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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是武定侯嫡长孙满月酒的日子,锦绣因身子不便,提前一天道了贺,今日便没能过去。舒悫鹉琻这日里,锦绣斜靠在榻上聚精会神地看〈民间偏方〉,这些偏方虽然有些违背医理,也有好些是无稽之谈,但不可否认,这上头的偏方还是颇有些道理的。
午时的阳光最是炙烈,烤在人身上,火辣辣地痛着,这时候,正是午睡的大好时机,锦绣看了会儿书,也觉得双眼疲倦,便放下书,躺了下来,准备小睡一会儿。
锦绣这一觉睡得很沉,但赵九凌回来时,她仍是察觉了,不由睁了眼,望着床前高大的身影,她揉了揉眼,说:“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武定侯嫡长孙满月酒,她还以为赵九凌晚上才能回来呢。
男人的身躯陡然矮了下来,拆开姜黄色的薄被,隔着薄薄的衣衬,模着锦绣硕圆溜的肚子,“宋融那小子太不够意思了,酒也不陪咱们喝,午饭一过,就死不要脸的急匆匆回了后院,说要陪他儿子去。哼,得瑟给谁看呀?”
锦绣莞尔,“当了父亲的人就是不一样,有责任感。待咱们的孩子出世,王爷想必也与宋融一个样,成为孩奴。”
“孩奴?”
“有了孩子,就成为孩子的‘奴隶’,要为孩子的吃、穿、住、行,教育和健康等方面,负责到底。一家人的精力,几乎全给了孩子,俗称为孩奴。”
赵九凌面带赞赏,“还是你会找形容,又贴切,又新疑。”
锦绣讪笑而过,说:“时辰还早,王爷要不要也睡一会?”
“嗯,是有些困了。”他月兑了薄薄的杭州织造雨过天青色的苎麻做的五彩罗缎丝蟒衣,露出白色的对襟短袖褂子,以及黑色的纱裤儿,他一脸得瑟地叉着腰,“还是你会想办法,这短袖倒是让我凉快不少。”他扯了扯白色焦麻短袖,这种用苎麻织成的布轻薄而透气,非常适合夏天穿。里边穿短袖对襟里衣,外罩轻薄的外衫,只要不站在太阳底下,倒也不热。
锦绣抿唇笑了笑说:“你是男人嘛,就算光着膀子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倒是咱们女人可就惨了。大热天的还要穿这么多衣裳。”女人夏季都要穿肚兜,中间一件轻薄的纱衫,再罩一件比甲,也幸好古代无污染,夏季再热倒也不显得闷,而且这些衣料全是轻薄为主,比现代那所谓的纯棉之类的布料凉爽多了。
锦绣双身子的人,也是长袖纱衫,长裤长裙穿得严严实实,屋子里有冰块镇堵,又有丫头挥扇,倒也凉爽。
赵九凌目光来到她袖口处,执起她的手腕,观察着蓝地白花纱质交领衫的镶银丝窄袖,笑道:“这袖子是你让绣娘们改的吧?今儿个我去武定侯府,发现好些女眷都穿着窄袖,你倒是成了引领京城衣饰的风向标了。”
锦绣抽回自己的手,反握着男人宽大的手掌,带着粗砺与厚茧,硌在手心,却有着奇异的安心。
“我是大夫嘛,宽袖哪有窄袖好做事的,又不好挽起来,所以干脆全改为窄袖了。想不到倒让其他人跟风。”
赵九凌躺了下来,侧对头锦绣,把玩着她垂到胸前的秀发,“今儿个武定侯爷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儿。”
“什么事?”
