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第四十七章从《三字经》开始说起
当天晚上,我爸又跟我好好谈了一次,时间较长,以至于他散步的时间都错过了。
我首先把单位的基本情况及近一个多月的工作表现给他介绍了一遍,整理档案和学习电脑运用的方面重点说了一下。
他比较关心我下一步的学习打算,这么多年的学习生涯告一段落了,我想休整一下,由于成人高考将在十月份举行,时间上有些来不及,再说,想学习哪个专业也没想好,所以我提出明年早做打算,精心准备。我爸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正当我觉得应该结束此次谈话的时候,我爸又跟我提出写入党申请书的问题。
“有些事情我还没想明白,这个事以后再说吧。”我不冷不热地说道。
“想不明白的就跟我说说,咱们家现在就你一个群众了,政治上一定要积极向党组织靠拢!”
我经常跟他争论,所以我的态度他觉得很正常。自从文化大革命结束,**走下神坛,我们这一代年轻人中的不少人不再迷信教科书及宣传报刊中灌输的东西了。我经常带着怀疑的眼光看待各种理论和说教,可是由于缺乏实践经验,脑子里时常一片混乱,可偏偏我的性格中又有桀骜不逊的一面,因此时常为此而苦恼。借着这个话题,我想跟他好好探讨一下。我盘算好了思路,开口问道:“爸,你觉得人之初,到底是性本善还是性本恶?”
没想到我提出了这么一个问题,我爸感到有些意外,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际上相当不好回答。他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嘴张开了一下,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我知道他肯定会这么说:这是《三字经》中的第一句,是个中国人都知道,你还用问吗?
以往我跟他辩论的时候,经常故意给他挖个坑让他往下跳。越是简单的问题,往往越是包含着复杂的哲理,他一时也弄不清我下面的话题是什么,只好依常理说道:“人之初,性本善。自古以来,大多数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我曾经看到过一篇探讨人之初性本恶的文章,其中提出的一些论据很有意思,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
看着他疑惑的表情,我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两个刚出生的婴儿长期被关在只有一份食物的房间里,最终肯定是身体更强壮的一个活了下来,另一个就会被饿死,人也是动物,动物本身就带有兽性,按照这个逻辑,人之初就应该是性本恶。”话说完之后,我用很期待的眼神看着他,无论他怎么回答,我都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这个问题嘛”他抬起右手捋了捋头发,两只眼睛盯着电视中的画面一动不动。他年轻的时候,满头乌发,发质很硬,如钢丝般挺立在宽阔的脑门上。我看过他身着戎装的免冠照片,脸上棱角分明,目光炯炯,典型的革命军人英姿飒爽形象。如今,岁月的痕迹已经悄悄地爬到了他的脸上,三分之一的头发已经开始变白,依然浓密的头发向后梳理,显得苍老威严。
突然他两眼一眯,笑着说道:“如果两个孩子一样强壮,就不会出现你所说的状况了。”
我哈哈笑道:“你这属于思想博弈中的诡辩!”我看出他有些心虚,穷追不舍地接着说道:“比如掰手腕吧,两个实力相当的选手不管僵持多长时间,总能分出胜负的!”
若论现场反应速度,他不是我的对手。可他也是个从不当场认输的人,他拿起摇控器把电视关掉,马上调整好思路,反问了我一句:“别绕来绕去的,你到底想谈什么?”姜还是老的辣,如果再按照我设计的思路走下去,他仍将处于被动,这种局面必须扭转。
“我认为,人之初,善恶各有之,善还分大善小善,恶也有大恶小恶。不能简单地认为非善即恶。”我信心满满地说道。
他扶了一下眼镜,顺手又捋了捋头发:“你这个说法符合两点论,我同意。”他用赞许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同时也把我的观点上升到了理论高度。
我很少得到他的表扬,一种窃喜的感觉突如其来。
我爸喝了一口水,接着说道:“孟子认为,人之初,性本善,可苟子却认为,人之初,性本恶。他们二位先哲都是儒家,可是在对这个问题上的认识上,却是大相庭径。怎么,你现在开始研究伦理道德方面的问题了?”这一番话说明,他也研究过这个问题,只是不知道我的大脑正在思考什么而已。
是转变话题的时候了,我接着说道:“社会主义有自己的优越性,可为什么我们总说,资本主义是垂死的寄生的腐朽的呢?人家那边活得好好的,倒是大多数社会主义国家现在走入窘境了。”
“你这个孩子瞎说什么?”我妈一直在旁边倾听,她感觉到一场暴风骤雨即将来临,赶紧冲着我正色怒吼了一句。
我爸神情严肃,转头对我妈大声说道:“我动员他写入党申请书,绕了一大圈儿,这是示威嘛!让他说下去,把思想问题暴露出来,不是坏事!”
我妈张开嘴,还想再说两句,我爸把手一挥,示意我妈别再插话。我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就此打住。
我意犹未尽,接着大鸣大放:“我们上学的时候,剩余价值和私有制在我印象当中,都是贬义词,但我觉得其实应该都是中性词。既然资本是生产和消费的前提,剩余价值又是资本积累的必要条件,为什么要把剩余价值跟剥削划等号?社会主义全民所有制企业在运行当中,就不存在剩余价值吗?私有制与公有制只是生产资料占有方式的不同形态,为什么只因为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就把私有制看成是洪水猛兽?我刚才提出对人之初的理解你说同意,对这些问题,我觉得也不能简单地进行定性!”
我一股脑地把多年以来积攒在心中的疑虑都说了出来,政治经济学是我们这一辈人上学时的必修课,我对书本中的有些内容并不认同,虽然考试的时候,无奈按照教科书中的条文回答,可我有自己的思考!文化大革命中制定的那些文件和政策,按照现在的判断,有很多都是极端错误的,可在当时,那也是都被举手通过,甚至被高唱凯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