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染,你来了,我正有事要寻你呢。”杨致卿温言唤道。说着,坐在了她旁边。
林燕染嘴角噙笑,好奇地问道:“什么事情?”
杨致卿挥退了府里的丫鬟,考虑到她现在的身份,留下了紫衣和青禾。
“建元帝忒多事,封我做了节度使,便要我去定京谢恩,广平事务繁忙,我哪里有时间如此浪费。”杨致卿很不以为然,而且自周军师以下,她身边的属官都不敢让她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入幽州,太危险了。
林燕染略略一想,也摇头:“的确不妥。”
“我原想着直接拒了,周先生说不能闹僵,最好委婉一点,要我托病。我的情况,只能麻烦阿染了,或配一副药,或用针,总之瞒过去就行了。”随着官职越来越高,杨致卿反而底气越加足了,拆穿身份什么的,她也不像以前那般担心了,只要手里有粮有兵,就算世人知道了她是女儿身,又能耐她何呢。
“这个没问题,只要稍使些手段,改了脉相,再高明的大夫,一时半刻间,也闹不明白。”这些林燕染很有把握。
杨致卿很信赖她,听她如此说,点点头,便将这事丢开了。
“阿染寻我,可是有事?”
林燕染点了点头,将林安谨跟着周军师的事情说了说,杨致卿听得是此事,忙开口解释:“这事我听了一些,都怪我,说了些让周老丈不甚满意的话,他恼了我,说要寻个比我强百倍的。听说他挑了数十个孩童,最后,好似就留了安谨一人。”
想起和周老丈的争执,以及由此引出的身世,杨致卿眼神一暗,情绪低落了下来。
林燕染看得分明,却又不好问,只得劝解了几句。
幸好杨致卿性情豁达,没有钻进牛角尖,笑了笑,将此事抛到了脑后,提起了谢家的事情:“昨儿,谢家递了贴子,谢怀远的二叔来了广平,帖子上向我道谢,我还纳闷,寻了人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他们在来的路上遇到了匪寇,多亏了霍绍熙,一行人才得保全。”
林燕染想起路上遇到的那队自称谢家的车队,或许便是谢怀远的二叔。
一直垂目安静地站着的紫衣,听到谢家,身子动了动,欠了欠身,低声地说道:“夫人,谢家的人也给咱们府上递了贴子,只是递到了养源院。”
杨致卿惊异了:“还给你递了贴子,难不成是真的?”
见林燕染迷惑,便解释道:“呃,谢家带了个小姑娘,一直在打听霍绍熙的事情,看着像是”
“像是怀春少女。”杨致卿想了想,选了个最准确的词。
马车上,林燕染一想起杨致卿提起这个词的表情,那个牙酸胃疼的劲,噗嗤乐了。不过,她倒挺想见见那个谢家小姑娘的,能一眼看上霍绍熙,小姑娘很有眼光,也很有胆量。
下了马车,早已候在门边的紫裳,忙迎了上来,边走边回道:“夫人,刚刚谢家来了人,是他们家的四小姐,在府里等了半个时辰,奴婢瞧着夫人一直没回来,就让她先回去了。”
“四小姐?是谢怀远二叔的女儿吗?”
“正是呢,才刚来广平,说是来给夫人道谢的。”紫裳笑着回道。
林燕染进了屋,一错眼,扫到堆在一处的漆盒,形状扁长,上面雕着云纹,很是雅致。紫裳忙说道:“这是谢四小姐带来的,说是江南的缭绫。”
一共三个漆盒,里面装着三匹缭绫,紫裳、紫衣、青禾分别捧着天水碧、雨过天晴、银红三种颜色,色彩斑斓,光华流转。
林燕染让青禾收了漆盒,又对她说道:“缭绫自古贵重,不能白收了她这份礼物,得回她一套才行。对了,库房里有套象牙描金带彩什锦梳具还不错,你去取来,再带上我的贴子,送到谢府,请四小姐后日来府里赏花。”
想了想林燕染找了个赏花的名头,取了笔墨笺纸,写了张请帖。
“是。”青禾福了福身,接了请帖,退了出去。
又提笔写了张请帖,林燕染踌躇片刻,叫了紫衣,捏着纸角轻声说道:“这张请帖,送给王雨。”
紫衣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双手接过,行礼退了下去。
“青禾,你拿着我的贴子,去周大人处,找他要些牡丹。他若是不肯,就说我听说弘文馆的牡丹开的极艳,小少爷在学堂也学的极好,我看了他开蒙的书,心里欢喜极了!”
