彦。
“谢谢马县长。”
愈彦微笑着接过香烟,又掬出打火机给马河点上了火。既然马河摆出了“友好平等”的姿态,愈彦也便安然处之,且看马县长还有何后手。
马河的通讯员奉上香茗,退了出去。
“愈书记,听说上任一个月,你有二十几天是下基层调研,哈哈,这个可了不起啊。咱们党的干部,就是需要这种实事求是的精神。”
马河打着哈哈,开口就夸了愈彦几句。
愈彦谦逊地说道:“马县长过奖了,我这也是因为刚刚去北栾区,情况不熟。总是要多了解一下基层的真实情况,才知道要从何处着手。”
“对的对的,身为领导干部,就是应该经常深入基层了解最真实的第一手资料,才能做出正确的决策,愈书记你们北栾区的五年经济发展规划,我拜读了三遍。不夸张地说,对我启发很大啊。所以我请你过来,咱们再仔细的探讨一下,具体怎么落实这个规划。”
马河的言语,益发的客气了。
“请马县长指示!”
愈彦却是严守下级本份,恭谨地说道。
“嗯……没有什么指示不指示的。”马河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同志之间,就应该开诚布公多探讨多交流,这样才能进步。”
“是!”
愈彦简单地回应了一声,既没有继续谦虚,也没有顺着马县长的话题发挥,顺手给马县长奉送几顶高帽子。
对这位全区最年轻的县长,愈彦还是怀着深深的戒备之心。实在马河主动提议让他担任北栾区区委书记的事,至今愈彦都心有疑虑。这事情不正常,背后一定有原因。自从愈彦决定从政之后对什么事情都敏锐起来。愈彦知道,敏锐和多疑之间,只是一线之差。敏锐太过,就是多疑。但身在官场,不得不然。
在官场上生存,略有疏忽就有可能酿成大错。
见了愈彦这么平静的态度,马河心里也是暗暗纳罕。这家伙,确实怎么看怎么不想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沉稳得有些过了。
热脸贴了冷马河有点无趣,不过随即调整好了心态。既然对方这个态度,马县长就得小心一些。
“愈书记,今天请你来,就是想听听,你们北栾区经济发展的具体步骤。”
马河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少,味道却变了,变得比较“职业化”,是上级见到下级时惯常的那种微笑。
既然套不了近乎,那就公事公办吧。
“马县长,这个发展规划,虽然经过北栾区区委和区公所两套班子成员的共同讨论,不过暂时还是初稿。我们报到县里来,也是想请县委和县政府给我们指点,把关!”
愈彦依照标准的官场套路答道。
见愈彦不说“夏书记马县长”而说“县委县政府”,马河更加谨慎起来。愈彦年纪虽轻,该注意的东西一点不含糊。
“嗯,我看了你们的规划方案,总体来说,是很不错的。你们坚持走国有化的路子,坚持以政府为主体进行矿产资源开发和其他资源开发,这一点,我个人比较欣赏。”
正式谈到了工作,马河也渐渐严肃起来,认真地说道。
愈彦微微一笑,笑容里有一丝意味深长,甚至还夹杂着一丝丝的苦涩与无奈。
搁在之前,马河说这个话,就是典型的言不由衷。愈彦刚到桃城县没多久,就看到了马河做出来的那个全县三年经济发展规划案。马河将开发的主力,定在“民营资金”之上,提出加大招商引资的力度。时隔三个月”马河就对坚持走国有化的路子“比较欣赏”了。
但现在愈彦对马河这个话,却并不怀疑。
估计马河那个方案,也是在去年下半年甚至上半年就开始构思的,当时国内的政治大势,尚未发生剧烈变更。马河大谈“招商引资”,鼓励民间姿金进入矿产领域,不算“违规”与他年轻、开拓进取的形象很是吻合。然而,风云突变巨大的**,不但影响了国内大势,也影响了国际大势。
眼下,全世界的主要发达国家,在美国的怂恿之下,联手排斥华夏国。外交上孤立我们,经济上制裁我们,经济形势立即变得异常严峻起来。
同时在国内也刮起了一股新的保守风潮,对改革开放的大政策提出了诸般质疑。后来掀起了巨大风波的“姓社还是姓资”的争论,已经拉开两位帷幕。
许多地方,一些激进的改革派官员,面临极大的困境,甚至已经有官员被撤换。
愈彦清楚,不管是什么建设,在国内,你绝对不能忘了“政治挂帅”这个前提。如果路线上犯了错误,你在经济建设上再出大成绩都没用,最多也就是一杆比较好使的枪罢了。而愈彦的目标,绝不是成为“枪”而是成为握枪的那只手!
当然了,总纲立起来,具体怎么操作,还是有商量余地的。
“马县长,之所以这样定下这样的总纲,也是经过反复考虑和商讨的。北栾区底子太差,完全没有积累。如果我们走民间资金和外资开发的道路,虽然见效快一点,但也有很大的弊端。”
愈彦沉吟着说道。
马河神情一凝,说道:“哦,愿闻其详。”
他着实没想班小愈彦会说出这么一段话来,听上去,完全就是在反驳他以前做出的那个规划方案。但马河三十几岁能做到县长,自然也没有那么肤浅。料必愈彦也不是专门针对他来的。倒是想要听听,依靠私人力量发展经济,到底有何种大弊端。
“首先,我们桃城县最大的优势是什么呢?就是煤炭资源和其他矿产资源。矿产资源是不可再生的。我们如果仅仅只走出售资源,短期内是能快速见效但长此以往,弊端也是显而易贝的。政府将矿产资源的开采权交给商人,我们能收到的,只是很少一部分的税收。而资源本身的阶值,完全流失到了商人的手中,政府不能从中获取任何好处。当然,这些资源开发起来之后,会养活一部分人员,比如矿工、运输车队和其他服务业的发展,这是好处。老百姓手里有了活钱,本地的经济就能加速发展。但这些好处,我认为是不够的。而且这种模式,很有可能引发官商勾结,贪污受贿等等**现象,商人重利,总是会千方百计地偷税漏税。有了官员暗中相助,要偷税漏税难度不大。归根结底,大规模的引进私人资金开发矿产资源,只能是肥了私人,亏了公家。如果说得再具体一点,是肥了那些有钱有势的私人,富者益富,贫者但贫。贫富差距进一步扩大,社会隐患加深。这是第一点。”
愈彦缓缓说道,脸色郑重。
马河的脸色也是益发地严肃起来,眼神里有震惊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