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锦绣没能听到有关齐王府的内宅地震,还挺失望就是了。不过想想齐王妃如今已经是猪嫌狗烦的人物,早已失了齐王的信任与尊重,只要她不太笨,都应该知道现在不是与侧妃较劲的时候。现在的她,最重要的就是夹着尾巴做人,讨好齐王,再慢慢收回自己丢失的领土,而不是横冲直撞,做出不可收拾的事来。
果然如锦绣那般猜测,齐王妃回到王府后,确实安分了好一阵子,王府管家大权依然交由杨侧妃手上,她自己则深居简出,似乎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非常安份。
接连半个月,也没有收到有用的消息,锦绣都有些失望了,不过她觉得这类人应该不是那种善罢甘休的人物,依然打起精神来让人密切关注那边的情况。
转眼间,又到了皇后千秋节。
古代皇后及摄六宫事皇贵妃的寿辰称千秋节。千秋,意为千年,亦即长寿,属于祝寿之词。
皇后先诣皇太后宫行礼,于交泰殿升座,行庆贺礼,王妃、公主至镇国将军夫人,公、侯、伯至六部命妇等,均着朝服,至皇后座前行礼,礼毕,皇后在宫中设宴。
前些年,每到皇后千秋节前夕,太后就会病下,皇后要在太后榻前侍疾,便取消了千秋节,皇后莅临中宫已有二十余载,却只办过区区数回千秋节。
而太后千秋节却是年年举办,奢华煊赫。久而久之,帝都上下,无人不知太后肚子里那么点小九九。
从赵九凌嘴中得知太后那么点算计后,锦绣惊得差点把嘴里茶水吐了出来,“这老东西,这种腌赞伎俩也使得出来。”
赵九凌哈哈一笑:“是呀,这老虔婆,也就这么点算计,所以母后才压根不把她放眼里,由着她折腾,纯当是看笑话吧。”
锦绣却一肚子的鸟气:“这要多大的胸襟才能忍得下来?若换作是我,肯定咽不下这口气。太恶心人了。”如果说太后是皇后的亲婆母也就罢了,偏她不是。还要弄这么一出,太恶心人了。
赵九凌笑了笑:“母后都不生气,你气什么呀?其实,母后她老人家并不想过这捞什子的千秋节,巴不得取消呢。”
“这是为何?”
“王妃的冠帽你都嫌压脖子,皇后的冠帽更是沉重,你可知道,千秋节戴着那么重的冠帽一戴就是一整天,谁能吃得消?”
锦绣捂着唇,咯咯地笑道:“原来如此。”然后她又想到太后千秋节,太后并未戴冠帽,于是又问:“不戴冠不成么?”
“那怎能行呢,母后是正儿八经从午门抬进宫的一国之母。太后虽贵为一国太后,却只是从后门抬进宫门的继后,在礼法上就输了母后一筹,所以太后并没有九龙四凤冠。她只是从小小的宫妃升上来的继后,也不配拥有最高规格的冠服。但母后就不一样了,她老人家是父皇的结发妻子,是元配嫡妻,但凡普天同庆的日子,必须着正式礼服,受内外命妇叩拜之礼。人前倒是风光,却也累人。所以母后千秋节不过也罢。”
锦绣表示理解,只是仍是不明白,以帝后的手腕,在深宫中让一个无权无势的老太婆死掉,实在太轻而易举了,怎么帝后却一直容忍至今呢?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赵九凌面色一冷,他定定地看了锦绣一眼,忽然长长一叹,“这其中,当然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事关天家的颜面,这事儿最好越少人知道越好。”
锦绣便没有再问了。
……
慈宁宫中,太后一脸不豫地瞪着郑贵妃,“你说什么,你还想让哀家装病?”
郑贵妃一脸的阴狠,“往年您都是以这个法子让那老妇过不成千秋节,今年同样也是可行的。反正那老妇看重面子,太后您就算装病又怎样?那老妇为了名声,少不得又要虚情假义一番。到时候,母后您装病,把那王氏还有王氏的儿子诓进宫来,不就由着您搓圆捏扁么?”
