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宁宫
“奴婢参见三皇子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伊靖宇一袭青色长衫,金冠束发,五官清秀,面容俊朗,此时却是阴云密布,一双狭长的鹰眸更是闪掠着骇人的冷意与凌厉,好似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紧紧的盯着他的猎物,恨不得立马就扑上前去,将之撕成碎片。
他直接无视了一路上向他不断行礼问安的宫女,大步流星的朝着正殿走去,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无法抑制的焦躁情绪。
那凌厉的眸光扫到谁,谁就不自觉的直打哆嗦,只盼着自己的存在感低一点,再低一点,没有存在感就最好了。
“三皇子万安。”
在南国,太监宫女的服饰都有统一的规定,同时也是区分他们身份的特征之一。
太监的衣服主要分为三种,一种是总管太监所穿的深蓝色太监服,领口跟袖口都绣着三道云纹,而胸口则是绣着一种古老的图腾;一种是大太监所穿的天蓝色太监服,只有腰间跟袍角绣着云纹;一种就是普通小太监所穿的太监服,是最为普通不过的蓝色,纯净的蓝,没有任何的修饰。
宫女的服饰较之太监要稍微丰富一些,同样是分为年长嬷嬷所穿的,姑姑所穿的,以及小宫女所穿的。
嬷嬷的衣服是统一的湖蓝色,姑姑所穿的衣服颜色略微要鲜艳一些的蓝绿色,小宫女的宫服则有粉红跟粉蓝两种颜色。
衣服的颜色是特定的,但衣服上的图案却是可以自己动手加以改动,对此并没有特殊的要求。
因此,当穿着一袭以蓝绿色为底,用丝线勾勒出几朵荷花形状图案的清平姑姑站在殿外对着三皇子伊靖宇福身行礼问安时,一直不管不顾往前走的伊靖宇,总算是停下脚步,抬眼看了她一眼。
这个女人是母后身边的红人,哪怕是身份尊贵如伊靖宇,也不得不卖她三分薄面。
毕竟,他不是那个时时刻刻伴在许皇后身边的人,他也防不住某些人在背后嚼他的舌根不是。
对于这类说得上话的女人,自然是拉拢比得罪,对他有利得多。
至少,他不用担心有人会在他背后捅刀子。
“清平姑姑请起。”纵使心中百般的不耐烦,但伊靖宇面上却未表现出分毫,举止得体的虚抚了清平姑姑一把。
他只需要对这个女人表现出几分假意的敬重,便能换得她对自己的好感,从而在母后的耳边适时说他几句好话,这样的买卖伊靖宇自是喜欢的。
其实,伊靖宇也真得太多了些。
就算他对清平姑姑不好,哪怕是甩脸色给清平姑姑瞧,后者也不敢对他怎么样。
说到底,她不过只是一个身份低贱的奴婢,她所想要的荣华与富贵,前提都建立在她所要依靠的人身上。
因此,只有将伊靖宇推上皇位,让他成为皇帝,而许皇后成为皇太后,她的身份才会越发的水涨船高,得到更多的荣耀与权利,凌驾于更多的人之上。
所以,哪怕她是真的心里不痛快,也只能咬牙忍着。
谁让她天生就不是做主子的料呢?
“不知娘娘醒了没有,且让奴婢让进去看看再唤三皇子可好。”在皇宫内院里呆了数十年,不管曾经再怎么善良,都已经变得心机深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清平姑姑也瞧得明白,心里跟明镜似的,对着伊靖宇点了点头,轻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许皇后是什么性情,作为她儿子的伊靖宇心知肚明,来时的急躁情绪已经被他压了下去,心态也平和了不少。
只是一想到伊律瑾,他就恨得牙痒,气不打一处来。
约莫过了一刻钟左右,就在伊靖宇快要耐不住性子,要冲进殿内时,里面传出清平姑姑的声音,“娘娘请三皇子进来。”
轻掀袍角,伊靖宇大步走进殿内,对着端坐在主位上,雍容华贵,面容姣美的女人,他的母后恭敬的行礼,沉声道:“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
四月里的天气,仍就微微有些凉,但冬装却已是换下,穿上了颜色鲜艳,复有生命力一些的春装。
许皇后斜坐在主位上,手肘轻抵着矮几,半托着下巴,一袭绛红色的凤袍衬得她肤白胜雪,气势逼人,金色的丝线绣出的五尾凤凰栩栩如生,华丽又尊贵非凡。
她半瞌着眸子,精致的妆容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妩媚的气质,无从判断她的年龄。
“你怎么来了?”许皇后看也没看伊靖宇一眼,语气冰冷,仿佛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可以说,自从伊律瑾离开南国,前往夜国的那一天开始,她就没有过过一天的安稳日子,心情一度的压抑,脾气也越来越暴躁,就像一个火药桶,一触就要爆。
从南国到夜国的路上,她以为是除掉伊律瑾最好的时机,谁曾想她派出去的人,一次比一次的厉害,结果都让伊律瑾平平安安的月兑险了。
也正是在那一次次刺杀失败之后,许皇后渐渐意识到,原来一直以来都是她小瞧了伊律瑾。
他,竟然隐藏得如此之深。
那么多年,他就一直在她的面前演戏,一直在所有人的面前演戏,几乎就欺骗了所有的人。
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没有任何的威胁,就是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然而,他们都错了。
伊律瑾,他的身上有着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那是真龙天子的气度,而她的两个儿子,一个也比不上他。
这让许皇后如何能不气,如何能不怒。
其实,在她的心里,从未放下过对伊律瑾的戒心,在去夜国的路上派人刺杀他,也是存了心想要试探,以便找出幕后支持他的人,或者是属于他的势力。
然则,伊律瑾没有给她那样的机会,他将自己的一切都隐藏得太好,连一丝痕迹都没让她找着。
他那般隐忍着,哪哪处处受制,被人嘲笑,被人奚落,都不曾表现出什么,刺杀失败之后,许皇后也以为,他是实力不够才一再隐忍不发。
可为何,从夜国回来之后,伊律瑾就开始一反常态,不再隐藏自己的实力,而是处处高调。
是谁,让他有了那样的底气?
