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夫,刚才,多有得罪,请多多海涩。”她憔悴的脸上挤出悲伤与忧虑,“锦绣大夫救了钟二公子,应该也知道我那不成器的孽子因为与钟二公子的缘故被打入了大牢,如今正在里头受苦受难,我这个做母亲的,心里就像刀绞一样,因担心孩子所以口不择言了些,刚才多有得罪,还请王大夫不要放心上。”
锦绣道:“夫人爱子心切,锦绣当然能够理解。如何还会怪罪夫人?”
袁二夫人松了口气,“王大夫心胸宽广,不怪罪我,那我就放心了。只是,王大夫,我还有一事相求。”
锦绣没有说话,保持沉默。
袁二夫人艰难道:“锦绣医术高明,让钟二公子起死回生,钟阁老很是感激,视锦绣大夫为钟家的再造恩人。还特意关照令弟,入了钟家学堂。我和内子都替王大夫感到高兴。钟家世代书香,又是簪缨的清贵门弟,钟家还聘请了闻名天下的福建大儒范先生坐堂授课,令弟得了钟阁老的青睐,又振在范先生门下,将来定能平步青白,笑傲仕林……”
锦绣耐着性子,总算听完了一长串的赞誉之词,袁二夫人又话锋一转,“……王大夫如今与钟家关系可是非比寻常……我想,恳请王大夫帮个忙,替我在钟阁老跟前美言几句,让他放过我儿子吧。”
锦绣现在总算明白过来,给袁老夫人看病是假,想找她说情是真。真TMD的烦,求人就不能求得痛快些么?非要弄这么一堆堆妖蛾子。虽然她救了钟闵的命,但那只是佼幸,再来钟阁老也帮了她一个天大的忙,也算是还了她的救命之恩,她如何还能厚着脸皮上门求这个情?
锦绣面有难色,斟酌着语言道:“恐怕要让夫人失望了。锦绣虽有钟二公子的救命之恩,可钟阁老已用重酬还谢,如今又有举荐名师之恩,感激都来不及呢,如何还能夹恩相报?二夫人,您这可是折煞我了。”
钟二夫人一听,急了,“这如何叫夹恩必报呢?你救了钟二公子的命,那可就是天大的恩惠呓。钟阁老想必不会不买你的面子的。”
锦绣摇摇头,“前儿个送我弟弟去钟府的时候,也曾听范先生提及过袁二公子。范先生说钟阁老并不只是替钟二公子出气,而是……”她迟疑着,不敢再往下说。
袁二夫人急急地道,“钟阁老除了怨恨我家小子伤了钟二公子外,可还有其他恩怨?”
锦绣神色古怪地望她一眼,很是委婉地道:“钟阁老说,贵府几位公子,无恶不作,欺男霸女,惹事生非,早已激起民忿,耐何老百姓顾忌着平原伯府的威势,不敢怒不敢言罢了。如今,二公子开罪了钟阁老,钟阁老原想着,钟二公子已无性命之忧,只给个教训便是。可,也不知怎么回事,外头老百姓听说袁二公子被抓了进来,并打入大狱,无不拍手称快……”袁家两位夫人面色难看,锦绣心里冷笑,面上却很是艰难地道,“那次我从钟府回来的路上,还听见好些老百姓放鞭炮,刚开始并没在意,可后来才发现,原来是那些受害老百姓在放鞭炮庆祝,庆祝……”
这时候的袁老夫人再也保持不了矜持与高高在上,连忙问:“庆祝什么?”
锦绣语气委婉地道:“也没什么的,就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都是些落井下石的伎俩罢了。”
袁老夫人气得胸口剧裂起伏,显然是被气狠了,恶狠狠地冲两个儿媳妇吼道:“看你们生的好儿子,果真是慈母多败儿,成天只知道闯祸,稍微受点委屈就哭天抹泪的,现在可好了,我好好的孙子都让你们这两个蠢货给害成这样。”
袁大夫人不甚服气,咕嚷道:“老太太糊涂了不成?闯祸的又不是我家芹儿。”
“你住嘴,你也不是好东西。”袁老夫人更加生气,怒瞪着袁大夫人,“上回正芹闯下的烂摊子有多大,你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表示你无辜?”
