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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顾先生依仗三寸如簧之舌,又拿出了三百两银子,瓜分了一半的云雾茶。
亲眼看着自家的仆役抱着褡裢,离开别院,顾先生才放了心,笑米米的和章奎继续讨论之前的问题。
三人商议了近一个时辰,又斟酌了穆宣昭送来的书信的话,做好了下一步的谋划。
见天色已晚,章奎就将顾先生留了下来,商议已定,便知机的离开,留给世子和他两人说些隐秘事。
“真没想到穆将军已经娶妻生子了,世子,这事情一定要告诉王妃,由她出面封赏穆夫人,不能让三公子再借此生事。”顾先生凝重的说道。
“这事情我万万没有想到的,以前穆将军从来没有透露过这消息,太令人意外了。”李昀真的挺惊讶的,以他和穆宣昭的亲密关系,竟然都一点不知道。
“或许其中有隐情吧,不过,这位穆夫人,老夫真的十分好奇,能一次拿出手这么多的云雾茶,还是给大头兵们解腻的,老夫真不知道是说她有魄力还是败家了。”对于章奎等人牛嚼牡丹般的糟蹋“茶中圣品”的云雾茶,顾先生依然有些耿耿于怀。
广平府里林燕染打了个喷嚏,一旁的穆宣昭皱了皱眉,取了架子上的夹棉披风,不由分说的裹在了她身上。
林安谨眼珠溜溜转,凑到杨致卿耳边小声说:“炉子里的火旺旺的,我身上都出汗了,一点都不冷。你看娘耳朵旁的头发都湿了,她一定是热的,而且昨天娘讲的医书上还说伤风有受冷引起的风寒,还有热伤风呢!”
他自己觉得声音小,其实围着火炉的人都听清楚了,穆宣昭凝了眼眸,果然看到林燕染鬓边滑下一滴小小的汗珠,颇有些尴尬。
杨致卿郑重的点了点头,特别正经的回道:“你书背的不错,值得奖赏。”
林燕染看着映在炉火的诸人,有种特别温暖的感觉,侧头冲着穆宣昭暖暖的一笑,虽然不冷,却也没有解下披风。
穆宣昭决定不和林安谨计较了,潇洒的坐了下来。
对面,杨致卿拿了火钳,拨开炉子里的炭,夹出里面烤成黄褐色的圆圆的果子,一股淡淡的清香飘了出来。
“嗯,闻起来倒是香甜。”杨致卿第一个先给了周军师,他拨开外皮,露出里面的果肉,先赞了一声,咬下一口,口感沙软中泛甜,赞许的点了点头。
林安谨倒腾着手,吹着热气,好容易拨开了果子,先献宝似的给了林燕染,得了夸奖,眼神亮亮的。
“吃的倒能填饱肚子,这是什么东西?”穆宣昭晚了儿子一步,不过,他不怕烫,一口气剥了好几个,摆在白瓷盘子里,用勺子挖着吃,倒也很方便。
杨致卿看了看林燕染,叫了陈顺虎进来,指着他手里的藤篮说道:“把篮子里的东西都倒出来。”
陈顺虎应了一声,篮子里的果子骨碌碌的都滚了出来。
穆宣昭把盘子递给林安谨,捡起一个碗口大的黄皮扁圆果子,看了看,说道:“这和炉子里烤的果子不一样,是又一种吗?”
陈顺虎抓过身旁的一个拳头大的圆圆的果子,摊在手心说:“穆将军,军师,大当家的,炉子里的是这种,那种个头太大,不太好烤。”
“这篮子里的东西都是你寻来的,都是些什么,你说清楚些。”杨致卿望了林燕染一眼,问道。
陈顺虎扭捏的笑了笑:“大当家的,一接到你的吩咐,我们就张贴了布告,寻找善农之人,以及各种果子,还特意去了乡下宣传。这不,到今天都送了好几袋子了,连听到信的商人都带了些种子过来。这篮子里的果子,都能烤着吃,又挺符合大当家你说的什么高产啊,就是没听明白那些农人说的道道,不过,大当家,我把人给带来了,就在外面。”
林燕染轻轻点了点头,杨致卿把人叫了进来。
来人穿着厚厚的棉袍,鼓鼓涨涨的,身材瘦小,脸上一道道皱纹,伛偻着腰,看着众人神情很是拘谨,怯怯的笑着。
杨致卿忙安慰他几句,陈顺虎又给他搬了个凳子,他别扭的做了个沿,紧张地抠着手,直到问起炉子里烤的果子时,老农才大起了胆子,讲了起来。
“回各位大人,咱们本地人都叫它芋艿,是从外地传过来的。它的花和桔花很像,长得又高,一片片的种在一起,十分好看,刚开始咱们这儿的大户人家花园子里喜欢种它,图个新鲜。可这东西它好养活,随随便便的栽在地上,不用管它,都能活一片,富贾人家就嫌它粗陋,看不上它了。穷人家里也没那闲心养花种草的,就慢慢的没人种了。还是前几年,日子难过,俺们填不饱肚子,连树皮草根都吃了。小人家里也是难熬,挖野菜的时候,遇到了几棵,刨了它的根,竟然挖出了些果实,和芋头似的。当时都快饿死了,也顾不上有毒没毒,就煮煮吃了,没想到还真能吃。小人就专门寻这种果子,总算熬过了冬天,还留了几棵做种,翻了年就在河滩上的贫地里种上了,嘿,这东西不用怎么侍候,结的果子比上等田里的麦子还多了几石。”
周军师起了兴趣,又问了些问题,那农人拍着胸脯保证,这东西顺便种在滩涂地里都能长,产量还高,他们家就是靠着它,才没有饿死人。
之后,陈顺虎客气地扶着老农离开,周军师目光灼灼的望着林燕染,话却是对着杨致卿说的:“大当家,这就是你预备要广平一带的农人种的东西么?”
