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落地的时候,整个人已经中了七箭。爱睍莼璩胸口那一根,尤为严重,贯穿了他整个身体,他感觉到了生命的流逝。
不远的地方,谁在叫他?
他躺在那里,回头,看着岭南王府门口的地方。
凤栖霜素色衣衫,裙裾蹁跹的朝着他跑来。
她的裙子上都是血,一边跑,一边在地上留下她带血的脚印,她叫着他的名字,“季扬,季扬——膣”
季扬的唇角,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明媚的仿佛春日骄阳,他笑着,看着凤栖霜朝着他跑来。
门口的侍卫,自动让出一条路,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凤栖霜的身上。
卫风看着落地的主子,咆哮一声,双手抓住刺入了他身体的长矛和长剑,浴血厮杀蝣。
周围的弓箭手,见他拼命反抗,雨点般的翎箭朝着卫风射去。
卫风的身上,已经插满了箭,他睁着眼睛,倒在了地上。
一代英雄,就此陨落。
而季扬,则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定定的看着凤栖霜朝着他跑来。
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最后一口气泄掉,只是瞠大眼睛,看着裙裾飞扬的凤栖霜。
“季扬,季扬……”凤栖霜叫着他的名字,脸上挂着泪水,扑在了季扬的怀中。
季扬撑起身体,紧紧的抱住了凤栖霜,大概是回光返照,他竟然能够动弹,用手撩开凤栖霜脸颊上的发丝。
“以后,不要那么傻,皇家的人,没有一个可以相信……”季扬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染血的手指,抚模上她那张削瘦的小脸。
她这么瘦,仿佛风一吹,就能将她吹倒。
“季扬,我以后只相信你,只相信你!”凤栖霜哭着,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不住落下。
她哭的嗓音嘶哑,拼命的想要保住季扬,可是他身上中了那么多箭,无论她搂着他那里,都是染血的箭。
她终于模到了一处没有箭的地方,紧紧的搂住了他,将自己的小脸,贴在了他的胸口,眼泪随着他的鲜血,濡湿了自己的衣衫。
“傻瓜,我就要死了……”季扬低头,想要亲吻她的额头、却发现,他竟然,不忍,不忍玷污了她,然后满足自己最后一点私心。
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坏了她的名节。
不管她是弃妃也好,王妃也罢,她想要嫁的人,终究不是他。
“不,你不会死的,季扬,你撑住,大夫,快叫大夫!”凤栖霜哭着,环视四周,声嘶力竭。
颜立连这才反应过来,回头怒吼,“大夫,快请大夫!”
季扬伸手,握住了凤栖霜的小手,让两人之间拉开了一些距离。他扯起唇角微笑,笑容虚弱的恍若大海上被浪涛冲散的一个泡沫。
“没……用……”季扬说话,开始断断续续,只是他依旧微笑,唇角有鲜艳的血丝溢了出来。
他握住凤栖霜的手,想要用力,可是力气全部被抽干了,他甚至,连动一下都觉得困难。
凤栖霜哭着,紧紧握住了季扬的手,“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季扬,你说过,若是我想,我可以留在漠北和你一起,你不可以骗我,季扬……”
“对……不……起……,请,一定……要……幸……福……”季扬的声音,断断续续,他看着凤栖霜的眼神,复杂无比。
其实,如果可以,他不想死。他愿意,一生一世守候着她,哪怕,她爱的人不是他。
哪怕,她嫁的人也不是他,但是只要他在远远的地方,看着她幸福,一切足矣。
没有机会了……
季扬缓慢的抬手,想要再一次抚模她的脸颊,可是手抬起了一半,再也无法用力。
抬起的手重重落下,季扬闭上了眼睛,头歪在一边。
凤栖霜停止哭泣,瞠大泪眼涟漪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季扬。
她伸手,抚模季扬的脸,低声,“季扬,你不会死的,不会……”
旁边有人上前,想要抬过季扬的身体,却被凤栖霜咆哮着阻止,她怒吼着看着他们,“你们要做什么,不要伤害季扬,不要!”
“他,他已经死了……”那侍卫讪讪的道。
凤栖霜怒吼起来,凄厉的喊叫,“你撒谎,季扬不会死的,他不会死的,大夫,快叫大夫!”
颜立连脸色难看的转身,怒吼,“大夫呢?大夫为什么还不来!”
