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说得贞氏脸色也难看了起来,回头往厅堂里瞟了一眼,愁容满面道:“我刚才也担心这事呢!眼看陌香就要办喜事了,家里一文钱都没有,连个打赏吴媒婆的红包都封不出来,那叫个什么话?田家那边我都不指望能办多风光热闹,就想着我们家好歹能办像样儿点,让陌香风风光光地嫁出门儿,可是你看……唉!愁死我了!”
庄氏揣着一肚子火气,冲满胜的房间瞪了一眼道:“败家玩意儿!太没良心了!家里还有这么一堆子人呢!他就当真能狠得下那心肠全都拿走!找到金铃儿又怎么样,只怕人家早就当上姨女乃女乃了!大嫂,我跟你说,这回就算女乃女乃骂死我,我也要提分家的事!”
“好主意!”贞氏极力赞成道,“你提,我也帮衬着你!这家要不分,只怕哪天我们连根房梁都捞不着呢!瞧瞧人家老四两口子,不稀罕家里这点破铜烂铁,索性都不要了,在外面单过去,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可不是吗?金铃儿跑了,梨花又自立门户,就我们俩傻子在这儿傻等着!横竖娘藏的家底儿都露出来了,那就索性把话说开了!这家其实早就该分了!这回我是铁了心要提这事了,谁也拦不住!”
“对!该分!”贞氏激动地握起拳头道,“不管能不能把老三追回来,这家都得分了!哪儿能什么便宜都叫老三占去了?就算爹娘不肯分多余的东西给我,那至少地儿能分吧?我就赁给梨花种花去,在她手底下干活儿还能挣点工钱呢!何至于在这家里憋死!”
两人情绪激动地说了一阵子,看见关氏走出房门后,立刻停下嘴巴转身去了伙房。
关氏走到厅堂门口,用恨其不争的眼神看了看谢大娘,说道:“哭有什么用?能追回来就罢了,追不回来,他和金铃儿这辈子都别先再踏进我们谢家的门槛!”
谢大娘止住了哭声,忙说道:“娘,老三就是想找媳妇,没别的坏心眼……”
“你闭嘴!”关氏喝道,“你还有脸替他说话?你这当娘的就该先去反省反省!家里的东西都交你手里管着,怎么会让老三拿了去?”“他……他撬了柜子……”
“这跟贼有什么分别!”关氏略带怒气地顿了顿手里的拐杖。
“别这么说啊,娘,那老三他……他也是一时气糊涂了……”
“气糊涂了?当初梨花跑了的时候,怎么没见老四气糊涂?这就是老三自私!不管家里老小,不顾陌香立马就要成亲了,拿了家里的东西就跑,有点担待没有?”
谢大娘不敢顶嘴了,弓着腰,揉着心口长吁短叹着。谢武忙扶着关氏劝道:“娘,您先别动怒,等把老三追回来再训吧!”
一个时辰后,庄氏和贞氏着急地在大门口徘徊着。晌午饭摆在桌上却没人动筷子。全家人都心急不安地等着满兴等人回来。庄氏气得跺脚道:“该不会追到镇上去了吧?他们兄弟几个又没带干粮和火把,万一天黑了,摔着就更麻烦了!”贞氏也等不及了,叫来陌香道:“你赶紧去村口瞧一眼,见着人影了就回来报一声!”
陌香应了一声跑出了大门外,可没跑几步院,她又折回来喊道:“回来了!都回来了!娘,您瞧!”
贞氏庄氏抬头眺望了一眼,果然看见远处兄弟几个的身影,满胜也在其中。庄氏激动地拍了拍门框道:“那个挨千刀的总算给逮回来了!大嫂,一会儿你可得帮衬着我一点!”
“你放心,你不提,我都提!”陌香好奇地问道:“提什么啊,娘?”1d6sa。
“小孩子别插话,这是大人的事。一会儿你就站在旁边听着就行了!”
说话间,满兴等人都匆匆走了回来。满胜被满兴和满成强架着,耷拉着脑袋,显得格外狼狈!到了家门口,他忽然爆发性地挣开了两人的手,吼道:“我自己会走!”庄氏一听他这话,心里更火了,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谢满胜,你还敢耍脾气?你做了这档子不要脸的事你还得意上了?”