“容王婶今日也去了宋家,想必是坐了冷板凳的缘故,出来的时候刚好碰到我,黑口黑面的。也没人出来送她。”赵九凌说得轻描淡写,但深知他性子的锦绣产即脑补出,赵九凌在离开之际,宋家男从肯定是全体出动了的。而容王妃却是形影单只,想来是丢了颜面了。
“宋夫人一向是八面玲珑的,应该不至于做得这么明显吧?”锦绣不愿相信出身大家的宋夫人会留这么个大把柄出来。
赵九凌耸耸肩,闭了眼咕哝道:“我也不大清楚,据说与她妹子有关。”
锦绣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赶紧推了推他,“别睡,快与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了。”
赵九凌不爽地睁眼,“妇人间的事儿,我哪知道?只听了零星半句的,说是容王妃在后院作客的时候,与沈阁老家的二媳妇何氏起了冲突,一时气愤,就愤然走了,而宋夫人却没能亲自相送。”
锦绣越发来了兴致,自发分析道:“容王妃应该是向何氏求和的吧,想来何氏拒绝了,所以恼羞成怒了。”
“好像……是这么回事,咦,你
又没去宋家,你是怎么知道的?”赵九凌睁了眼。
锦绣骄傲地皱了挺翘的小鼻子,不可一世地道:“京里谁人不知道,何氏去庙里上香的时候,看到吕家四小姐的乳娘和贴身丫环被一个叫化子欺负,于是便上前问个究竟,后来一问才知道,当年我在金陵的时候,被守城的士兵无缘无故当作马贼不肯放我进城,这桩公案,可是让何氏背了几年黑锅的,如今总算得以平反昭雪,哪会轻易就揭过的,誓必要查个水落石出。”然后锦绣把从开惠县主那听来的事儿原原本本告诉给了赵九凌听。
赵九凌眉毛一掀,“居然是她?好大的胆子。”
锦绣无耐一笑,“是呀,我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是吕嫣。这丫头藏得倒是深,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江小洋人家做把总做得好好的,却让她给坑苦了。如今总算逮着了害他的人,哪会放过?可惜何氏倒是受了无妄之灾,才报出家门,便被急红了眼的江小洋给掴了一巴掌。呵呵,江小洋一直以为当年指使他的人是江浙总兵府的千金。何氏平白无故挨了巴掌,又被指责害人,当时看戏的人又那么多,也丢不起那个脸,哪还顾得上容王妃这个大山,也只能往死里扒吕四的底子。”
赵九凌冷笑一声:“那何氏也不是好东西,背黑锅也是自找的。”
锦绣呵呵一笑:“这人虽然有些讨厌,倒也识时务。这不,自从得知吕四才是冒充她做坏事的幕后凶手,哪还忍得住,当场便让人把吕四的乳娘给投进顺天府大牢了。说这婆子当年曾合谋江小洋暗害过我。顺天府的人哪敢怠慢,立即把那乳娘给打下大牢。吕家的人去说情也没用,最后也只好把希望放到容王妃身上。”
赵九凌说:“本王明白了。想来容王婶也知道这事儿真要闹将出来,她那妹子的名声也没了,说不定还要吃官司,还得承受本王的报复与怒火,所以只好舍下颜面去沈家求私了了。只是,既然私了,怎会跑去宋家地盘上提这事儿?”
锦绣也百思不得其解,也只好打人去武定侯府探个究竟。
很快,回来的下人向锦绣禀报,“宋夫人说,当时容王妃主动与沈二女乃女乃搭话,但沈二女乃女乃一直都没理她。容王妃身边的嬷嬷便喝骂沈二女乃女乃不敬王妃,要治她大不敬的罪。沈二女乃女乃这才破罐子摔碗,把吕四小姐的事儿抖了出来。容王妃气得狠了,让人掌沈二女乃女乃的嘴,还要治她大逆不道、诽谤贵族小姐之罪。沈二女乃女乃冷笑一声,夷然不惧,说‘那江小洋如今已被我安置在沈家,四小姐的乳娘也投进大牢,不想让吕四小姐身败名裂,就赶紧去杀人灭口。否则明日顺天府就要开堂会审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骝骝就知道了,动不动就摆王妃架子,也只是作贼心虚的人才会如此。’容王妃尽管生气,却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忿然走人。宋夫人原想亲自相送的,却被开惠县主叫住了。”
赵九凌听完,反倒笑了起来,“开惠表妹倒是旗织鲜明。那沈何氏倒是个荤素不吝的,不愧是子昂的妹子。”
锦绣白她一眼,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说:“人家好歹也有父兄撑腰的,也难怪这何氏敢如此硬气。”
赵九凌不可置否。
锦绣又说:“眼下吕家已是日薄西山,一日不如一日了。若吕嫣当年陷害我的事再被捅破,那更是颜面扫尽,苟延残喘……呃,我要不要放他们一马呢?”睡得够久了,她撑起身子,作出艰难状,赵九凌赶紧从背后推了她一把,让她顺利坐起身子来。
想着当年在金陵的时候,只有十四五岁的吕嫣一身的傲气与目中无人的姿态,连顾夫人都要客气三分,如今却混得这样凄惨,偿若再曝出她当年做过的缺德事儿,就算锦绣什么都不用做,光那些流言就能让她生不如死。
想了一个晚上,锦绣觉得,这吕四如今已经这样惨了,还是不必再落井下石了,只要她给自己亲自道个歉,那件事就算了。
锦绣觉得自己挺大度的,果然是宰相肚里能撑腰的典范,不禁洋洋得意,自我感觉良好。
赵九凌哈哈一笑:“你个没用的,就爱心软。以前她风光的时候,可是想把你往死里整的。咦,有一件事我不明白,那时候你们无冤无仇的,她好端端的干嘛要针对你?”他疑惑地看了锦绣一眼,“该不会是你这臭脾气给自己惹祸上身吧?”
