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轰堂大笑,又七嘴八舌地声讨起何夫人来,完完全全一边倒地申授王锦绣,人家小姑娘抛头露面,靠医术挣钱,一不抢,二不偷,行得正,坐得直,她凭什么说三道四?抛头露面,有失体统,将来婆家会嫌弃,经常混于市井,将来可找不着较好的婆家,这不明摆着嫌弃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嘛。
那何夫人更恶毒的是,居然还规劝人家小姑娘把药铺关了,不要再给老百姓看病了,否则有**份,沾染了一身污秽腌赞之气,那样就更难找着婆家。
大家听听,这是人话吗?他们老百姓不是人呀?那何夫人凭什么瞧不起人呀?
又有人义愤填膺地说王大夫坐堂问诊,收费极低,大部份穷苦老百姓都能看得起病,若按这何夫人的意思,王大夫真要关了药铺,那他们找谁看病呀?这何夫人真的太心狠了,居然为着不着调的破规矩,居然怂恿人家小姑娘不要给普通老百姓治理病,这人真的太毒了,太令人气愤了。
然后大家一个劲地骂那何夫人嫌贫爱富,为富不仁,装腔作势,拿鸡毛作令箭,等等……
那说书的眼见大家说得差不多后,这才继续道:“那王锦绣听这何夫人越说越不像样,心里委屈着呀,最终,可她是个刚强的,不想在这此人面前露了怯,便说了句‘夫人说得对极了,小女子知道该怎么做了。’”
“然后呢?”众人吼道。
说书的清咳出声,说自己内急,也去方便一下。众人恨得牙痒痒,瞪着说书的背影,恨不得瞪出个洞来。但也知道这人性子就如此,也不敢催得太急了,只能趁说书的方便之际,纷纷猜测着王锦绣会说什么样的话。
有的猜是厉言反驳回去,让那何夫人下不了台。
有的也说这王锦绣肯定被说得羞忿难当,干脆捂着脸哭着离去。
朱子权也来了兴致,问师爷穆少清,“先生,你觉得那王锦绣会如何反应?”
穆少清呵呵一笑,“我个人觉得呢,应该是顺着何夫人的话,不给顾世子治病了。”
朱子权闷了一下,忽然闷笑出声,“嗯,不错,这才是真正的以牙还牙。”
那说书的出来了,继续装腔作势了半天,这才讲道:“那王锦绣也觉得何夫人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决定,从今往后,不再登门行医。”
众人“啊”了一声。纷纷大声叫好。老百姓看病就得去药铺里排队等上半天,权贵人物就可以任意插队,任意叫走大夫,虽然心中不爽,但没办法,谁叫人家有银子。但这王锦绣这番话却是大大涨了他们的士气呀,实在太过瘾了。
朱子权哈哈一笑,对穆少清道:“先生果真料事如神。”
穆少清微微一笑,一脸的虚怀若谷,“九爷过奖了。对付这种总爱拿大帽子扣别人脑袋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踩他的痛脚。让他自打嘴巴。”
朱子权继续大笑起来,“从京城出来一直到现在,都还未像现在这般痛快。那女人可真够狠的呀,不但将了那何夫人一军,还使得顾夫人与何夫人给耗上。一石二鸟,毒呀,妙呀。”
师爷微微地笑着,“对付这种人,就该如此。”
“嗯,受教,受教。”朱子权呵呵一笑,捧着茶继续听。
“……那王大夫回去之后,顾夫人可就慌了神,再也顾不得贵夫人的矜持,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好话说尽,这王锦绣这才勉强同意给顾世子看病,那王锦绣说,身为医者,救死扶伤本是天职,我若是顾忌名声,就不会做这一行了。可做这一行,便顾不得名声了。不过为对得起医者这个身份,名声又算得什么?”
众人拍手称好,纷纷夸王锦绣品性高洁,有医者风范。而那何夫人太过阴损,又太过迂腐。那顾夫人却受无妄之灾,着实可怜。
但也有人不以为然,“若那顾夫人当真可怜,那何夫人指责王大夫的时候,她为什么不吱一声?依我看,这顾夫人心里也和何夫人想法一个样,哼,这些有钱人,都一副德性。”
“可怜王大夫,不顾名声救治她儿子,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可怜。”
众人这时候也觉得那顾夫人也不是东西了,人家姑娘好心给你儿子看病,在你府上受欺负了,你屁都不吭一声,这算什么呀?狼狈为奸呢。
“你们或许不知道,那王锦绣在清明节那天,给病下了。”
说书人又给停了下来,那朱子权恨不得把那老头儿抓来暴打一顿,专门吊人胃口。
直到有人受不了又丢了几个铜钱出来,说书人这才继续开口道:“王锦绣病倒后,人家也是一片好心,怕自己把病气过给了顾世子,更何况,将军还不差饿兵呢?人家王锦绣都病下了,你顾夫人再怎么说心疼自己的儿子,也要体谅人家吧?更何况,人家还让铺子里的另一个大夫给顾世子瞧病,嘿,可惜人家顾夫人不稀罕呀,觉得这王锦绣瞧不起她呢,不把她儿子的病放眼里。这不,等顾世子病好了,就给小鞋穿了。”
众人无限唏嘘,很是愤懑,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种人。
朱子权侧脸,问穆少清,“师爷,你信么?”