满胜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根本不理会庄氏,径直踢开了大门往他屋子里走去。
贞氏忙问满成:“人找回来?东西呢?”满成靠在门边歇了口气,摆摆手道:“别提了!他身上没有,说是掉哪个岩沟里去了!”
“什么!”贞氏惊叫道,“他怕是藏起来哄你们的吧?你们在哪儿找着他的?”
“就半路上,他像是从坡上摔下来了,正在那儿歇气儿呢!我们这才赶上他,把他逮了回来。♀”
庄氏气冲冲冲地走到满胜房门口,使劲拍着门喊道:“老三!老三!当什么缩头乌龟啊!出来把话说清楚!”
谢大娘也从厅堂里一个箭步冲了出来,拉开了庄氏,拍着门喊道:“老三呐!老三!你非得气死娘不可啊!你赶紧出来把钱袋还给娘,娘才好对家里有个交代呐!老三!”
满胜反插了门窗,就是不肯出来,只当没听见外面的叫喊声。谢大娘又是哄又是劝,结果都没用,不禁急得大哭了起来。贞氏和庄氏轮流着骂满胜,可他依旧不肯开门。
满祥气愤道:“三哥不开门,索性抱根木头撞进去得了!”
“这主意好!”庄氏回头对满祥说道,“赶紧去柴房里挑拣根大点的木头!叫上你二哥,两人一块儿撞,我就不信他还能躲在里面成千年王八了!”
满祥正要去柴房里找木头,却被关氏叫住了。当大家看见关氏手里拿的东西时,全都愣住了!连叫骂得最厉害的庄氏和贞氏也掩着嘴,不敢再嚷嚷了。
谢大娘腿儿一软,几步奔到关氏跟前,跪下哀求道:“娘啊!老三就是犯糊涂了!他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干,您不用拿爹的虎皮刀出来吧!您还真想杀了他啊?”原来关氏把一只悬挂在墙上的那把虎皮刀拿了出来。所以谢大娘一看就以为关氏动了大气儿,要杀满胜呢!
“我拿这虎皮刀杀他,倒辱没了这把刀!”关氏绕开谢大娘,把刀丢给了常明吩咐道,“这刀的刀锋极好,你拿着给我把满胜那屋子的窗户给劈开!”常明有些犹豫,看着关氏问道:“姑女乃女乃,劈了窗户再修太麻烦了吧?”“别那么罗嗦!”关氏正色道,“劈了窗户也不用再修了,横竖他已经不配住这屋子了!劈吧,常明!”
“娘,您那话是什么意思呀?”谢大娘泪眼汪汪地问道。
关氏没理谢大娘,看着常明往窗户上劈了三四下。就在此时,满胜忽然开了门冲出来,险些将门口的庄氏和贞氏撞到在地上。他羞怒红了脸,跑到常明跟前推搡了一把,喝道:“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砍我的窗户?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待着!”常明收了到刀,说道:“姑女乃女乃就是想逼你出来,没想把你怎么样!”
“这是我家的事,关你个外人屁事!滚!”满胜指着门外朝常明怒喝了一声,企图用这种发泄的方式来掩饰自己的心虚和愧疚。
可话音刚落,关氏手里的拐杖就朝满胜丢了过来,正中他脑袋上!他顿时惨叫了一声,捂着脑袋蹲下去喊道:“女乃女乃!我是您的亲孙子!您能对我下这么狠的手吗?”
“我没你这样的亲孙子!”关氏指着满胜怒喝道,“我问你,从家里拿走的钱在哪儿?”满胜蹲在地上抱着头,支支吾吾地说道:“掉了……掉了……”
“在哪儿掉的?我们这就去找!”谢大娘赶紧说道。
“掉采石场前面的那岩沟里去了,只怕……只怕早就给水冲走了……”
“你这混账啊!”谢大娘气得弯腰直拍着膝盖道,“你怎么能把钱袋掉那下面去呢!这就等于祭了河神了呀!你这死孩子,那可是全家所有的积蓄呢!你怎么能这么没良心呢?”满胜抱着头不敢说话了。院子里个个都用愤怒且鄙视的目光盯着他,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地揍上一拳。
谢大娘转身又跪在了关氏跟前求道:“娘,您就原谅满胜这一回吧!他好歹是您的亲孙子呀!他只是为了去找金铃儿,没别的坏心眼……”
“娘,您这么说话太不公平了吧!他这样的心眼还不坏!”庄氏气呼呼地说道,“明知道家里过几天要用钱了,还把积蓄都拿走了,叫陌香那喜事怎么办?”