年迈的大夫,很快的背着药箱,在侍卫的拉扯下,颤巍巍赶来。
他一见跪坐在中央的凤栖霜,慌忙放下药箱上前,凤栖霜哭着,看着大夫。
那大夫伸手,拉过了季扬垂落的胳膊,然后把脉。
他皱起眉头,翻了翻季扬的眼皮,站起身摇头,“已经死了!”
这一句话,无疑是给了凤栖霜重重的打击,她摇头大哭起来,搂着季扬的手,始终不愿意松开。
接下来,她也不知道是谁,将季扬的身体,从她怀中抢走。
总之,她死死的拽着,恍若拽着她生命中,最后一点美好的东西。
可是在季扬的身体,月兑离她的手的时候,她昏了过去。
身下的血,仿佛小溪一般,汩汩流着,将她整个衣衫,全部染红。
再次醒来,她躺在一个冰冷的柴房之中,高高的窗户外面,是月上枝头。她不能分辨这究竟是哪里,只能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外面响起了一阵吵闹声,只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道,“爹爹你怎么这么糊涂,竟然杀了季扬……”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我交代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准伤害季扬,可是外面的弓箭手,跟疯了一般……”颜立连愤怒的道。
“你一定是中计了,颜青究竟在哪里,这个时候,他竟然又跑出去鬼混!”是颜茹素愤恨的声音。
“青儿一定是生我的气了,早知道当初,听他的话,就不会这样了!”颜立连叹息的道。
接着柴房的门被推开,颜立连带着颜茹素走了进来,两人看了一眼,蜷缩在阴冷的地上,孱弱的女子,眸中的寒光乍现。
季扬主仆死在岭南王府,这件事情的是非曲直,只有这个女人知道,只要杀了这个女人,那么一切的脏水,都可以泼在季扬身上。
毕竟一个死去的人,是不会跳出来跟他说理,而且岭南王府也死伤无数,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两人阴冷的看着凤栖霜,凤栖霜动了动睫毛,强撑着自己起身,惨白着一张小脸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们父女两个,会遭到报应的!”
颜立连冷哼一声,吹着胡子瞪着凤栖霜,颜茹素则是抿唇,脸色难看的上前。
她捏着胸前的两根辫子,一字一顿的道,“凤栖霜,今日的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凤栖霜紧咬下唇,忍住月复部的疼痛,她刚刚起身,就出了一身冷汗,身下的血,一直没有止住,仿佛无穷尽般,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流这么多的血。
她站在那里,朗朗跄跄,“我从来没有逼过姬筠风做选择,我也从来没有想要靠近他,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一辈子都没有认识过他!”
她的声音决绝,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大滴的冷汗顺着发鬓坠落,只是身形不稳,摇摇晃晃,似乎随时就会摔倒一般。
“不要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放过你,凤栖霜,今天你死定了!”颜茹素冷然,一步一步,带着死神般的气息,缓慢上前。
凤栖霜只是冷笑,她仰头看着窗外那一轮明月,将唇瓣咬的死紧。
血丝从她苍白的唇上流了出来,妖治夺目,美丽的动人心魄。
颜茹素看着这样的凤栖霜,心里更是愤怒,她已经靠近了凤栖霜,亮出了手中的那把匕首。
身后一双粗糙的大手,却及时的阻止了她。
“素素,对付这样的女人,不需要你动手!”颜立连拉着颜茹素,冷着声音道。
“爹,你知道的,我不想杀人……”颜茹素摇摇晃晃的后退,恨意凛然却迷茫的看着眼前的凤栖霜。
凤栖霜只是站在那里,紧咬唇瓣。殷红的血,和煞白的脸相互映衬,显得格外惊艳。
“不想杀人,是素素你善良,可是对付凤栖霜这种恶毒的女人,不能心慈手软!”颜立连揽住颜茹素的肩膀,两人一起走了出去。
刚刚踏出房门,屋内就走进两个凶神恶煞的男子,男子婬笑着看着凤栖霜,手中还拿着两把短刀。
“这么漂亮的美人儿,就这么杀了,多可惜!”其中一个,脸上带着黑痣的男子,婬邪的笑着,抖着短刀上前。
“你看看她的下半身,这样的女人,你也要?也不怕晦气!”另外一个矮个儿的男人,流里流气的上前。
“碧血浇银枪,你没玩过?哈哈哈……”黑痣男子笑了起来,盯着凤栖霜的眼神,不怀好意。
矮个儿男子看了一眼外面,“你想玩儿,就玩个够,反正也要死了,可惜了那张脸!”