袁大夫人缩了缩身子,袁二夫人逮着了机会,连忙道:“可不是,堂堂伯府长公子,居然学那些纨绔膏梁与人争个粉头。还把人给打死了,虽然那个倒霉蛋不过是个穷秀才,可人家总归有功名在身,人家一纸诉状靠到知府衙门里去。虽说知府大人不敢开罪咱家,可为了堵悠悠众品,也赔了不少银俩进去。差点把咱家的家底都掏空了。”
袁二夫人说话说得极快,笔筒倒豆子般,等袁大夫人反应过来时,话已说了大半。袁大夫人气得脸色铁青,又反唇相讥袁二夫人,她儿子再不济也不会惹到不该惹的人物,害得全家跟着遭难。并且袁大夫人还说,钟阁老虽说御了阁老之职,回家守孝,但朝中门生遍布,只要他轻轻动个手指头,他们袁家就完了,只要被言官们安一个“鱼肉百姓”的罪名,袁家就完了。
袁大夫人还说,比起她大儿子闯的祸,袁二公子才是真正的败家根源。
袁二夫人气得面色铁青,她如今内外交困,既担心儿子,又要受袁老夫人斥责,还要受妯娌挤兑,早就积了一肚子火,现下说不过,居然来起了全武行,一佣巴掌甩了过去,袁老夫人气得满面通红,这回倒不是真的装病了,而是真的双眼一翻,便倒在床上,人事不知。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锦绣一边给袁老夫人把脉,一边严肃地道:“老夫人这是气急攻心,以至雅火信侵,过会儿便会醒过来。不过,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再这样被气上几回,我可不敢保证能否再救得回来。”
袁二爷恨恨地瞪了妻子一眼,袁大夫人是大嫂,他不敢指责只能把妻子骂得狗血淋头。袁二夫人也是个泼辣货,又与袁二爷干了起来,直说袁二爷没本事,挑不起大梁,若果有几分本事,还会惧那钟家老头?袁二爷被击中短处,气得干瞪眼,又不好与妻子相互对骂,只能胀红了脸怒骂着:“蠢妇,把儿子纵得无法无边,闯下滔天大祸,又把老太太给气倒了,还如此张狂,我,我,我休了你。”
老二夫人先是愣了半晌,然后又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掐打着袁二爷,“我怎么这么命苦,想我堂堂金陵正三品都指挥佥事的千金,原本是要进皇宫当娘娘的,偏偏脑子进了水,降低身段嫁给了你,原以为你会疼我惜我,想不到……”
锦绣实在无语,袁老夫人是护短且霸道又唯我独尊,袁大夫人也是个鼻孔朝天的人物,袁二夫人也是个拧不清又不着调的,也难怪会养出不事生产又专门闯祸的下一代,实在是家学渊源吧。
锦绣趁他们吵闹不休无人注意她时,一个人提着药箱悄无声息地离了伯府,暗暗发誓,将来锦玉娶媳妇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睁大眼,仔细又仔细地给他挑媳妇。
这个时代女人地位确实低下,可一个家族是兴旺发达还是没落惹祸,可离不开女人的功劳呀。子孙能否成事,还是败家,也离不开女人的教导。为什么那些臭男人们还会目光短浅地不把女人当一回事?
……
今天在袁家也呆得够久了,回到药铺,病人早就走得干干净净,却还有一位妇人抱着孩子站在铺子里,眼巴巴地等着锦绣,随行的,还有一个陌生的老者。
八两见到锦绣回来,连忙上前给她提了药箱,“姑娘,这位是济世堂的周大夫,说要请教你一些事儿。”至于这位妇人,则是刚才来找锦绣给他孩子看小肠气的病人。
周大夫索先开口道:“王大夫,刚才老朽听这位娘子说,你有办法医治这孩子的小肠气?”
那妇人连忙道:“是的是的,刚才王大夫好像说,要动手术啥的……”
锦绣也猜出他们的来意,于是对周大夫道:“两位请座,我们坐下再说。”然后让冬暖上茶。
冬暖笑着道:“还用姑娘吩咐么,早就上了。”
锦绣赞赏地看她一眼,觉得冬暖在待人接物方面确实是不错的。与周大夫一道坐了下来,锦绣问周大夫,“这孩子的肿块可消了?”
周大夫摇头,“上回揉进去,这回,无论怎么揉都揉不进去,这孩子,可遭罪呀。”
妇人红着眼,凄声道:“王大夫,求求您想个法子吧。这孩子肿块无法揉回去呀,这可怎么办才好?”
锦绣也知道,那孩子刚才肯定遭了大罪的,想必也是哭累了,趴在母亲肩膀上,凄惨地扁着嘴儿,看到锦绣,一下子又缩回母亲怀中,似乎把锦绣和周大夫都当成特级大坏人了。
周大夫迟疑地道:“听说王大夫有法子医治,老朽只觉神奇不已,所以这才赶着来请教王大夫。还请王大夫不吝赐教。”
锦绣笑着道:“原本我也打算想请周大夫商量这事,可被袁家的人给耽搁了。周大夫,我觉得,这孩子的小肠气如今揉也揉不进去,这儿又肿成这样,这耽搁久了,掉出来的肠子可就会引发病变,这可不是小事呀。刚才我也与这位大姐说了,这孩子,唯今之计,只能做手术了。”
周大夫连忙问:“什么叫手术?”
锦绣解释了一遍,周大夫骇然,“开,开刀?这,这能行吗?”
妇人也吓得一个激灵。连声说动了刀那她的孩子岂不没有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