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走回院子时,长工妇人们都已经回家去了,又是一片静悄悄的。每当这个时候,她总是会很想很想元胤。所以她回了房间,坐在了元胤的竹椅上,闭上眼睛想象元胤坐在上面的感觉,心里那份牵肠挂肚才会稍得缓解。
就在她闭目养神时,袁氏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了:“红菱妹子,东家娘在吗?”
红菱答道:“在房里呢!袁大娘还没回去吗?”
“没呢!”
梨花睁开眼,打开门问道:“袁大娘,有事吗?”
袁氏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搓了搓双手,满脸歉意地说道:“东家娘,真是抱歉了!我娘家有点事,我没法在这儿做工了,得回米家坝去呢!我来问问,看您能不能替我把工钱结算了?”
“你要辞工?”
“是啊,”袁氏脸上的笑容很不自然,低着头说道,“真是对不住您了!您好心让我在这儿做工,我还没做够一个月就要走,实在是……”
“没事,去留全凭自愿。这样吧,我今晚先算算你的工钱,你明早再来找我吧。”
“哎!”袁氏感激地弯了弯腰道,“多谢东家娘了!多谢东家娘!打扰了,我先回去了。”
袁氏走后,红菱轻叹了一口气道:“估模着是待不下去了,想回米家坝了。走了也好,省得给人家嚼舌根子呢!”
梨花点点头道:“所以我也没留她,她不愿意在这儿待了就回去吧!不过,那些流言只怕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的。”
“曹管家娘也过分了些,不管事情真不真,那都是陈年往事了,还提来做什么?现下袁大娘都有自己儿子了,又死了丈夫,已经是很可怜了,何必呢?”
梨花微微皱眉道:“我也有点纳闷。她一口咬定是袁大娘杀了她表叔曹楚,说得跟亲眼看见似的。可我觉得,就算袁大娘跟曹楚有私情,也不至于要杀人吧?”
红菱赞同地点头道:“我也这么想呢!”
两人正站在院子里说闲话,海堂忽然推门走了进来。红菱忙问道:“叫你回曹家去干什么?莫不是又说搬回家的事吧?”
“还能有什么事?”海堂一边上门栓一边说道,“就是为了那表叔的事呗!才没多久,表叔的爹娘去了我家,说那白骨就是表叔的,仵作勘验清楚了,死了有一二十年了。这会儿子,两人正在我家哭着呢!”
“真是啊?”红菱吃惊地问道。
“衙门说是,那就是吧!”
“说了死因吗?”梨花问道。
“说是摔死的,头颅裂开了一个大口子,一准是摔下去摔死的。”
“衙门要来查吗?”
“叫他们先回来,随后再派人来查。这事都过去了十几二十年了,要想再查,哪儿那么容易呢?不过,我姐就说是袁大娘干的,我懒得跟她争就回来了。”
“就凭她一面之词也说不明了什么吧?”1desz。
“可不是吗?”
三个人站在院子里聊了一会儿,就各自回房歇息去了。梨花抱着枕头翻来覆去了好久才睡着。正睡得香甜时,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她睁开眼一看,都已经天亮了。
“谁呀?”她一边下床一边问道。
“管家娘!您快出来一下!”她手底下一个姓罗的妇人喊道。
梨花开了门,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罗氏一脸着急地说道:“您快去袁大娘家瞧瞧吧!她再怎么说也是您手底下干活儿的人,您可不能不管呐!”
“到底怎么了?”
“哎哟!她都快给逼得上吊了!”
“上吊?”梨花的瞌睡醒了一大半儿,忙问道,“怎么回事啊?”
“您先穿好衣裳,一边走我一边跟您说吧!”
梨花忙简单地梳洗了一下,穿好衣裳跟着罗氏去了。还没走到袁大娘在村里赁的那屋子,梨花就看见几条白布高高挂在门口的树上,几个简易花圈放在了她家门口。梨花在路上听罗氏说了,曹家一大清早就抬着那堆白骨到了袁氏家门口,非要袁氏出来给个说法,吵着要杀人偿命!