锦绣白他一眼,“王爷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和你一样的脾气呀?”心里却有些打鼓,上位者那种无尽优越感使得他们总是认为,全天下的人都要对自己恭敬。否则就是大不敬,要给惩罚的。
当年眼前这货不就
是典型的例子么?几年前吕家正是辉煌无比的时候,说不定吕嫣也有那种高高在上的富贵通病。
赵九凌耸耸肩:“尽管不愿承认,但像咱们这种生来就高高在上的人,习惯了被高高捧着,忽然被怠慢,确实会不舒坦,遇上心胸狭隘的,肯定会还以颜色。想必这吕四便是这类人吧。”
锦绣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应该不至于吧,我想,说不定是,因为顾东临的关系。”
赵九凌挑眉,“顾东临?有可能。”
“王爷又知道了?”锦绣没好气地道。
“当年吕四去金陵时,我也在金陵好不好?当时子昂还曾与我说,顾夫人极有可能与吕家联姻。而吕四对顾东临似乎也有些想法。而那时候姓顾的偏又看上了你,装病使泼什么腌赞本事都使出来,想必吕四便拿你当情敌了,就干脆来个永除后患。”
不得不说,赵某人真相了,与锦绣猜得不谋而合,只是她不好意思说出来罢了。
“当年顾夫人为了让顾东临娶这吕嫣,可没少折腾。”她看着赵九凌,说得细声细气。
赵九凌看她一眼,非常自然地接过话来,“如今最后悔的应该是顾老夫人吧,真是可惜了她那臭到水沟里的势利名声。”
锦绣很不厚道地笑了起来,这男人嘴巴也忒毒了。
顾老夫人用尽心机给顾东临求来的妻子,甚至让皇后亲自赐婚,这是何等的风光。
可眼下,吕家却是这副局面,顾老夫人估计肠子都悔青了吧。
想到那个倒霉蛋的顾东临,有那么个专门来衰他的老娘,锦绣又幽幽叹了口气。
……
八月十九,容王三十五寿辰,因是太后亲子,又是今上的兄弟,容王的寿辰也算是京中了不得的大事之一。全京城的宗室皇亲、文武百官,几乎都到齐了。锦绣月份大了,这倒是个正大光明的拒绝理由。倒是赵九凌不得不去了一趟,也只是吃了中午饭就回来。
锦绣把他回来的时间拿捏得恰恰好,赵九凌才刚踏进凉爽的屋子,锦绣已经端了碗冰镇过的乌梅汤递了过去。
赵九凌接过碗,仰头咕噜地喝了精光,乌梅汤下肚,一身的燥意化为乌有,确实是消暑纳凉的佳品,大赞道:“这乌梅汤比容王府那捞什子木樨清露好喝多多了。”
锦绣抿唇一笑:“这乌梅不过是寻常人家惯用的,也不见得名贵。这木樨清露倒是世家贵胄们的甚爱,也才配得起容王妃尊贵的身份。”
如果在楚王府,她拿乌梅汤来给客人消暑,估计会被说成寒碜,上不得大台面吧。
玫瑰干花楚王府也是有的,但制作玫瑰露可就繁锁了,露乃物质之精华,而玫瑰清露其实就是用蒸馏的方法,提取的玫瑰精华。这个制作起来比较麻烦,也只有大富之家才会有这等闲心。
赵九凌说:“容王府的玫瑰加了桂花在里头,味微苦,我倒不大喝得惯,还是你这乌梅汤喝得滋润。”
锦绣捂着咯咯地笑了起来,看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货虽出身尊贵,却也喜欢简单,不爱太过繁锁之事儿,不是个享受的命,和她一个样。
“木樨清露就是用桂花蒸馏制得的香液,有梳理脾胃的功效,味微苦,也只有去容王府这种贵胄之家方有机会吃到,王爷还嫌?”