矮个儿男子看着黑痣男子上前,转身走向外面,“你玩完了,自己动手了结了她……”
“你真的不上?”黑痣男丢下短刀,开始解着腰带。
在他的眼里,凤栖霜这样柔弱的女人,又刚刚小产,是没有任何杀伤力的。
“我帮你把风,你小心一点,别采花不成反被花踩!”矮个儿走到外面,帮忙掩起了房门,站在那里,吊儿郎当的哼着小曲儿。
黑痣男却已经月兑下了裤子,一步一步走近了凤栖霜。
“美人儿,别反抗,等一下我会给你一个舒服的死法……”黑痣男笑着,露出一口黄牙。
凤栖霜眸光森冷,只是定定的看着黑痣男,在他上前的时候,她忽然展开了一个倾国倾城的微笑。
她原本就绝美无双,此刻脸色惨白,再加上唇瓣被鲜血染成了殷红的颜色,这一笑,天地万物都黯然失色。
她有些凄凉的看着他,眼神澄澈无辜,美妍的笑容,更是瞬间就可以秒杀千军万马。
她只是柔柔弱弱的站着,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声音宛如晨起的黄莺,“好……”
那黑痣男人,一时有些恍惚,根本不知道她在好什么,她却已经缓慢上前。
婀娜的体态,盈盈的莲花小步,黑痣男人,眼中只有她无双的容貌,和倾城的笑容。
他站在那里,仿佛被摄走魂魄了一般,定定的,无法动弹。
凤栖霜就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巴,手中尖锐的木棍,狠狠的戳进了他的心脏。
黑痣男子眼睛瞪大,一声不吭,就这样失去了生命的迹象。
凤栖霜手中拿着那染血的木棍,手微微发抖,这是她第一次杀人,第一次……
她不知道会不会有第二次,但是,杀人的感觉,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差。
眼前的黑痣男,之所以被她杀死,都不发一声,那是因为他的魂魄被她控制。
她的摄魂法,实在是太伤元气,而她这具身体,实在太弱,用一下,她几乎要修养半年。
外面还守着另外一个男子,她要怎样的杀了他,然后出去?
她拿着木棍的手,依旧再不停抖动,她踩着自己的血迹,一步一步朝前走着。
矮个儿男子没有注意到里面的动静,其实里面也根本没有动静,一切都发生的悄无声息。
他依旧抖着双腿,哼着小曲儿。
凤栖霜在门缝的地方站了下来,然后回头,看着那依旧站着,却已经死掉的黑痣男子尸体。
这样贸然出去,她根本打不过门口的矮冬瓜,可是不出去,他早晚也会发现里面的不对。
缓慢的走向那死掉的黑痣男子,凤栖霜用手指饱蘸了自己的鲜血,然后在他光果的双腿上,写了一串符咒。
她也不知道,灵不灵验,可是在牛头村的时候,她曾看见过赶尸,赶尸的人,画的就是这种符咒。
黑痣男子的魂魄被她摄住,身体被控制起来,就更加简单。
果然,随着凤栖霜念头一转,那黑痣男子就动了起来,他别扭的走着,没有完全僵硬的身体,跟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凤栖霜将染血的木棍,放在了黑痣男子手中,然后催动他上前。
虚掩的木门打开,矮冬瓜回头,暧昧的笑着,“这么快完事儿?”
可是很快的,他就发现不对,这黑痣男子的神色,太过古怪,他明明盯着他,可是却又似乎看不见他,而且他手中拿着一根染血的木棍。他刚想问问怎么了,那木棍就已经朝着他胸口刺来。
尸体的动作,毕竟比活人慢了半拍,矮冬瓜一手接住了木棍,皱眉道,“你疯了吗?”
他的话音刚落,从黑痣男子后面,就伸出了一把短刀,短刀正中他的胸膛,他低头,看见了自己的血液,汩汩流出。
凤栖霜从黑痣男子的身后站出来,一字一顿的道,“他没有疯,疯的是我!”
话音刚落,她手中的短刀,就已经从矮冬瓜的肚子中抽出,鲜血奔涌的更加厉害。
她一把推倒两人的身体,将已经完全是个死人的黑痣男子,和还有呼吸的矮冬瓜,全部反锁在柴房之中,伸手点燃火折子。
火折子是她自己身上,原本就带的有的。
她昏迷的时候,颜立连等人,并没有搜她的身,想来,季扬死在岭南王府,已经够他焦头乱额,他根本没有心思想到她。
火折子丢在柴房外面,先是柴房旁边的枯草被点燃,接着藉由东风,整个火焰席卷了岭南王府的柴房,她乘着混乱,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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