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痛 204.第七十章 4

作者 : 憨夫子

第204节第七十章4

第七十章4

水库大坝看去虽长不足五百米,但它是一条山峡谷口堵起来的很高的大坝,显得气势恢弘。库内一片汪洋,源头曲径幽深,能见的水面全是绿阴阴的,令人望而生畏。从对面山崖上的水迹上可以看出,现在的水位,与历史最高水位约低八十厘米左右,算是已经饱和了。

顺着山边往下走。到一荒茅坡时,小陈媳妇说,她昨天就在这里遇着黎明的。到了库边,通过大坝走到坝的西头时,苦娃子老远指着岩头上一棵弯形小树说,黎明就是在哪儿拉下他毛巾的。

一种物是人非的凄惨在卯生心头掠过,但他对这一切只是听后点头而已。他心情急切,还在山梁时,两眼就在搜巡库内水面,搜巡水库四周。他希望儿子还活着,想象活着的儿子,已拼力游到水库四周某一处,抓住了某一细藤,某一荆条,已经筋疲力尽,已经奄奄一息,正期待着他的解救。他想像垂死的儿子正渴盼着。他想那目标应该是明显的,也可能是隐约的——库边水中,正荡漾着儿子白白的身子。

然而他失望了。他相信自己锐利的目光,两眼不会放过任何带有希望和稍稍存疑的目标。他几乎数清了库边水面上的白色、黑色等各种漂浮物——可那全是包装饮料之类的塑料物。

他感到自己的心在空落中下沉,沉得收缩,发痛。他知道这是绝望。

他目光再一次落在早已发现的,儿子那堆衣服上。满腔痛苦而又急切地向那堆衣服扑去,仿佛那衣物就是他儿子,又希望儿子留下的那堆衣物能告诉他些什么,发现些什么。心念到此,他自己也不知道哪来的力量,反正在那伸向水库的水泥台阶上,他每步两级地向下奔跑。中途跌倒,胳膊擦伤了,他全无感觉。当人赶到相扶时,他又早已窜出了好几步远了。

扑拢了,匍了下去,他没有也不忍心急于翻动衣服,只单腿相跪,两手撑地观察着。这里是一片小沙洲,儿子的衣服放在沙洲边的石坎下。锃亮的黑色的皮鞋摆的很整齐,显然是放下时用手整理过。鞋内有顺手褪下的袜子。袜子口是卷下去的,卷得圆乎乎的,很象圆杆式的手镯。没错,儿子习惯这么月兑袜子。而且看得出,儿子在月兑袜子时是从容不迫的。

蓝色长裤放在紧靠在鞋子的稍后面,裤子下面有几株自然生长的女敕女敕的青草衬着;裤子上面是白色衬衣,裤子和衬衣,都看得出是分开、分件,先后随手叠放的;叠得虽不算十分整齐,但已经大别于一般游咏人月兑衣时的随手乱扔乱甩的习惯,令人一眼即能看出月兑衣者是位心境平和、爱好整洁的人。没错,这就是他的儿子,是儿子亲自留下的,无人动过。现在,蓝裤边沿和白衬衣上面有一层雾般的露珠。

看得出来,黎明昨日是自愿自动下水的。

他蓦然想起,儿子这套唯一好点的衣服,是儿子前天星期六下班后洗过的,备作今日星期一上班时穿用;而昨天,星期天儿子便穿上了,自然是为追赶父亲去作客而穿上的。如今,儿子月兑下的这套衣裤在此落寞、凄凉了一夜,该穿之时却再也不能复穿了。

天哪,可怜的儿子月兑下这身衣服那时候,那瞬间,他自己是否想到了这一点?——不,他没有想到这一点,他绝不会想到这一点。因为他月兑下衣服后是“叠”,而不是扔……

卯生痛哭不已。他有生第一次发觉,自己的泪珠也能像黎明那样,成串的叭嗒叭嗒地滚落。他忽然抱起儿子的衣裤搂在胸前,慢慢垂下头去,将衣服凑进脸颊,亲吻着,嗅闻着。他仿佛感受到了儿子的体温,真真实实嗅出来了儿子的气味儿。是的,儿子就是这种味道。这味道,也许只有作父亲的才能嗅得这么敏感真实,才会感觉到这么亲切。可是这味道能保持多久,它能到永远吗?……

(事实上很奇怪,日后几十年,这味道似乎永远保持在他嗅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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