这些年来,郑贵妃在皇后手上从来没有如意过,被皇后踩也就罢了,后来又让赵九凌踩,如今,一个破落户也把她踩在脚底下,她咽不下这口气。
本来在静心殿她已准备认命的,可经不住齐王妃一番挑唆与鼓舞,想着这些年憋屈的日子,王氏的嚣张,赵九凌的痛踩,恶向胆边生,心思再度活跃了起来。她整不死赵九凌,就报复在王锦绣身上也好。
她虽然被放了出来,但身边的人被换了个干净,她也没有本事去报复了,但挑唆着太后对付王氏,还是不错的。这老货也是个蠢货,这些年没少受她挑唆,反正这老太婆命也不长了,让她在临死前再做一件恶事也好。她倒可以摘得干干净净,何乐而不为。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太后真的陷进去了,也与她无关的,她好歹还有齐王这个靠山,皇帝也不会绝情到置她于死地的地步。皇后那个老妇一向注重名声,想来也不会要她的命,她这个贵妃只要夹着尾巴做人,也是稳坐的。到时候等皇帝驾崩,她就去与儿子一块儿过日子,皇后也管不着她。
越想越美的郑贵妃,再也受不了这种处处受人管制的日子,恨不得立马挣月兑这个枷锁。她现在连皇帝也恨上了,如果他早点死该有多好,她在宫里处处受制肘,若是去了儿子那儿,那就是她的天下了,想怎样就怎样。
被这个梦想激发了斗志的郑贵妃,全身燃起了奋斗的目标,于是进一步撺掇着太后,又与太后讲着整死王氏母子的种种好处。
太后也觉得王氏就是她命中的克星,专门生来克她的。自从她进宫后,她就一直没有顺心过。从来没有睡过一天舒服的好觉,真恨不得捏死那王氏。
女儿庄顺公主的话又在脑海里生了根发了芽,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决择。
不过,想着她手头还捏着皇帝一个至命的把柄,太后又胸有成竹地笑了。
……
这日,锦绣才从外头回来,便有下人来报,齐王府的杨侧妃求见,说是有要事相告。
锦绣那个惊讶,她与杨侧妃只见过一回,还是上回太后千秋节里见过面的,也只是平凡无奇的点头之交,这回却亲自登门,里里外外都透着古怪。
锦绣想了想,最终还是接见了杨侧妃。
杨侧妃与齐王妃长得并不像,杨侧妃生得高佻而健美,英气的眉毛,凌厉的眼神,一看就知不是任人搓圆捏扁的主,这样的人,做主母绰绰有余,可以把诺大的家打理得齐齐整整。但做侧妃,显然是板上钉钉的家乱之源泉。
锦绣在东暖阁招呼着杨侧妃入座,她自己则坐于上首,命人上了茶后,矜持而礼貌地笑道:“杨侧妃倒是稀客。不知杨侧妃前来找我,有何贵干?”锦绣虽然巴不得这人与齐王妃来个高规格的内斗,最好把齐王妃斗得灰头土脸,但大面上,她可不敢与杨侧妃走得太近,侧妃虽然也是有名有份,若走得太近,可就有失体统了。
所以锦绣没有过多的客套话,直接进入正题,也侧面表示,她与这位杨氏并无结交之意。
杨侧妃大概也知道锦绣的想法,轻轻淡淡地说:“妾身今日前来,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与王妃说两句家常话。妾身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氏,宫里的事儿多少也知道一二。如今太后年纪大了,每到十一月份,就会发一回病,眼看就要到月底了,又到了太后发病的时候,王妃是大周第一女神医,定要好生准备才是。依妾身之见,若太后真的不幸窜病,王妃在进宫前,还是先把肚子填饱,以免让宫里的人操心王妃的膳食。再则。小王爷还小,王妃也要多加费些心思才是。”
锦绣愕然,她好歹也在王妃位置上坐了一年多,多少也知道这些内宅妇人习惯性地说一句漏半句的说话方式,很快就领悟了杨侧妃话中涵义,脸色微变。
杨侧妃也不管锦绣有没有听懂,又继续淡淡地道:“我们家王妃自从回到王府后,就一直深居简出,除了做做女红外,并无别的消谴,前些日子去庙里上香,特地给王爷求了平安富贵符,王爷很是欣慰。后来王妃又给贵妃娘娘求了个平安符,如今太后病危,我们王妃忧心太后凤体,又在佛祖跟前虔城求了个平安符,昨日晚上便进了宫亲自交到太后手上,太后凤体果真好了泰半,我们家王妃的一片诚心之举,赢来了无数赞誉。太后很是欣慰,昨晚便把我们王妃留了下来,太后凤体已经复原了大半。想来今日王妃进宫,太后凤体肯定能药到病除。”
锦绣恨不得把杨侧妃骂上一通,你有什么话就直接明说嘛,何必藏着掖着,让我猜来猜去的,浪费我的脑细胞。尽管不明白杨侧妃话里的意思,但锦绣却不愿被人看扁,故作深沉地道:“有劳杨侧妃提醒,我省得。”
