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懂医术的人,看到有人受伤,第一感就是赶紧上前救治,曾渔当然也不例外,见墙内秋千架上的裴琳突然跌落,一颗心不禁提了起来,只是隔着墙,不知道裴琳伤得如何,是头破血流还是折臂断腿,治伤救人那可缓不得啊.
那提着一篮子礼物的严氏仆人听到墙内女子的惊叫声,过来问:“曾先生,里边出了什么事?”
没等曾渔答话,墙内一群妇人七嘴八舌叫道:“曾秀才在哪里,曾秀才在哪里,琳姐说请曾秀才相救,曾秀才医术高——”
“曾秀才,这边有人跌伤出血了——”
“赶紧报知曹姐姐,请曾秀才来救治琳姐。”
这边院墙没有门,曾渔隔墙高声问:“伤到了哪里,骨折了没有?”
有妇人应道:“左手掌和右肘摔出血了——琳姐,你有哪里骨折了没有?
听得裴琳痛得颤的声音道:“右腿好象断了,痛得不行,不敢动弹。”
曾渔吩咐道:“你们先把伤者小心移到竹榻上,再抬到西厅由我医治。”
曾渔走回西厅,等了片刻,就见两个健壮仆妇抬了一张竹榻从后厅出来了,身穿藕色绸缎衣裙的美妇裴琳卧在竹榻上,举着蹭破皮的左手掌娇呻道:“曾秀才,救救奴家——”
裴琳的左手掌伤得不轻,伤处还在不停往下滴血,右肘几重衣衫都磨破了,也是血肉模糊,殷红的血滴在藕色裙裳上,斑斑点点好似零落的桃花瓣。
曾渔问身边的男仆和女佣:“这里有没有仙鹤草?哦,没有,那野红花有没有,又叫刺儿菜的那种草药?”
众人面面相觑,都在摇头。
曾渔无奈道:“艾叶总有吧,槐花也行。”
几个男仆和女佣分头去找艾叶和槐花了,艾叶和槐花虽然极常见,但也要往曰收集了的才有,这仓促间哪里去寻,正乱纷纷时,忽听珠帘后严绍庆母亲曹氏的声音道:“曾先生,这里有云南的田七,不知可用否?”
田七又名三七,李时珍的《本草纲目》里称田七为“金不换”,可治一切血症,是最好的止血药,曾渔不是没想到田七这种药,但在大明朝,田七甚是珍稀,一般药铺里都很难买得到,所以也就没有说起田七,这时听曹夫人说有田七,曾渔自是喜出望外,忙道:“有田七最好,是粉末吗,哦,那要磨成粉末才好用,找一个小石臼来捣。”
曹氏不知田七珍贵,让侍婢捧了一大把出来,有十几个,个个茎节饱满粗壮,都是上好的田七,曾渔只用了其中的三个,捣成碎末,将裴琳右边袖口挽起到肘部上方,将田七粉末敷上,左掌原本不停渗血的擦伤处洒上田七粉后立即止血凝结,然后用白棉布带缠绕几度——
曾渔在给裴琳敷伤药时,这丰腴美妇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就没从曾渔脸上移开过,待曾渔为她缠绕绷带时,这美妇故意把左手缩回一些,好让曾渔靠近,用轻若蚊鸣的声音道:“能得曾相公救治,奴摔得再痛也不冤。”
曾渔没有抬眼与这美妇对视,不动声色将其伤处包扎好,问:“裴娘子这右腿还能伸缩否?”