青禾连忙应了下来,她可从没夫人面上看到多么的欢喜,看来,弘文馆的牡丹,是必要拿到的。听说,弘文馆里都是些连鸡都抓不住的文弱读书人,她一个能打他们十个,他们若是不肯,她抢也能抢到。
打发了三人,林燕染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发了会儿呆,去了东边耳房里,瞧了瞧念秋。
“夫人。”坐在窗边榻上,借着光亮穿针的念秋,忙下榻行礼。
“快坐着,你的伤口还没好利索,别管这些虚礼了。”林燕染摆手免了她的礼。
“夫人,礼不可废,再说奴婢的伤口好了大半了。”念秋笑着福了福。
林燕染将她按坐在榻上,才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支着下颌看着念秋绣了大半的芙蓉图。
“这是做什么的?”
见自家夫人仿似有心事,一直坐着,不声不响的,念秋多少知道些她的脾气,便拿起针线开始绣,此时听了她的问话,笑着回道:“是做扇面的,马上就到了夏天,正要用上团扇了。”
林燕染“哦”了声。
“还是王雨小姐提醒奴婢的,说来好笑,她提醒了奴婢,自个却还在做夹棉絮的袍子。”
林燕染轻轻笑出了声,饶有兴趣的听着念秋念叨着:“更好笑的是,做完袍子,她还愁眉苦脸的问奴婢,鞑靼人夏天都怎么过,穿什么衣服。奴婢就笑她,虽然咱们都说鞑靼人野蛮,可他们也是人,也怕热,夏天当然要穿的单薄,不可能穿蓄棉的夹袍,她的袍子暂时是卖不出去了。”
“她真是关注鞑靼人。”
“是啊,奴婢也说她了,难不成是钻进了钱眼里,一门心思要挣鞑靼人的银子。”念秋好笑的说道。
“但愿如此。”
念秋笑声戛然而止,吃惊地道:“夫人”
林燕染顿了顿,耳边响着紫衣的话,但王雨温柔的面孔,一颦一笑又仿似在眼前,她不相信王雨和薛韵搅合在一起。
“没事,瑞福祥的事情,多亏了你们两个,后日我在府上办个赏花宴,请了谢四小姐和王雨,到那ri你也做在席位上。”
“夫人,奴婢身份低微,不敢和两位小姐同坐。”念秋慌了,急忙丢下手里的针线,惶然说道。
“念秋,若不是你为我挡了那一箭,我怕是躲不过那一劫,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明天,我便销了你的卖身契,从此,你便是自由身。”林燕染说道。
“夫人,奴婢谢夫人大恩。”念秋大惊大喜,忍不住哭了起来,自从卖身为奴,她从来不曾奢望过恢复自由身,只希望能够安稳的活下去。直到这刻,知道自己能够摆月兑奴婢的身份,她才知道原来自己是如此的向往着自由身,又是如此的喜极而泣。
林燕染轻轻拍了拍她,默默地递了条帕子,其实在那日回府之后,她就动了这个心,只是当时条件不够,即便放了念秋的身契,旁人也依然将她看做奴婢。
而现在杨致卿成了冀州节度使,名副其实的冀州第一人,有她下令,最起码广平城内,没有人敢为难念秋。而且,念秋还有一份瑞福祥的干股,随着瑞福祥的生意蒸蒸日上,念秋手里不会缺了银子,以后的日子更有底气。
“好了,这是好事,别哭了。”
“奴婢太欢喜了”念秋哽咽着说。
“别再自称奴婢了,以后你就叫我姐姐吧。”
“夫人,这怎么可以?”
“嗯,为什么不可以,就这么定了,来,叫声姐姐。”
“姐姐,呜呜。”
念秋哭成了泪人,林燕染却觉得她这一刻最为鲜活,仿似罩在她身上的无形的罩子,都破碎了。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如此的神奇,念秋曾经是崔明菱身边的丫头,她们彼此敌对,何曾想到,有一日,念秋会在她身边痛哭流涕,叫她姐姐。
这一刻,林燕染想起了王雨,与念秋这种纠葛的关系不同,她们一早就是朋友,一见如故。作为她为数不多的朋友,她不想在事情没有查清之前,先下了结论,在心里断了这段友情,如此的不信任,这种友情太脆弱,也太可悲了。
有疑问,那便去解决,去查探,甚至是查证,哪怕最后证实了,都比这种无端的怀疑要强。
后天,她一定要亲自问王雨,听她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