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太太立在楼梯口处,正缓缓由远及近的走过来。
她的面色严肃,也有点不高兴,或许听到陆天熠说出今日是为了夏菱雪来的时候,她心里就隐约猜到些什么。
陆天熠愣了一下,又看着自己母亲满面的伤心和失望,于是对着钟雪茹道歉,他之前的口吻却是不好。
钟雪茹又哪里会真的和宝贝儿子生气,点点头,又点点头。
“女乃女乃,当初为什么那么帮着夏菱雪嫁给我,她心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陆天熠眼见老太太坐在沙发上,自己一溜烟的半蹲在她的膝前,认真的问道。
陆老太太和钟雪茹一怔,各自沉思了片刻,老太太看看自己的儿媳妇,又看看陆天熠,一直闭着嘴巴,不知说还是不说。
“女乃女乃,你到底还要瞒着我多久,菱雪离开我了,这辈子我恐怕都要失去她了,您还守着那可笑的秘密干什么?”陆天熠大吼起来,面容痛苦。
“什么叫做菱雪离开你了?”老太太惊讶。
“您只需要告诉我原因就好。”
老太太沉吟了片刻,最后缓缓开口,“夏菱雪正是当年陆家要领养的小女孩。”
轰——
这消息太过震撼,以至于陆天熠有些懵了,他半响都看着年过半百的女乃女乃,有一刻消化不过来。
陆家领养的小女孩,小雪球?
这怎么可能?小雪球当年不是丧生火海了吗?
“这,不可能?”
“这是真的,不然她为何这么执着的想要嫁给你,早在很久以前她就*上了你,可是她跟你一样,一直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你爸爸。”
轰轰轰——
原来她那时有时无的歉疚感,是因为觉得自己害死了他的爸爸。
所以她逆来顺受着他给予的一切,包括这个不平等的婚姻?
这个傻妞啊?
她为什么不告诉他呢,爸爸的死不是她的错,如果要真正算起来,是他自己的错,若不是他急不可耐的催促着爸爸早一点出门,若不是爸爸整个身子将他紧紧的护在怀中,说不定,说不定爸爸就不会死去。
陆天熠的头更痛了,胃也开始隐隐的作痛起来。
原来,他和夏菱雪一样,都在心底默默怨恨着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陆天熠的声音几近咆哮。
陆老太太脸上亦有痛色,“我们怕,怕这一切的事实告诉你,会再让你痛苦的回忆起当年的一切,为了保护你,我们大家决定不把这事告诉你的。”
“你们都是好心的为了我不难受,难道就没有想过菱雪是如何的伤心欲绝,一个人默默的承受这些吗?”
“阿熠?”
“阿熠?”
陆天熠像是一阵风的离开这里,这一切的一切,都太让他难以接受,同时又心痛难忍。
他驾着车一路朝着紫苑去,王嫂被巨大的动静惊得赶紧出屋子,却见陆天熠低沉的面容。
“少爷?”
“不要来烦我。”
陆天熠匆匆上了楼,一股脑的窝在那张巨大的双人床上,然后将被子紧紧的裹在身上,里面传来一阵阵幽香,那是专属于夏菱雪的味道,淡淡的,很清新的茶香味。
一波一波的回忆充斥在脑海里,他睁着深邃的眸子,头像是被撑裂般疼痛,他忽的起身,他不能,不能在有属于夏菱雪味道的屋子里,他怕自己支撑不下去。
书房里,陆天熠一准眼被书桌上的东西勒住了呼吸。
他忽的就记起,王嫂说过夏菱雪在离开前曾一直在书房里,原来那个时候,她就已经要打算离开他了。
那是一张纸条,上面有一串项链,是‘永恒记忆’!
“这是专属于陆太太的东西。”
那言犹在耳的话那么清晰的刻印在脑海里,为什么她还是退下了这条项链。
陆天熠,*你,很久了;等你,也很久了;现在,我要离开你了,比很久很久,还要久
看着字条旁那束小巧秀丽,半含半露的勿忘我花时,陆天熠的心在那一刻都碎成了千万片。
那是他的菱雪啊,是他的小雪球啊。
是他曾经极力克制内心里想念的一道风景,是他在还不懂什么是*情的年华里,许诺给她一个完满家的女子啊。
陆天熠的头像是被棍子狠狠的敲了一棍子,原来早在七岁那年,她们便许下此生情缘。
而他这一次又生生的错过了她!
*
“萧羽,我不想再去看Jason医生了。”
夏菱雪猛然停住脚下的步子,目光直直的瞅着正在为她开车门的清俊男子。
“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
“都去了那么多次,可是一点进展都没有,我仍然谁也记不起来,恢复了记忆又如何,当下我活得很好,这便足够了!”
“你、、、确定?”
“我确定!”
夏菱雪的笑沐浴在晨光中,潇洒又带着纯然,萧羽的心微微震颤,失去了记忆的夏菱雪,就像浴火重生的凤凰,曾经专属于她身上的那份伤感不见了踪迹,尽管少了一份伤感中的美,可是现在的她是另一种美,依旧魅力十足,每一次都让他心弦波动。
“难道我还欠着谁情债不可?”