穆少清挑眉,淡淡一笑:“信,如何不信。”
朱子权讽笑一声:“这说书的好像自己亲眼见到似的,难不成,还有人给他讲这些高门大户里的阴私?那何夫人与王锦绣说的话,他还在场不成?”
就在这时,那说书的被问及,他是如何得知这些事的,那说书的回答:“前儿个,去张记酒庄里打酒,遇上总兵府的两个婆子,那两个婆子一个说,哎呀,那王锦绣不识好歹,这下要倒大霉了。当时我心里一惊,我也听说过王锦绣的大名,便悄悄了跟上去,听了一会子壁角,原来,这两个婆子对自家主子的行事也是颇不满呢,把那日何夫人说过话全都说了出来。”
众人恍然大悟,然后又有人问他,顾夫人要给王锦绣穿小鞋,他是怎么得知的。
说书的很是不屑地道:“你们一个个的,闭耳塞听。前两日,我在西角边儿买包子的时候,便遇到两个小哥儿,那年纪较大的一直在安慰那年纪小的,说什么‘不要太过灰心,那顾夫人想必不是那么心胸狭隘的,那顾世子的病可是你姐姐给治好的,她感激都来不及呢,如何还恩将仇报,我看这其中有误会。’然后那王锦玉就说:‘不是的,是我姐姐亲自听了侯府一个婆子的通风报信,说顾夫人很是恼恨我姐姐在给顾世子治病期间三催四请的,简直不把谨阳侯府放眼里,趁顾世子病好后,就要发作了。那婆子是顾夫人的心月复,这事儿还会有假吗?听说为此顾夫人还已找上了知府夫人,要说给我姐一点颜色瞧瞧,那婆子还特是提醒我姐,要我姐姐赶紧趁最离开金陵,否则就有灭顶之灾。’那年纪较大的少年很是气愤,骂了顾夫人一通,然后安慰那小少年,说让他不必忧心,他让他的父亲去与顾夫人交涉,他父亲好歹也是个官身,想必那顾夫人会给些薄面。”
众人一听,便信了七八,纷纷指责顾夫人太过为富不仁,这样欺负人家姐弟,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
那说书的还说,“何夫人编排王锦绣,以至于王锦绣一时气愤,所以一走了知。后来顾夫人确实三催四请才把王锦绣给请了过去,之后又有两次,王锦绣确是因为种种原因没有亲自去给顾世子瞧病,而是遣了铺子里的另一个大夫。估计那顾夫人就怀恨于心,但她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为了对付一个小小的大夫,又何需自己出手,于是又找上知府夫人。而她身边的一个婆子于心不忍,便偷偷地递了话给王锦绣,要她小心行事。王锦绣听说吓得六神无主,之后锦绣药铺确实发生了好些奇奇怪怪的事。她弟弟一筹莫展,还想天真的去向顾夫人磕头赔罪,可惜连顾府的门都没模着就被轰了出来。最后连王锦玉的同窗,也就是钟阁老的次子钟二少爷看不下去,请了钟阁老本人亲自出面,携了王锦玉一道去了顾家。我听说,那王锦玉当场就给顾夫人磕头,还把先前得的诊金全给还了回去,只求她放过他姐姐。”
众人无不愤慨,纷纷骂着,“这世上怎么还有这种人?明明就是他们狗眼看人低,如今还倒打一耙,这些权贵当真是礼人命如草芥呀。”
朱子权问穆少清,“堂堂谨阳侯夫人,就这么点心胸,你信吗?”
穆少清沉默了会,反问:“那九爷觉得,堂堂侯府夫人,应该有什么样的心胸?”
朱子权被问住了,他想到了京城里的鲁国公夫人,一个小沙弥不小心弄脏了她的衣裳,便被鲁国公夫人给令人杖责四十。若不是有旁人求请,那小沙弥恐怕性命难保。
堂堂国公夫人都如此狠毒,那么侯府夫人为什么不能心眼狭小?
“可我仍是觉得这里头透着古怪。按理,那王锦绣救了她儿子,她再如何的恼恨王锦绣不识抬举,也不致于如此行事吧?这要是传扬开去,可是要被戳背梁骨的。”
穆少清笑了笑:“若是人人都有九爷这般知廉耻,识荣辱,那这个世间就太平了。”
朱子权默然无语,轻敲桌面,耳边又听到一句话:“……前阵子听说染了风寒还没好完,这回又受如此惊吓,这小姑娘怎么如此多灾多难……”
他坐正身子,往楼下望去,打了一个侍卫吩咐:“你去问问,那王锦绣什么时候病下的。”
“是。”
不一会儿,那侍卫回来,说就是清明节那天。朱子权呆了呆,心下有些愧疚,忽然觉得,那顾夫人处处针对王锦绣,他也要付大半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