“这也太过分了吧!”梨花快步地跑了过去。
只见一对老夫妇正盘腿坐在袁氏屋门当中,一个烧值钱,一个顾着哭天骂地。老妇人指着屋门哭骂道:“死妖精!祸害千年的狐狸精!克夫败家的臭妖精!你躲在里面做什么?给我滚出来!你要不出来,我们就坐死在这儿了!”
旁边早围了好多看热闹的人。高三姑也在,一腔义愤填膺地帮腔道:“她敢不出来?等差爷拿铁链子来锁她了,她就知道是躲不了了!嫂子,你别太难过了,老天爷长眼的,曹楚死了一二十年了都叫人我们发现了骨头,不就是让我们给他伸冤吗?那骚狐狸当初不守妇道,净干些见不得人的事,迟早是要遭报应的!”
一个男孩忽然从屋里冲了出来,对门外喊道:“你们快走!不走我拿水泼了!我娘不是凶手!你们别冤枉她了!”
“小兔崽子!你个没规矩的小东西!”高三姑三两步跨上前去拽着那男孩子恶声恶气地问道,“敢这么跟长辈儿说话,真是一点教养都没有!”
“你才没教养呢!”
“还敢骂人!”高三姑扬起手就给了那男孩子一巴掌,喝道,“你娘不教我来教!我问你,你娘呢?叫了她出来说话!躲什么躲啊?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去!”
那男孩子被打疼了,本能地用头去撞高三姑。高三姑抓着他的头发,正要再挥一巴掌时,梨花忙挤过围观的人喊道:“高三姑,你干什么呢?连小孩子都打吗?”
高三姑愣了一下,看向梨花:“哟!把你这东家娘也招来了?”
梨花拍开高三姑的手,一把拽了男孩子在身后,说道:“小孩子懂什么?三姑你多大岁数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般见识?”
高三姑不屑地说道:“这小屁孩说话这么没规矩,我不教,往后出门也得给别人揍!”
梨花冷笑了一声道:“三姑家的教养可没见有多好呢!要不然现成的姑娘为什么还养在家里没嫁出去呢?”
“你……”高三姑被气得脸红了。
“三姑有那闲工夫,倒不如先回家去管教管教自己的闺女吧!少来替别家人担心!”
“嗬哟!又有你秦梨花什么事啊?今天我们是来替曹楚讨回个公道的!”
梨花推了推那小男孩,让他赶快进屋去,然后说道:“我真是闻所未闻!这案子官府都还没判呢!你们就来袁大娘门口闹事了,这是哪门子的道理?横竖你们曹家说谁是凶手谁就是凶手,对吧?”
高三姑叉起腰,凶巴巴地说道:“你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呀!我们找姓袁的讨公道也惹了你姓秦的了?真当你在村里开了一片花田,是个管家娘就了不得了?”
刚才还在哭泣的老妇人忽然动作利索地爬起来,指着梨花问道:“你哪儿来的?少在这儿掺合!我不管你什么东家娘西家爹,横竖谁挡着我跟姓袁的算账,我就给谁拼命!”
“嫂子,你是不知道啊!这丫头——”高三姑斜瞪了梨花一眼,对那老妇人说道,“最爱管闲事了!往常在我们梅枝的田庄上就爱惹事,仗着有两臭钱就尾巴翘天上去了!”
“滚!滚!”老妇人激动地跺着脚喊道,“谁来帮那姓袁的,我就跟谁过不去!我就跟谁拼命!”
罗氏三两步跑过来,拉了拉梨花的衣袖说道:“管家娘,这老太太是曹楚的亲娘。瞧着这样子是要跟您拼命呢!您还是先回去吧,我去瞧瞧袁大娘!”
梨花正要说话,刚才进去的那小男孩忽然哭着跑了出来喊道:“我娘上吊了!我娘真上吊了!求求你了,东家娘,赶紧救救我娘啊!”
梨花一听脸色都变了,这真是要闹出人命来吗?她和罗氏赶紧奔进了屋子里。屋子很简陋,在其中一间房里,梨花看见了一双悬挂着的腿儿,吓得自己的腿儿先软了!
