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那是一座位于高山上的纯朴小乡镇,居民都是认识四、五十年的老邻居。
每天一大清早,每户人家拿着采茶篮和锄头朝附近的田地茶园移动,然后开始忙碌的工作。
茶园里,一个女人充满朝气,愉快又认真的弯,卖力的采收女敕芽。
偶尔觉得腰酸了,她会直起身子,用衣袖拭汗,望向灼热刺眼的太阳,再热情的笑了笑,继续手上的工作。
她的头上戴着斗笠,半长不短的黑发扎了起来,脂粉未施的脸蛋看起来有些黑,但她毫不在意。
她穿着早已沾了些污渍的朴素棉质上衣,略微松大的棉质长裤,脚上还套着一双雨靴,以防被出没的蛇虫咬伤。
这样打扮的她,谁都无法想象,一年又四个月前是个住在大城市,整日面对几千万上下利益的新时代女强人。
“阿姗啊!”不远处传来女性的呼唤。
在茶园里忙碌的女人抬起头,笑咪咪的大声回应,“我在这里。”
“你又乱跑了,不是叫你别忙了吗?”有些年纪的妇人略微不满的责备。
女人吐了吐舌头,有些无辜的说道:“阿姨,再不动,我快要长霉啦!”
“什么霉不霉的?哪有人会长霉?你快给我回来,小子要喝女乃啦!那小子只喝你身上的,米水又不喝,你一跑走,他寻不到味就哭啦!我这做女乃女乃的又没有办法把自己的塞给他骗骗他,你快回来,要不然到时没喂,女乃又痛了,我可不管你。”妇人的抱怨声十分响亮,而且说得很不客气,好像一点都没发现茶园里不只有她一人,还有其它邻居来帮忙,有男,有女,有年轻,也有老的。
女人红了脸,尴尬的看向听到妇人说的话而忍不住笑开的男男女女。“我这就回去啦!真是的,这么大声也不会不好意思,我都想把头埋进土里了。”将采收的女敕芽放进竹篮里,她不顾形象的冲向主屋。
不,不对,不是不顾形象,而是为了顾好形象,她得快点冲回去,否则谁知道阿姨等会儿又要说些什么让人发糗的事了。
回到家中,她首先来到三合院的左侧,将竹篮放好,月兑上的装备,洗净手脸后,又朝右侧走去。
还未踏入房间,她隐隐约约听到微弱的孩子哭声。
“来啦!来啦!真是,你这小子怎么还是每两个小时又要喝一次女乃?明明能吃粥了,脾气却这么硬,坚持的事就是不肯退让……啧,真不知到底是像谁。”
她快速进到房里,走到最里边,孩子正坐在木床上哭闹,吵着要喝女乃。
“小姗?”房外,有个男人轻声呼唤。
她拉下衣服,让孩子闷在自己的胸口间吮着女乃,然后抬起头,直接不客气的开口,“我在喂女乃。”
“喔……抱歉,那……那我先不打扰你……”门外的男人显得有些尴尬。
“没什么打不打扰的,如果你要进来,我是不介意,反正你也不屑看,不过你的男人大概会暴走吧!”她径自哈哈大笑。
“喂,你别再乱没形象了……你知道吗?你只花一年三个月的时间就将这几年你在我心目中建立的完美形象完全打破了。”外头的男人对她直接且毫不掩饰的说话方式感到没辙,忍不住抱怨。
“小苍,你该感到高兴,我只有对最信任的人才会表现出最真实的一面。”
“臭女人,谁要你信任我的人?拜托你留点形象,给附近的人打听好不好?”另一道男声突然插入,口气极为不爽。
“不可爱的男人,真不知道我的好秘书当初到底是哪一只眼睛出问题,怎么会看上你这个粗鲁男?”既然对方不客气,那她就更不客气了。“小苍,把这男人用了,我做你老婆……不对,现在名义上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不如咱们把他甩出去,今晚我让你上我的床。”陪我儿子一块睡!
“你敢。”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突然一把拉开她房间的门帘,怒气腾腾的冲进去。
“等……等一下,她……她在喂女乃。”可怜的小苍秘书来不及阻止自己的男人进入非礼勿视的地带,不禁揉捏太阳穴,摇了摇头,因为他对下一秒会发生的情况有自知之明。
“没礼貌的家伙,你没看到我在喂女乃吗?搞不清楚状况的笨蛋,给我滚出去,否则我让我儿子尿在你脸上,信不信我半夜拿我儿子的尿布往你脸上甩去!”
“谁想看你?恶心死了。”
“觉得恶心,你还进来!”
“你以为我想?都怪你,一直困扰我们的生活!快和小苍离婚,你要占着茅坑到什么时候?”
“就占一辈子,怎么样?反正茅坑没人了,你也站不上去。”
“就算我站……”
“小苍,你听到没有?你的男人说你是茅坑啊!”
“我哪有?!”