杨侧妃定定地看了锦绣一眼,起身,微微福了身子,告辞,“既然如此,那杨氏告辞。王妃您要多加保重。”
然后昂首挺胸地离去,姿态高傲。
锦绣等杨侧妃的身影消失在目光镜头后,蓦地软子,该死的,谁说妇人之间的交往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外交方式,女乃女乃的,杨氏这话太过深奥了,她集中了所有心神,才勉强跟上杨氏的脚步。不得不感叹,内宅女人,没有一个是善茬。这杨氏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说话却是老气横秋,一肚子的七窍玲珑心,太厉害了。
她脑海电转,细细思虑一番,忽然冷汗涔涔。齐王妃杨氏,这个蠢妇,看来这是打算孤注一掷了。
……
今年的皇后千秋节依然在太后的“凤体有漾”中,没能如期举行。帝都上下,早已见怪不怪,锦绣也不喜欢戴着沉重冠帽进宫磕头跪安的,太后来这么一出,倒也省了她不少麻烦。最重要的是,太后“凤体有漾”,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把赵诺丢在王府,理由很是现成,怕扰了太后清静。
自从传出太后“凤体欠安”的消息后,锦绣每日进宫把脉问诊一番,在锦绣妙手医术,以及齐王妃的精心服侍和佛前虔诚的劲儿,太后病情果然有了起色,不出三日功夫,便好了泰半,已能下床走动
皇帝特地褒奖齐王妃孝顺佳妇,乃天家宗妇典范。
齐王妃称皇后年纪大了,受不得劳累,衣不解带地替嫡母侍奉太后,尽心尽力,宫人都看在眼里,无不称颂齐王妃贤惠。
太后病体痊愈,齐王妃得以出宫,据说人都瘦了一圈,齐王也感念其贤惠,接连三日都宿在齐王妃处。紧接着,齐王府的管家大权,交到齐王妃手上。侧妃小杨氏却称病不起。
锦绣暗叹这杨氏,也算是个人物,身处逆境之下,还能扭转乾坤,确实不简单。
只是时隔不久,又传说太后病危的消息来,这日清晨,赵九凌前脚刚走,皇后口谕便来了,召锦绣火速进宫。
太后今日一大清早忽然陷入晕迷,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皇后只好下令宣锦绣进宫。
知道今日进宫会有许多陷阱等着自己,锦绣倒是不怕太后那些招数,却也怕这些人狗急跳墙,孤注一掷。所以,她决定,进宫后就先来个先声夺人,先下手为强。既然你都不让我活了,我也就没必要再坚持什么仁义之心了。
让锦绣没有料到的是,齐王妃这时候居然登门,满面笑意地说与锦绣一道进宫。
齐王妃一身藏青缎镶白狐毛边的长褙子,是同色系的袄裙,身披青缎锦绒披风,通身的族妇气派,稳重端庄,成熟,又大气。
相比锦绣一身明亮的姜黄火焰金绣双凤鸟镶灰鼠毛边窄袖左衽褙子,齐王妃这一身成熟稳重的冷藏青色,更有族妇风范。
齐王妃似乎忘了先前的所有不快,一脸诚恳地拉着锦绣的手,笑道:“九嫂,太后病危,我们做孙媳妇的也不能置身事外,九嫂要给太后看病,我没别的本事,就只能给九嫂打个下手,尽点儿心意也好,九嫂就给我个机会吧。”
锦绣不知这人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已经打定主意兵来将挡,也不怕她使妖蛾子,于是淡淡地道:“九弟妹有这份孝心,也是太后的福气。我肯定要成全九弟妹的,就是怕有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齐王妃面色一成不变,依然稳稳地笑着,“还真瞒不过九嫂,就是因为先前被猪油蒙了心,做了糊涂事,这些日子在静心殿想了许多,总算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这回总算在母后她老人家的恩典之下,重见了天日。回到王府,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想着以前的所作所为,真真羞愧不已。这回太后病危,我也是想趁此机会,好好服侍太后,替母后尽尽孝心,也好让母后对我改观,我以为我这个算盘打得好呢,却什么也瞒不过九嫂。”
锦绣不可置否,说:“时侯不早了,该起程了,万一耽搁了太后病情,你我可是担当不起的。”
齐王妃亲亲热热地拉着锦绣的手,“嗯,九嫂说得极是。我们还是不要再耽搁了,赶紧进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