罗氏到底比梨花年长些,稍微稳住了神,一边跑过去抱住袁氏的腿儿一边大喊道:“东家娘,找把剪刀啊!”
梨花立刻回过神来,四处寻了寻,就在门背后寻到一把柴刀。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拿起柴刀就跑过去,双手颤抖地把翻在地上的凳子立了起来,然后垮上去,使出吃女乃的劲儿才把绳子割断了。
袁氏和罗氏噗通一声都倒在了地上。梨花和后来赶进来的张婶子一块儿把袁氏挪到了旁边。张婶子探了探鼻息,哎哟了一声道:“没什么气儿呀!赶紧去叫陌香来!遭了遭了!怕是来不及了了呀!”
旁边跪在地上的小男孩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哭得肝肠寸断。罗氏急忙往外跑去找陌香了。
这时,梨花忽然想起心肺复苏这回事,立刻学着电视里的模样给袁氏做人工呼吸。张婶子看得目瞪口呆,惊愕万分地喊道:“梨花!梨花!你这是……这是干什么呀?你不会吓糊涂了吧?你……你……”
梨花没管张婶子怎么喊,做了五六次人工呼吸后,又双手交叠地使劲摁压袁氏的心口,嘴里默默地数道:“一,二,三,四,五……”越往后数,她心里越着急,怎么还不回气儿呢?工钱还没给你呢,你怎么就能死呢?留下个半大的孩子,你当真就舍得?
当数到第二十一下时,袁氏忽然从喉咙里冒出了点声音。张婶子立刻扑上去拍了拍她的脸喊道:“袁大娘!袁大娘!你没事吧?缓过气儿了?”
袁氏的脑袋左右摆弄了一下,仿佛是回过气儿来了。梨花松了一口大气,一坐在旁边,拍了拍那小男孩的肩头说道:“乖!小男子汉,别哭了!你娘没事了,来,别哭了,瞧瞧你娘去!”
小男孩立刻扑到袁氏身边,嚎啕大哭道:“娘啊娘,你死了我怎么办呢?娘,我都没爹了,你死了我怎么办了?”
花已经个元。梨花听着很心酸,甩了甩发疼的手,起身走出了屋子。高三姑和那对夫妇还在门口守着,看热闹的人也没散去。老妇人见着梨花便问道:“那贼娘们死了没有?死了没有?死了也是活该!害人精!害人精!”
“老女乃女乃,”梨花一脸严肃地问道,“谁跟你说是袁大娘害死你儿子的?”
“你别管!你告诉我那狐狸精死了没有?”老妇人双眼充满了怒火,好像恨不得立刻撕碎了袁氏。
“您先告诉我,是谁说袁大娘是杀死您儿子的凶手的?”梨花逮着这个问题不依不饶地问道。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您要来找她算账,总得有个说法吧?她家是义庄吗?死了儿子的都来找她哭闹?”梨花有些带怒地问道。
“你要说法?人家梅枝亲眼看见她跟我家曹楚在坡上林子里抓扯的,另外刘家的刘老头也看见两人一块儿上山了!打那天起,我家曹楚就不见了人影儿,你说不问她问谁?”
“您老人家扯太多了,您就大声点告诉我,谁跟你说的是袁大娘杀了你儿子?”
“梅枝!还有……还有老刘头!”
“谁?再说大声点!外面那些看热闹的都听不见呢!”梨花又高声地问了一句。
“是梅枝……”
“行了!”梨花抬了抬手,打断了老妇人的话说道,“大家都听见了,是田庄的曹管家娘说的。我一会儿就去问问,她凭什么就一口咬定是袁大娘杀了曹楚,这事我管定了!”
高三姑瞪圆了眼睛,指着梨花喝道:“你管定了?你又不是县老爷,你怎么管?”
“您和曹梅枝也不是县老爷,凭什么一句话就定了别人的罪呢?”梨花反驳道。
高三姑一时被驳得说不出话来了。梨花瞪了她一眼,转身对外面看热闹的人说道:“衙门说曹楚是摔死的,要么是他自己摔死的,要么就是被人推下去摔死的。曹梅枝当时多大了?十岁了吧?趁个人不备,推人下崖不是什么难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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