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节第五十九章6
第五十九章6
黎明听后,迟疑一下说,“如果这样,我就不能不读书了,而是马上申请休学半年。等您救出了仲甫后,我再复学……”
“你说什么,休学?可以休学?”
“可以。因病可以休学。《学生手册》上写的有。”
黎明一边说一边往外跑去,很快从另一房间中拿来了《学生手册》。父子俩翻看一阵后,黎明补充说,如果父亲同意这么办,他马上去县医院找姓严的亲戚,请他开一份病情诊断书;自已再写一份休学申请书,然后一并寄给学校就可以了。
卯生沉思很久,恍恍惚惚,昏昏沉沉间他觉得,黎明如此坚持,情况又这般严峻,没有其它更好办法,也只好这样了。终于,他被迫含泪地答应了黎明的休学。
黎明立刻收拾东西,一小时后即动身进城,去接替了仲甫的豆芽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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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卯生原以为这只是一种说法,或是一句“警言”而已。却没有想到,人间祸福之事,还真的如同苍天或冥冥之间有谁不惜落井下石,不惜昧心操纵似的;而且一步紧似一步,步步紧逼地专找穷困潦倒之人以欺侮和打击。
卯生一病多天,好容易强自支撑着下了床,刚刚含泪送走黎明,正想趁今天十四,抢在明日元宵节前下城为仲甫的事情模模底,再设法活动一下关系时,惊蛰却咚咚地跑上楼来了。他告诉卯生:父亲已经不行了,顶多是两三天中的“客”了。
恍若晴天霹雳,天塌地陷般一阵晕眩。惊蛰扶之不及,卯生咚一声倒下去了。幸好,人虽倒了下去,但他心里是明白的。在惊蛰惊呼声中,他摇手勿动,就地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借惊蛰搀扶之力,挣扎着坐了起来。
他想,怎么会是这样呢,一个儿子被抓,一个儿子不能读书,父亲又在这种时候要走……这难道是天定劫数吗?他宛若身陷沼泽,又犹同落进了八面埋伏。人坐这里仿佛已经溶成了一滩水,几度欲起不能。无奈中,他只好挥挥手,示意惊蛰先去照看父亲。
楚天本来是同卯生前后病倒的。卯生原以为父亲同自己一样,也只是犯了重感冒,怎么一下就严重到了这种地步?怎么会是这个时候?他再度强自撑起来,缓缓走下楼去。
楚天侧身躺在床上,面容十分的苍白憔悴。他双手捂住卯生的手,声音非常微弱,心里却很明白地告诉卯生说:“我不行了。这病不同以前,你们做做准备吧。也莫伤心,人终归是要死的,我都七十九、八十了,已算是高寿了。只是,只是……我很想仲甫呀。”
老人哭了。好久,又说:
“仲甫的事,你要管啊。”
卯生单腿跪伏在父亲床前,流血般的心悲痛欲碎。他嘴里极力安慰着父亲,心里却在默默乞求上天,希望父亲会好起来;希望老天,也希望父亲能给他一个喘息的时间。但他这仅是心愿而已,就连他这么不愿、不想父亲死去的人,也看出了老父已经病危,活下来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当父亲再三提到仲甫时,他不由伏在父亲身边哭诉道:
“您放心吧,我一定管,一定去救他,哪怕拼死相换!”
“这就好。只是我已经等不住了……几天前,好像是初七吧——贺中余来的那天——还是仲甫背我下楼来的呀。我就没有想到,没想到我再也看不见他了……”
父子俩又一次手拉手地对泣着。这时,卯生忽然想到,父亲病重如此,恐怕也与仲甫有一定关系。倘若此时此刻,仲甫能出现在爷爷身边,也许老人精神会骤然振作很多。父亲最痛爱仲甫,仲甫也最敬重爷爷。仲甫基本是爷爷手牵手长大的。他爱他胜过爱所有的孙儿。如此情深,这般打击,近八十高龄的老人如何承受得起?
可是,仲甫坐牢,又该是谁的责任?
正月十七晚,十八日凌晨两点十五分,楚天终于跨鹤西去。享年七十九岁。
老人临咽气前刻,已经不会说话时,他望着卯生,极力抬手,手指指向东方。卯生含泪点头。他心里明白,父亲是说,别忘了那里还有他受苦的孙子。
哎,人活一生,苦熬一世。为什么临死之时还这么牵肠挂肚?不是“人死原知万事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