九公主伊心染么?
带着满心的疑问,许皇后一再的查证,总算是有了些许眉目,整个人却越发的阴沉得厉害了。
凤宁宫中伺候的太监宫女,时时刻刻都紧崩着一身皮,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到许皇后,立马就会没命。
“母后,伊律瑾那个贱人太过份了,父皇又处处偏坦他,咱们要是还不想办法除掉他,以后可就真的没地位可言了。”
不是伊靖宇沉不住气,也不是他脑子不够聪明,而是他真的快要被伊律瑾给气死了。
“你有办法除掉他?”许皇后终于正眼瞧了自己的儿子一眼,也坐正了身子,凌厉的眸光落到伊靖宇的身上,让他不自觉的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
“儿臣就是没有才来请教母后的。”朝中半数以上的大臣都明里暗里的靠向了伊律瑾。
反观他这个皇后嫡出的皇子,偏偏越发的不受重视,叫他如何甘心。
“没用的东西。”
“今日早朝,父皇虽然没有明说,但已经有意暗示将要立伊律瑾为太子,儿臣这些年好不容易埋下的暗桩,也被他连根拔起,偏偏儿臣还不能出声,否则父皇震怒,只会引火烧身。”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如此生气,如此愤怒,险些失去了理智。
近一年来,他清楚的知道,他的父皇跟母后斗得很厉害,双方势均力敌,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谁也不敢妄动一步,就怕一旦失手,会让对方全力压制,再无法翻身。
然而,伊律瑾的改变,使得原本保持着平衡的天平,斗然间出现了倾斜。
伊律瑾偏向了南皇,而许皇后便身陷困境之中。
否则,以她的心性,断然不会毫不掩饰自己对伊律瑾的必杀之心。
不管怎么说,她是一国之母,总不能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名声,沦为百姓口中的恶毒皇后,容不下其他的皇室子弟。
伊靖宇深知他的母后是怎样一个女人,对她表面上顺从得很,心里却留着不可突破的防线。
现在的他太弱,不得不依靠许皇后,只有依靠着她,南国的江山才有可能落到他的手中。
即便皇位离他还很远,在他心里也是防着许皇后,以及许皇后母家的,毕竟,他想做的是一个真正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而不是一个傀儡皇帝。
他不愿处处受许皇后的制约,因此,在他心里许皇后不过只是他成功路上的踏脚石。
是他登上皇位,必须要依靠在的棋子之一。
“你说什么?”立伊律瑾为太子,许皇后以为自己听错了,激动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见识过伊律瑾的种种能力与魄力之后,许皇后不得不承认,伊律瑾比起她的两个儿子都要出色太多,绝对是个做皇帝的料。
只可恨,他不是她的儿子。
只可恨,他是她最恨那个女人的儿子。
所以,他越是优秀,她就越是想要毁掉。
“父皇有意要立伊律瑾为太子。”伊靖宇并不相信南皇真的愿意放下自己手中的权利,在他的心里,没有什么比皇权更为重要的,哪怕是他的亲生儿子们。
要不然,这么多年,南皇跟许皇后也不会斗得这么厉害。
只是伊靖宇怎么也想不通,到底是伊律瑾拿出了什么,竟然让得南皇如此偏坦他,处处护着他。
“该死的。”许皇后一声低咒,脸色越发的阴沉,早知会有今日,当初她就不会留下他们兄妹的性命。
早早了结了他们,也省得今日麻烦。
现在的她,就好像困在一个局里,无法安然月兑身。伊律瑾的动作越来越大,越来越频繁,前几天才毁了她一大部分的暗棋,让她损失惨重。
南国龙脉之谜,果然是握在伊心染那个贱丫头手里,真可恨,真可气。
若非是他手握龙脉的秘密,南皇又怎会偏帮于他。
虽然南皇明面上是帮着伊律瑾的,但又不会让他太过打压她的势力,他要做的就是,一方面压下她的气势,另一方面又不能让伊律瑾的势力太过强大。
一旦伊律瑾强大起来,南皇会担心控制不住他。
如此,他便得不偿失了。
许皇后如今的困局,真是不好解。
她以为,将伊心染远嫁到夜国去,她会受尽欺凌,怎料她会那般深得战王夜绝尘的喜爱,从而成为伊律瑾的一大助力。
此时的她,身在局中,真真有种悔青了肠子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