“明明有。”
“我……”
“你……”
一连串刺激吵人的咒骂声开始响起,门外的小苍无语问苍天,只能哀声叹气,连连摇头,缓步走出三合院。
太阳好大,天气很好,空气闷燥,适合吵架……又是热闹的一天啊!
每一日,山上的生活一成不变,愉快又平静,热闹又安逸,少了大城市中的污染气味,多了山林间的清新舒服,少了吵闹的车水马龙,多了虫鸣鸟叫,即便与过去忙碌不得歇的生活完全不同,但郝贺姗一点也不觉得不适应,反倒快活自在。
卸除执行长的身分,抛下郝贺家的包袱,也许生活大不同,也许日子没有过去的便利和设备齐全,可是她喜欢这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感觉。
“阿姗!”妇人嗓音高亢的呼唤。
在茶园里忙碌,成为名副其实的采茶女的女人,背着孩子,抹了抹汗水,抬起头。“在这!”
小苍的妈妈是个非常热情的妇女,而且也非常喜欢她。
虽然一开始一度认为她是小苍的媳妇,可是在她觉得不该刻意欺骗老人家的情况下,来到山上住的一个月后,她就老实的向妇人招认。
原本以为吐实后,妇人会生气,对她不谅解,因为她那时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没想到妇人反倒不气他们的欺骗,难得的理解他们事出有因的做法,而且还自有一套说法——
“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我儿子根本没有能耐娶到你这样能干厉害的老婆,自己的儿子**上有几根毛,我会不知道?”
当时妇人说的话让人无言,但下一刻妇人做出的事更让人吃惊。
妇人走到站在小苍身旁的男人面前,那时他们三个人一块上山,小苍的男人以好朋友的名义跟着出现。
她对着小苍的男人说:“你这小子如果真的对我儿子有心,就表现给我看,否则我告诉你,管你们相不相爱,我都叫你滚出我家,现在去给我把屋顶的砖瓦修一修,最近雨季要来了,不快点修好,咱们家要淹水了。”
虽然大家当时全吓傻了,但想想,做母亲的最了解自己的儿子,包括儿子到底爱的人是谁。
说了实话后,她没有遭到责备,小苍妈妈更是热情的把她留在家中,又是照顾又是管教……是的,她被管教了,因为她一点也没有身为人母的自觉,每天在山林里东走西跑,比野孩子更野,最后她又顺利的在山上生下孩子,而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把她生的孩子当作自己的孙子、儿子在照顾……
“快来啊!阿苍说这件事得由你解决。”妇人大声呼唤,引来在场其它人的好奇。
“什么事要阿姗解决?”
“严不严重啊?”
“需不需要我们也帮忙?”
一时之间,声音此起彼落。
“不用,不用,是客人来了……阿梦那小子说是不速之客。”
阿梦是小苍的男人,一个个性暴躁,说话不饶人的可恶坏心男。
不速之客?郝贺姗忍不住轻笑,心里大概有个底了。
所谓的不速之客,就是指她的行踪被郝贺家族派出的人找着,现在来找她麻烦了。
冷冷一笑,她的眼底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大家所认识的邻家野丫头瞬间让人觉得陌生和不安。
“我这就来。”放下竹篮,她双手向后,拍了拍背在背后的孩子的屁|股,缓步朝主屋走去。
离主屋不远时,她看到小苍和他的男人、小苍爸爸和妈妈,还有附近的邻居,正围着某人评头论足,外加指责怒骂。
“儿子,你是说他不好,不是好人?”
“妈,我不是说他不好。”小苍很无奈的解释。
“小苍妈妈,他不算是不好的人,也不算是好人,因为他们这种做大事业的人心都很黑,他更黑,你不是问我,该把他吊起来打的死家伙是谁吗?喏,就是他啰!”
吊起来打的死家伙?小苍妈妈到底是在说谁?郝贺姗偏着头,一边好奇的思考,一边走向众人。
有人发现她出现,慢慢的退后,让出一条路给她走。
随着愈来愈看清楚站在中央被众人团团包围的人,她的眉头也愈蹙愈紧。
那人的背影,很熟悉,但又让人不确定。
因为对方有一头称不上短,几乎及肩的黑发,扎在脑后,身形高大,身上穿的衣服很是颓废。
她忍不住停下脚步,眼底的质疑与锐利愈来愈深,直到最后,就与大家站在一块,不愿再向前。
当她确认对方的身分后,平静的心湖开始震荡,心脏猛地一跳,那种急促的不安和慌张无法克制的反应出来。
是他?怎么是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该站在这里才对。
她的出现让众人噤声,背对着她的男人缓缓的转过身子。
直到看到他的面孔,她的瞳孔缩了缩,惊讶的瞠大眼,但很快的,她强迫自己平静心绪,冷静面对。
男人见到她时,双眼无法克制的瞠大,里头的喜悦和安心是这么的强大、浓烈,与她的情绪截然不同,忍不住快速靠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