赵九凌哈哈一笑,“反正我没有那个享受的命。哦对了,今日在容王府还见到了吕伯爷。”
锦绣长长“哦”了声,却没有言语。
赵九凌语气轻淡,“吕伯爷数度向我赔罪,说他教女无方,冒犯了王妃,要我看在容王叔的面上,饶他们吕家一回。”
“王爷怎么回答?”
“当然要看你的意思了。”赵九凌从怀中掏出一个匣子来,递给锦绣,“打开看看。”
锦绣接过,观察了匣子本身,是上等的紫檀制作,四边还雕刻了精美的花纹,四周还镶有金边,上头还挂有一把铜锁,光这个匣子就能值不少钱了。锦绣找开盒子,忽然眸子一缩,“钻石?”
这钻石晶形不完整,呈鸡蛋状,无色透明,约有鹅蛋大小,放到手头,非常沉手,也是个未加工过的luo钻,比那日
开惠县主递给他的luo钻又要大上一倍有余。
“这是王爷买的?”锦绣双眼亮晶晶的,其中的灼灼光华,比手头的钻石还要耀眼。
赵九凌很不是滋味,粗声粗气地道:“是吕家给你的赔罪礼,你看还满意不?”
锦绣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手头的钻石,“王爷觉得我该原谅吕嫣吗?”
“那就看你的意思了,反正区区一个吕嫣,也只值这个价了。”
他的意思是,要她收下钻石,放过吕家?
锦绣点头,“好,我听王爷的。”
赵九凌反而讶异了,“你不打算再追究?”
锦绣笑了笑说:“王爷不是说了么?吕嫣也只值这个价么?他们拿了等同的物品来交换,刚好我也觉得这吕嫣也只值这个价。”最重要的,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爱钻石,如今钻石当成首饰佩戴也成了世家夫人女乃女乃们的一种时尚。身为引邻京城时尚的锦绣,也觉得挺有面子的。
锦绣反复地打量手头的luo钻,“这个应该有一斤多重吧?吕家可真是大手笔呢。八千两银子呢,嘿嘿……”
赵九凌讶异,“你怎么知道这个花了八千两银子?”
锦绣洋洋得意地道:“王爷知道我为什么要佩戴钻石?因为我瞧中了西洋玩意潜在的商机,所以我私底下投资了一间西洋商行。当时这钻石还无人问津,所以我才自己佩戴,纯当打广告呢。”
男人惊讶的目光让锦绣越发得意,把她保密保得非常痛苦的秘密一股恼地吐了干净,“原本那间商行也不怎么起眼,眼看就要倒掉了,我瞧着那掌柜挺可怜的,花大价买来的石头无人问津,基于做好事的原则,我就选了几款钻石自己佩戴,刚开始也只是出于一种猎奇心理,谁曾想,半年过去,那间商行居然隐然跃为京城第一西洋商行了。喏,这是账本,上个月他们给我的分红,五千多两银子呢,嘻嘻……”锦绣一脸“快来夸我”的得瑟模样。
赵九凌看了账本,不由笑了起来,“本王是不是娶了个财神媳妇?”
“再过不久,你这个财神媳妇还要给你生儿子,还能把你的身子调理得更加健康。”锦绣也没有那种做好事不留名的良好品德。她才不要默默无闻地付出呢,她并非要同等的回报。只需男人能够理解,并知道她的好进而离不开她。这样一来,她也就加大了本身的竞争优势。
呃……把婚姻当成竞争,是不是有些过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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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太难写了,唉
明天晚上才能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