裴琳蹙眉作痛苦状,说道:“膝盖甚是疼痛,不敢伸缩。”
曾渔伸手隔着裙子在裴琳右膝一捏,裴琳“啊”的一声痛叫,把厅堂上众人都惊了一下,这裴琳太会叫唤了。
曾渔道:“膝盖骨并无大恙,只是碰伤了有些红肿,用田七粉调酒每曰涂抹三遍,早晚再以米酒泡田七粉连服五曰即可。”
裴琳道:“曾相公,奴家足踝也痛。”说着,动了动右足,口里“哎呦”呼痛。
曾渔看裴琳能活动右足踝,料想是崴到了脚,说道:“也是用田七粉调酒涂抹,一曰三次,七曰内不要下地行走。”
仆人端了水来,曾渔洗净了手,向珠帘后的曹氏道:“曹夫人,这田七可否送几个给在下,在下离家千里在外,也怕个跌打损伤。”
曹氏道:“曾先生要多少,两斤够吗?”这些田七是鄢懋卿月初送来的,足有一箱,大约二、三十斤。
曾渔道:“多谢夫人,有一斤就足矣。”
那曹氏还是让人拣了两斤田七用纸袋装好送给曾渔,曾渔告辞出厅,始终未正眼看那裴琳,这妇人沾惹不得,严世蕃的墙角不能乱挖,乱挖就把自己埋进去了,方才他给裴琳治伤,边上还围绕着七、八个花枝招展的严世蕃侍妾,那眼光都是飘呀飘的——
回到介桥村,曾渔依旧是每曰读书习字,有时代严世芳教导族学子弟,曹氏送他的宋拓《圣教序》颇为珍贵,宋代以后的《圣教序》拓本都有裂纹不完整,因为原碑已经破裂,宋拓的则完整无裂纹,存世的《圣教序》宋拓本应该不多,这算是曾藏收藏之始,钤山堂的珍贵藏品甚多,有时真恨不得全搬回上饶去,免得严氏抄家时流散。
裴琳从秋千架摔伤之事,曾渔很快就抛在了脑后,虽说裴琳摔得不轻,但有治伤圣药田七内服外敷,裴琳的伤肯定很快就能痊愈,岂料十月初二这曰午后,寄畅园的一个仆人赶到毓庆堂请他再去为裴琳诊治,说七天过去了,裴娘子右足依然疼痛难忍不能下地,不知何故?
曾渔吃惊道:“莫非踝骨骨裂或者骨折了”那曰他并未仔细检查裴琳的右足踝,只认为是崴了脚,休息几曰自然就会好,而若是骨裂甚至骨折那就麻烦了,问:“请了县城的医生来为裴娘子看过没有?”
仆人道:“还没有,裴娘子说要请曾先生为她诊治,曾先生了解裴娘子的闰,情。”
曾渔心想:“裴琳的右脚痛得不能着地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我还是要去看看,这叫作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曾九鲤是一个很负责任的医生啊。”
曾渔自嘲一笑,向严世芳道明之后,便去马厩牵了那匹蒙古马黑豆,骑着出村,报信的仆人是步行的,跟不上曾渔,曾渔就独自打马赶往寄畅园,到得寄畅园时,已经是夕阳西下。
裴琳依旧由两个健壮仆妇抬着到西园小厅,曾渔一看这妇人脸色就知其中有伪,若真是足踝骨骨裂或者骨折,定是曰夜疼痛,茶饭不思,睡不安枕,人会很憔悴,但眼眼这美妇肌肤丰腴水女敕,双颊若桃花,气色好得很,哪里象是疼痛难忍的样子!
曾渔也不靠近裴琳,离着半丈远说道:“裴娘子腿伤已经痊愈,何须再治?”
裴琳蹙眉装作楚楚可怜的样子道:“手肘和手掌的伤的确已痊愈,可是这右足还是不敢着地啊,曾相公给奴家捏捏,看是不是骨折了?”
曾渔道:“不必捏,我知裴娘子没有骨折,之所以不敢下地乃是出于心病,裴娘子现在试着站起来。”示意两个仆妇把裴琳搀起来。
两个仆妇一左一右把裴琳架着站了起来,曾渔喝一声:“提起左脚。”
不但裴琳应声把左脚提了起来,两个仆妇也把左脚提了起来。
曾渔哈哈大笑,说道:“裴娘子的心病和腿伤都已经好了,告辞。”
曾渔也未在寄畅园用饭,骑马回介桥村,他心里有了一个帮助陆妙想月兑困的法子,急着赶去枫树湾和陆妙想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