“对!”贞氏接过话,三两步跨到满胜跟前指着他头顶数落道,“别说陌香了,二弟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你把钱都拿走了,叫大家往后日子怎么过?这家里你干活儿最少,拿得却最多,到头来我们这些人都是给你挣银子花的,是吧?谢满胜,怎么不敢抬头说句话啊!”
“管你屁事!”满胜忽然起身冲贞氏吆喝了一句。贞氏也气上脑门,伸手推搡着他撒泼道:“你还有理儿了!你还有理儿了!你就个败家玩意儿!”
满胜恼羞成怒,抓着贞氏的手推了回去,还想跨步上前揍贞氏时,常明忽然在后面抓住了他的手,说道:“她可是你嫂子,你别乱来!”
“跟你个外人有什么干系!”满胜甩开了常明的手,回身扬起拳头就要揍常明,身后却传来关氏的声音:“你才是外人,他不是!”满胜放下手,转身看着关氏问道:“女乃女乃,您是给气糊涂了吧?我是外人,他不是?他不就是关家的一个亲戚吗?”席起氏婆陌。
关氏微微闭了闭眼睛,沉重地呼吸了一口气,吩咐满祥道:“老五,把大门关上!所有人都去厅堂里!大家虽然不知道关氏的意图,但还是去了厅堂里。常明拿着虎皮刀,略有些紧张地走到关氏跟前说道:“姑女乃女乃……”
“别说了,”关氏轻轻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胳膊说道,“有些事,迟早都是要说清楚的。”
“可是……这时候说出来,好吗?”常明低声问道,“您别顾忌着我,我不计较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可我计较啊!”
关氏情深意长地说道,“已经对不住你太久了!既然你已经回到了谢家,那就该正正式式地认祖归宗才是!”“那样的话,您当初交换孩子的事……”
“我自己做的我自己来受,进去吧!”关氏拉着常明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厅堂内,吩咐满祥把厅堂的门也关上了。
厅堂里的气氛忽然沉重了起来,让所有人都有种不好的感觉。谢武先开口问道:“娘,到底有什么事要说啊?为什么连厅堂的门都关了?”关氏拉着常明在身边坐下后,看了一眼谢武和谢大娘,缓缓吐了一口气说道:“有件事我想亲自跟你们说清楚,若是你们要怪我,我也没话可说。”
“什么事啊,娘?”
关氏轻轻地拍了拍常明的后背,说道:“这孩子……不是什么外人……他是谢家的人!跟满成满兴他们兄弟几个一样,都是我亲亲的孙子!”
“什么?”一厅堂的人都惊叫了起来。
“娘……娘……”谢大娘瞪圆了眼睛看着常明,嘴唇发抖地问道,“您是给满胜气糊涂了吧?想赶了他出去再寻个孙子来填上?这玩笑……这玩笑开不得的!我就生了五个儿子,没第六个了呀!”
“哦!”庄氏拍了拍手掌道,“难道女乃女乃还有别的儿子?”
谢武疑惑地看了关氏一眼说道:“娘,这不太可能吧?您和爹似乎就我这么一个儿子呢!”
关氏面色凝重地点点头道:“没错!我和你爹只有你这么个儿子,多个女儿都没有了!所以……常明是你的亲生儿子!”厅堂里忽然安静了下来,涌起了死一般的沉寂。谢家人个个都睁大了眼珠子盯着常明那张脸看,惊讶地说不出半个字来了。谢大娘的眼神更是惊恐万分,忽然从凳子上摔了下来。旁边满胜忙扶了她起身,问关氏道:“女乃女乃,您说真的吗?常明是爹和娘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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