林燕染嘴角含笑,结果火钳,夹了几块红薯放进了火炉,她听了当日杨致卿说的话,突然想到了空间里的东西,尤其是红薯、土豆之类的高产作物。
找了杨致卿询问,才知道目前广平一带却是没有这些作物的,农人们一年辛苦,也只能种一季麦子,一季棉花,只是这年代麦子的产量极低,累死累活的,一亩地最多能得三百多斤麦子。
这还是风调雨顺的年景,若是遇上了旱灾之类的,像十多年前的那种旱灾,真的是赤地千里、颗粒无收,百姓的凄苦可想而知。
听了那些,以及眼前见的,林燕染心情极为沉重,再没有犹豫。但,拿出的法子,却要做些掩饰,她便和杨致卿说了说,让她张贴布告,派人下乡,寻找奇种异果,这样她再拿出来,就不会太突兀。
至于寻到的这种芋艿,真的是意外之喜了。
“嗯,我准备先圈出一块地,先试种,看一看效果,如果真的高产,再推下去。”杨致卿回道。
一直沉默的穆宣昭,眼光奇异的看着林燕染,仿似想明白了些什么,却没开口问。
直到一股冲鼻的香甜味传来,他才将目光移到火炉上,接过火钳,将炭灰里烤的焦黄微黑的东西夹出来,一一放在众人面前。
周军师朗声一笑,眼角泛起笑纹:“如果这些东西真能丰收,是广平乃至冀州百姓的福气,对寻来此物的人,老夫只有感佩的!”
穆宣昭和他对视一眼,两人无声的达成了协议,各自紧绷的情绪松懈了下来。
中间,念秋将林安谨带下去洗漱睡觉,周军师和穆宣昭两人谈妥了事宜,击掌为誓,而后告辞离开。
送完杨致卿和周军师,林燕染呵了口气,看着赖在原地的穆宣昭,挑了挑眉。
穆宣昭装作没看到她的脸色,坐在长廊上,手一使力,将她按在腿上,低沉的笑道:“今夜本将军不走了,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既然你不去养源院,我只有待在你院子里了。”
他的气息热热的拂在耳边,林燕染看了看头顶如水的星光,闭了闭眼睛,轻声问道:“你不问吗?”
额头上传来暖暖的一吻,腰上的手紧了紧,穆宣昭的声音更低了些:“阿染,我想了很多,从头到尾都想过了。譬如我年幼时的颠沛,一路上有着家将的保护,我和女乃娘尚且九死一生。后来,我更是见多了饥民,除了些青壮,能挣到活路,那些妇人、幼子的处境,太惨了。你带着安谨逃亡的这些日子,都遭遇过什么,我都不敢想。惟有庆幸你们能平安,就像周君复说他只有感佩的,而我只有庆幸。”
说着说着,他温柔地将她揽在怀里,笑容柔如春风:“再说,你交给他们的那些茶叶,是故意的吧。”
林燕染轻轻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算故意的,是顺其自然,随你猜想了。”
穆宣昭笑了:“你知道你送的那些茶叶多么珍贵么,不过,章奎他们是喝不出好坏的。”
林燕染却很有信心:“我的茶叶的好处多多,哪怕他们喝不出味道的差别,也分辨出其他实实在在的好处。尤其是适合他们在严寒的地方喝,既能调理他们的肠胃,还能安神。毕竟,按照你的打算,他们待不了多久,就要上战场。鞑靼人的地盘上,气候更恶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