夏菱雪突兀的话响起,让萧羽的脑海中忽然划过陆天熠的样子,一时间,满是复杂的望着她玩笑的嘴脸。
“不会真的有吧?”
夏菱雪俏皮的伸了伸舌头,然后不管萧羽还在沉思的模样,径自朝着大街上走去。
这里是英国的一个小镇,自从夏菱雪失忆后,萧羽便将她带来了这里,起先的目的是为了能帮助夏菱雪治病,这里有一个非常好的心理医生,是萧羽美国留学那会儿的学长,他初次诊断夏菱雪后的判断是,逆向健忘!
也就是夏菱雪之前承受了太多的心里压抑,一直得不到释放,而她妈妈的死,夏妍姗的死,一直在她的心里郁结难消,直到张伯事件给了她一个宣泄的出口,要记起曾经的一切,还等看病人的意志力以及自身的情况而定!
夏菱雪将肩上的坎肩紧了紧,尽管身上被一层薄薄的阳光包裹,可是晨风还是沾染了冷意。
“你不好奇你的过去,你的爸爸,你的弟弟,甚至还有你心中*的那个人。”
萧羽紧跟了上来,望着她几乎完美的侧脸,他很好奇,这样的女子,当真什么都不在乎了。
犹记得她刚刚醒来时的样子,夏名轩的激动吓得她朝着自己怀中靠去,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夏菱雪一直揪着他的衣服,在她的眼中所信任的就只有他一人。
为这一时刻的依赖,萧羽曾经幻想了千万遍,他是兴奋了几夜几宿的陪在夏菱雪的身边,生怕这一份短暂的幸福插上翅膀,飞去远方。
可是夏菱雪刚刚说什么啊?
她说自己不想治疗了,难道,她真的和曾经划去了所有的牵绊!
他还记得夏菱雪曾经问过他这世上有没有一种手术可以将陆天熠从她的记忆力剔除的,难道她经受了这么的痛苦与磨难,上天终于为她实行了这种手术。
有关一切陆天熠的痛苦都自她的记忆力消失了。
“萧羽,你相信吗?我真的一点也不好奇。”夏菱雪说出心中最真实的感受。
“呃?”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真的不好奇,爸爸?弟弟?我的生命中有他们会怎么样?没有又会怎么样?心里*的那个人,什么是*,*情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夏菱雪摇了摇头,“如果真的够*,又怎么会忘记,这里有阳光,有这古朴宁静的小镇,还有你便够了。”
萧羽内心一阵震颤,他望着此刻笑的那么明媚的夏菱雪,心中一动,一把将她揽进自己的怀中,那充实的感觉,让他几乎遏制了呼吸。
夏菱雪,这就是上天给我的机会么?能听到这样一番话,当真是死也甘愿!
*
在失去夏菱雪那么多的岁月中,陆天熠唯一能干的事就是喝酒。
起先,他是去惠园的酒窖偷酒喝,后来被蓝泽夫妻两念叨的头疼,没办法,他就转战自己的家里,王嫂已经被他遣散回陆园,这里顿时清净不少,整间屋子里似乎只有夏菱雪的影子再飘。
她为他吹粥时的模样,她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模样,她在茶几旁泡茶,摆弄花草的模样,每想起一样,都让他痛彻心扉。
一杯一杯白干下肚,蓝泽的酒喝了好久他都不会醉,索性他让人送来了大批的烈性白酒,唯有在醉生梦死之际,他才能和夏菱雪在梦中相会。
他贪恋那样的时刻,每一秒让他有短暂的幸福感。
她的一颦一笑,甚至虚幻中的体温,都让他叹息。
那是他的菱雪啊,是他的女人!
电话不知第几次响起,陆天熠看了一眼,不是预期中的名字,他直接扔在地上,继续喝酒,喝的昏天暗地。
疼痛一**席卷着他的身子,现在不知道是几点,不知道是黑夜还是白天,他蜷缩在名贵的地毯上,胃里一阵阵痉挛,痛的他止不住的颤抖。
难道是酒喝的还不够多,茶几上的酒折射着耀眼的光芒,陆天熠醉意阑珊的眸子几乎被那光芒给割裂了。
他一把拿起,猛地朝着月复中灌去、、、、、、
是不是痛到麻木就不会再痛了,失去夏菱雪的痛,就像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他要喝,此刻唯有酒精能够麻痹他失去挚*的痛!
呕——
瓶里的酒还没有喝完,他疼痛的胃提出了抗议,里面的东西一股脑的全吐了出来,他狼狈的面颊上满是胡须,还有涔涔冷汗,一颗一颗,像是豆大的珍珠般,越流越凶、、、、、、
“不准在屋子里喝酒。”
陆天熠的身子猛然一阵,夏菱雪的声音传进耳膜,他眨巴着眼,烟雾朦胧中有一个身影在慢慢朝着他靠近。
“菱雪?”
陆天熠激动的对着空空如也的前方呼唤,目光带着迷蒙的光。
他伸出修长的指尖,朝着空气中抚模,笑的越发虚幻,他做了一个靠在怀中的样子,窝在沙发一角,慢慢合上了眼皮,陷入昏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